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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第 51 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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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神帶李穆到了自己的屋。

阿菊跟進來服侍。

洛神驚訝地發現,她對李穆的態度,恭恭敬敬,和從前在京口時相比,竟天差地彆,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

她指揮下人送入熱水和一應的洗漱之物,又親手鋪好床,這才領人退了出去,將門帶上。

阿菊對李穆的態度,自然是隨了自己母親的。

這個晚上,到底發生過什麼?

洛神心裡愈發好奇了。

阿菊去後,李穆入浴房,洛神先上了床。

她放下帳子,躺在被窩裡,想著心裡的疑惑。但沒片刻,注意力就被李穆在浴房裡發出的動靜給吸引了。

她閉上眼睛,但耳畔卻不時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也不知怎的,腦海裡便浮現出先前在京口,有一天晚上,她看到他光著上身走出來的模樣。

再想象他此刻在裡頭……

洛神禁不住一陣耳熱。

她不想再聽了,偏那水聲,清清楚楚。

洛神索性拉高被子,矇住了頭。過了片刻,又覺氣悶,扯下被子,發覺水聲已經停了。

隔著帳子,她看到李穆出來了。

他一邊走,一邊套著衣裳,很快穿好,卻並未朝床的方向走來,而是停了腳步,左右看著,似在尋他能睡覺的地方。

方纔縮在被子裡的時候,洛神還想著,萬一他出來後徑直上床要和她同睡,她該怎麼辦?

但此刻,真見他出來了,還是和先前在京口他家中時一樣,要尋地方另睡,她卻又覺不忍了。

這裡是自家,她的閨房。

洛神忽然有了一種類似於自己需儘地主之誼的念頭,忍不住說:“你來,睡我床上吧!”

帳外,那男子身影微微一頓,隨即走了過來。

帳簾被掀開了,李穆出現在她的麵前,望了她一眼。

洛神有點窘,往裡挪了挪,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個腦袋在外,用儘量若無其事的語調說:“菊嬤嬤方纔未曾預備你的鋪蓋。反正我的床很大,你睡一晚也是無妨。”

他一笑,道了聲謝,滅了燈。

洛神感到身下的床,似微微一沉。

她的身側,便多了一個男人。

幸好黑乎乎的,他也看不到什麼。

她把被子朝外推了推:“喏,你自己蓋吧。”

兩人便同蓋了一條被。

他蓋了被,沒再動過。洛神閉目,將自己的身子縮成一團,更是一動不動,唯恐不小心碰到了他。

這是從小到大,她第一次和一個男子同床共枕。

那種彆扭之感漸漸消去之後,先前那個困擾著她的疑問,又再次浮上了心頭。

她忍不住睜開眼睛,望著身邊那個仰臥著的模模糊糊的側影,小聲問:“你睡了嗎?”

他側身朝向了她:“怎的了?”

“今夜到底出了何事?我阿孃剛回的時候,臉色很是難看……”

“你阿孃去青溪園,想必和朱氏吵了幾句。放心,無事了。”

他的聲音裡,彷彿自帶著一種能叫人感到安心的力量。

阿孃脾氣不好,和那個朱霽月又向來不和,這樣的情況之下,兩人碰頭,阿孃回來,臉色會好纔是怪事。

洛神有些恍然。

可是心底,到底隱隱還是存了個疙瘩。

猶豫了下,終於忍不住,還是小心翼翼地問了出來:“你和朱氏怎生一回事?”

他哦了一聲,似乎笑了。

洛神很確定!雖然帳子裡黑乎乎的,她看不清他的眉目,但他這語調,分明就是在笑她。

她忍不住惱羞,繼而薄怒。

“你笑什麼?我也隻是隨口問問而已。不說便罷!我不想聽了!免得汙了我的耳朵!”

她翻身,滾到了床的最裡側,一下捲走了他身上的被子,背向著他。

“無事。我沒去,叫孫三兄代我去回了個口信。隨後便來了你這裡。”

身後,他的聲音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

洛神心裡終於徹底釋然了。

知被子全被自己捲走了,有心想叫他再蓋回去,又不好意思開口。

“阿彌,我有些冷。被子分我些。”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身後那人說道。

她立刻滾了回來,隻是還用後腦勺對著他。

他似乎又笑了,蓋了被子,順手伸手過來,幫她也塞了塞被角,柔聲道:“睡吧。”

洛神的唇角,不自覺地悄悄翹了起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

今日本是休沐日,高嶠卻在台城衙署裡照例忙碌了一整日,傍晚才空下來。入宮,又被告知,興平帝昨夜服用五石散,半夜燥熱難當,如此冬夜,身穿單衣,在禦園裡奔嘯了許久,天亮才睡下去,此刻還沒醒來。

高嶠心中隱憂,又想起李穆今日去白鷺洲接女兒一事,叫人先去給他傳個話,道自己尚在宮中,他若接回了人,先自管回家,待這邊宮中事畢,自己便會回去。

他在外等了許久,一直等到將近戌時末,數次催問,內侍都說皇帝還在睡著,又道許皇後也在一旁相伴,知高嶠等著求見,傳話出來,叫他今夜先回,有事明日再來,不必打擾皇帝休息。

五石散服用之後,令人精神振奮,哭笑無忌,乃至□□,極樂無窮,是諸多士人、名士之所好,上行下效,風靡一時。

興平帝年輕之時,許是為了排遣情緒,那是便開始服用了。

但五石散性極燥熱,且有毒性,長久食用,傷肝損脾,甚至不乏有人服藥後死去的傳聞。

這些年來,高嶠一直在勸皇帝戒掉此物。但此物卻能致癮。興平帝服了又停,停了又服,陸陸續續,中間已經不知道折騰了多少回。

這兩年,皇帝的身體,漸漸大不如前。他自己應也知道是和服用五石散有關,故極力在戒。

高嶠已許久沒聽到皇帝在繼續服食的訊息了,原本頗感欣慰,卻沒想到今日又出了這事。

高嶠也略通醫理。

按說,昨夜服下,今早散性,睡個一天,到了此刻,應也差不多醒了。

高嶠漸漸覺得有些不妥,怎肯如此從了許皇後,就這麼離去?沉吟了下,立刻派人去將新安王請來。

新安王蕭道承是興平帝的族弟,興平帝在有意疏遠士族之後,執政多倚仗這個族弟,算是宗室裡最有威望的一位宗王。

他年近三十,儀容堂堂,平日和高嶠關係也算不錯,聞訊,連夜匆匆趕來,和高嶠一道,兩人帶了太醫,強行闖入興平帝的寢宮,跪在門外,請皇後容許太醫入內察看。

許皇後的臉色很是難看,但麵對著新安王和高嶠兩人,也不敢再強行阻攔,隻好放人入內。

興平帝躺在龍床之上,麵紅耳赤,呼吸時緩時急,深眠不醒,高嶠連喚他數聲,毫無反應。

太醫上前施針,良久,聽見皇帝喉嚨裡發出一聲異響,這才慢慢睜開眼睛,醒了過來,被內侍扶坐而起,茫然道:“何點刻了?朕睡了多久?”

高嶠終於鬆了口氣,上前道:“陛下!自你昨夜食用五食散,已過去一天一夜!”

興平帝麵露微微愧色,有些不敢和高嶠對望,喃喃地道:“朕想著許久未食,難得昨日痛快,回來便用了些許……不過些許而已……朕下回再不食用了,高相放心……”

高嶠知皇帝心誌薄弱,怕是不可能根絕此藥了,暗歎口氣,也不再說什麼,和蕭道承先暫時避讓,待皇帝更衣完畢,重新入內,行君臣之禮。

興平帝問何事。

高嶠道:“臣見陛下,乃是為了昨日宮宴之上,慕容氏投效一事。鮮卑多族,唯慕容一族,族裡多有大能之人,又天生狡詐善變,不講恩義。我朝自立國始,對慕容一族,多有恩撫,賜高官厚爵,當初若非得我大虞格外厚待,慕容氏何以能在北方眾多胡族裡脫穎而出?然慕容氏狼子野心,數次叛變,乃至趁我大虞國難之際,趁火打劫,大肆掠奪北方土地。後因不敵夏人,方舉族隱忍,蟄伏多年。如今北夏局勢飄搖,國搖搖欲墜,慕容氏便又趁機舉事。此一族人,分明是圖謀複國,何來半分效忠我大虞之心?慕容西謀事不成,如今逃往北方,必在聯絡舊部。而慕容替來我大虞,名為投效,分明更是尋求庇護,欲借我大虞之名,在北方延攬人心。臣懇請陛下,三思後行,萬萬勿納反複無常之人!可將其驅離大虞,勿令慕容氏借我大虞之名,在北方再次舉事!”

興平帝神色隱隱不快,但依然勉強笑道:“高相,你過慮了。朕何嘗不知慕容氏反複無常。但此次非比從前。慕容氏早已元氣大傷,舊部寥寥,恐再難成大事。慕容替如今誠心前來投靠,朕若不納,豈非寒了北方那些亦有意投靠大虞之人的心腸?慕容替向朕轉呈了慕容西的親筆血書。”

他大笑了數聲:“朕以為,高相你對慕容西,怕是有所偏見。”

慕容西當初曾求婚於長公主,一曲千金之賦,傳遍秦淮。隨後高嶠娶了長公主。據說,他對那首千金賦很是厭惡。

既厭惡那賦,對一手造了這賦的慕容西,想必自然也不會有多少好感了。

更何況,後來北伐之時,高嶠之所以未能如願北進,便是遇到了當時已投北夏的慕容西的強勁阻擋。

前有強敵,後國內掣肘,高嶠無奈,最後隻能撤兵南歸。

興平帝的意思,家仇國恨,雙管齊下,高嶠難免懷有私心,他豈會不知?焦急道:“陛下,臣字字句句,皆出於公心,絕不帶半點私人恩怨。慕容氏不能相信,請陛下聽我之言!”

興平帝擺手:“高相不必過慮。昨日慕容替獻上金刀地圖,足可見誠意。”

“陛下!慕容替所獻之刀,乃其開國先祖所有,名為慕容一族聖物,實為背叛我大虞之見證,分明是為國恥!陛下不拒,反欣然接納,是何道理?至於那關圖,臣鬥膽問陛下一句,我大虞上下,濟濟文武,如今可還有揮師北上,收複兩都之心?若無,得此關圖,又有何用?”

興平帝一下被問住,應答不出來,臉色變得極是難看。忽然,雙眉皺起,抬手捂住了額,道:“朕還頭痛。若無事,你們都回吧,此事日後再議。”

蕭道承忙出來圓場:“高相進言,字字出於大局,陛下必會慎重考慮。隻是今夜實是不早了,陛下身體要緊。高相也是日夜操勞,早些回去歇息纔好。”

高嶠心知皇帝必是聽不進自己的話,無奈,隻得拜辭。

興平帝臉色這纔好了些,道:“高相走好。見了皇阿姊,代朕問安,朕也有些時候未見她麵了,甚是想念。”

高嶠應了,目送皇帝起身離去,怏怏出宮。

與蕭道承在宮門外告彆之時,道:“陛下與殿下親近,或許還肯聽殿下之勸。旁事也就罷了,請殿下多留意陛下身體,萬萬不可再叫陛下放縱至此。今夜實是凶險。”

蕭道承咬牙切齒地道:“皇後居心叵測,今夜若非高相在,後果不堪設想!高相赤忱之心,叫孤實在慚愧。高相放心,隻要陛下肯聽孤勸,孤必定竭儘全力!”

興平帝若沒了,太子年幼繼位,許氏趁機坐大,日後必不容蕭道承。

他如今最大的心願,應該也是和自己一樣,盼望興平帝無事。

高嶠歎息了一聲,點了點頭,轉身要登近旁那輛已經等了自己許久的車,準備回往高家之時,忽然看到城東方向,隱隱起了一片紅光。

應是那個方向的哪處夜半失火。

但站在這裡就能看到紅光了,可見火勢之大。

倘是連片的民居著火,再加上這種天氣,火勢一旦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高嶠吃了一驚,急忙和蕭道承一道,趕往城東。

兩人匆匆趕到城門前,並未見到失火點,但前頭那片火光,卻愈發明顯,知應是城郊之火,這才稍稍放下了心,登上城樓,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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