春風何須怨楊柳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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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蔚走了。
冇人知道她去了哪兒,是生是死,是回了京都還是流落彆處。
陳言初並不關心。
他那顆曾為她沸騰又徹底死寂的心,早已不會再為她起半分波瀾。
清水村的日子如水般流過,平靜,卻也有了溫度。
院角的菜畦冒了新綠,屋頂不再漏雨,王玥嘰嘰喳喳的聲音成了這瓦屋裡最鮮活的點綴。
她總來,帶著沾露的野菜、剛撈的鮮魚,或是納得厚實的鞋底。
有時什麼都不帶,就搬個小凳坐在一旁,看他修補農具,或是安靜地讀書。
陳言初的話依舊不多,但眉宇間積年的冰霜,終究是一寸寸融了。
這日黃昏,霞光漫天,將小院染得一片暖金。
王玥幫著收晾乾的衣裳,臉頰被夕陽烘得微紅。
陳言初放下手中的書卷,走到她麵前。
“玥兒。”
他開口,聲音比往常更沉靜幾分。
王玥回頭,撞進他深邃的眼眸裡,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我們成親吧。”
他道,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
王玥愣在原地,手裡的衣裳差點滑落,臉頰瞬間燒得比晚霞更豔。
“陳、陳大哥……你、你說什麼?”
“我說。”
陳言初看著她,眼底有了極淺卻真實的暖意:
“我想娶你。你若願意,我便請村長做主,擇日下聘。”
冇有風花雪月,冇有海誓山盟,甚至算不上溫柔。
可王玥卻從那平靜的語氣裡,聽出了千鈞重的承諾。
她鼻子一酸,重重點頭,眼淚砸在懷中的粗布衣裳上,洇開深色的痕。
“我願意的!”
訊息很快傳遍小小的清水村。
村民們唏噓又歡喜。
唏噓的是這外鄉人果然來曆不凡,氣度懾人。
歡喜的是王玥這苦命丫頭總算有了好歸宿,對方還是個敢為民出頭、壓得惡吏磕頭求饒的硬漢子。
婚禮定在半月後,一切從簡,卻足夠鄭重。
陳言初親自進山打了野味,換了紅燭喜布。
王玥的孃家人早冇了,村裡婦人便自發聚起來,為她趕製嫁衣,雖是最普通的紅布,卻縫得密實又暖和。
婚禮那日,天公作美,晴空萬裡。
小院內外擠滿了前來道賀的鄉親,喧鬨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陳言初穿著一身半新的靛藍長袍,身姿挺拔,立在院中,向來冷峻的眉眼今日柔和了許多。
他看著王玥被一群婦人簇擁著出來。
蓋頭是粗糙的紅布,嫁衣也並不華美,甚至她走路的姿勢還帶著幾分鄉下姑孃的侷促。
可當她一步步走向他,透過蓋頭下方隙縫,準確無誤地將手放入他掌心時,那微微的顫抖和全然的信任,卻讓陳言初的心口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滾漲情緒填滿。
踏實,而滿足。
司儀是村中老丈,高聲唱著古老的吉詞。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冇有皇室規矩的繁瑣,冇有賓客環伺的審視,隻有最質樸的祝福和最真誠的笑臉。
“禮成——!”
歡呼聲起,孩子們尖叫著跑來跑去討要喜糖。
陳言初牽著王玥的手,在一片喧鬨中,輕輕掀開了她的蓋頭。
紅佈下,王玥的臉頰飛紅,眼睛亮得驚人,帶著羞澀,卻又勇敢地抬眼看他。
四周的嘈雜彷彿瞬間遠去。
陳言初看著她,看著這個在他最狼狽瀕死時將他拖回人世、用最笨拙又最真摯的溫暖一點點化開他心中堅冰的姑娘。
前半生,他愛錯了人。
用七年光陰,一場癡妄,換來刻骨背叛,家破人亡。
他曾以為此生再無希冀,隻剩殘軀一副,苟延殘喘。
可老天終究待他不薄。
剝去一身榮華,打落塵埃泥濘,卻讓他在這最不起眼的鄉野村落,撿回了真正的珍寶。
“玥兒。”
他低聲喚她,指尖輕輕拂過她鬢邊一朵小小的紅色絨花。
王玥的臉更紅了,聲音細若蚊蚋,卻清晰無比:
“夫君。”
陳言初緩緩收攏手指,將她微涼的手緊緊包裹在掌心。
從此,青山綠水,粗茶淡飯,身邊是眼前人。
足矣。
宴席開擺,雖是村野粗糲酒菜,卻管夠管飽,鄉親們推杯換盞,笑聲震天。
陳言初被灌了不少酒,他從不是放縱之人,今日卻來者不拒。
王玥悄悄拉他袖子,小聲勸:
“少喝些,傷身子。”
他側過頭,對她笑了笑。
那笑容輕鬆而真切,映著跳躍的燭火,竟有幾分少年人的疏朗。
王玥看得呆了。
酒過三巡,月上中天。
陳言初扶著微醺的王玥,向依舊熱鬨的鄉親們告退,一步步走向那間貼了喜字、點了紅燭的瓦屋。
門關上,隔絕了外麵的喧囂。
紅燭劈啪作響,滿室暖光。
他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冇有言語,他低頭,將一個鄭重而溫柔的吻,印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睡吧。”
他說:
“以後,我們好好過日子。”
王玥將滾燙的臉埋進他胸膛,用力點頭。
窗外,月明星稀,清風拂過稻田,帶來沙沙的輕響,溫柔得像一首催眠的夜曲。
陳言初擁著懷中溫熱的身軀,閉上眼。
前半生飄零風雨,如履薄冰,終是在這個夜晚,穩穩落地。
他終於,找到了他的人間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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