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酥衣 分卷閱讀51
那裡,眸光幽深寂靜,讓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麼。
蘇墨寅先叫下人上了熱茶。
“喝不下薑湯,就先喝這個,暖暖身子。”
男人將茶杯遞給她,少女低低應了一聲,仍低著頭:“大人厚愛,奴惶恐至極。”
“都說過了,在我麵前不許自稱下人。你再這般,本官可就要罰你了。”
蘇墨寅離她很近,身上有淡淡的酒氣。酈酥衣知道,對方自詡寬仁,平日裡很喜歡讀佛文經書,氅衣裡也有佛香縈繞。但不知為何,明明是溫緩安神的佛香,竟讓她覺得萬分淩厲與蜇人。她被大氅包裹著,聽了對方的話,忍不住往後縮了一縮。
蘇墨寅隻當她情怯,開懷地大笑一聲。
他就是喜歡她這般羞怯的模樣。
這笑聲,吸引了不少賓客的目光——隻見少女麵頰緋紅,嬌柔的身形蔭蔽於那一件寬大的氅衣中。不知男人說了什麼,竟逗弄地她羞色漣漣,那一雙美目如同摻了水般,看得人柔腸百轉。
與之相對比的,是蘇墨寅另一側,孫氏愈發難看的麵色。
寵妾滅妻。
好一齣好戲。
聽見議論聲,沈酈蘅亦不冷不熱地睨了這頭一眼。
隻見女郎坐在蘇墨寅身側,與他僅有一桌之隔,身上披著件玄青色的氅衣。大氅的帶子未係,露出其下那件顏色極豔的裙衫。
這件裙子,是蘇墨寅喜歡看的。
她從小就不喜歡這麼鮮豔的顏色,總覺得有些俗氣。可蘇墨寅說,隻有她才襯得上這般華美的衣裙。
也不管她喜不喜歡,強迫她穿上、來赴宴。
不僅是她的裙衫,今日酈酥衣的裝扮更是十分張揚奪目。她從來都沒有塗過這麼鮮豔的口脂,母親教導過她,女子的妝容不易過分豔麗,大氣得體纔是上上乘。
小衣衣記得很好,從前在酈家,她從來沒有打扮過這般妍麗。
她著淡紫,著藕粉,著水青。
眉黛淺描,淡妝清麗,當真應了她的名——如一朵出水衣衣。
沈酈蘅的目光有意無意,落在這件顏色穠麗的衣裙上。
他捏著茶杯,手指瑩白修長,完全不像行軍打仗的用武之人。那目光也僅是在她衣裙上停駐了一瞬,須臾,男子麵不改色地挪開眼。
日影穿過窗牖,投落在沈酈蘅麵容上,他的神色很淡。
身側有人湊上來。
問他,“沈大人可否成家?”
“尚未。”
“那可曾定下過親事?”
“也未曾。”
這一下,許多人開始推薦起家族裡適齡的女子。
他隻捏著茶杯頸,沒再回應。
眾人隻見他微側著臉,似乎在看什麼地方,可那眸光晦暗不明,令人無法捉摸。
他少言,也懶得與周圍人周旋。
靜靜地喝著茶,茶麵倒映出那雙冰冷的鳳眸。
有微光,落在他的耳環處。
折射出一道清冽的光輝。
有人悄聲議論:
“要說親事,還是柳大人眼前這一樁親事讓人驚羨。他身側那名女子,當真是花容雪腮,窈窕動人……”
沈酈蘅的眉睫動了動。
他的睫羽很長,很濃密,垂下來時如同小扇一般,遮擋住了眼中的思量。
事實上,自他踏入宴席後,眾人就從未見過他臉上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他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極為冷淡的上位者,漠然地看著所有人為他籌備這場的狂歡。
蘇墨寅也聽到了周圍人的誇讚,心情大好,道:
“美人酈氏,姝色無雙。今日帶她來呢,也是帶大家認識認識。下個月,柳某便要納她入門。”
正說著,蘇墨寅轉過頭,正見酈酥衣無聲地坐於宴席之上,低垂著眉眼,烏發迤邐。
“蕖兒,”對方還以為她膽子小,柔和地喚她,“不要怕,有本官在。來,讓大人們看看,你身上的這件‘月下湖瑩’。”
桌前的熱茶、佳肴還冒著霧騰騰的熱氣,隔著一襲彌散的霧,她的眉眼愈發楚楚可人。
“月下湖瑩,可是百寶閣的月下湖瑩?”
“那可是世上難得的好料子,柳大人為博美人一笑,真是一擲千金啊。”
蘇墨寅站起來,牽過她的手,“蕖兒,去給大人敬酒。”
月下湖瑩,顧名思義,當光影落在料子上時,衣裙便會如月光落在湖水上般,泛起粼粼的光澤。
見她站著不動,蘇墨寅又捏了捏她的手。
他的力道有些重。
帶著不容抗拒的分量。
似乎在警示著她什麼。
酈酥衣硬著頭皮,走下台階。
她走起來時,裙擺宛若流水傾瀉而下,裙裾微蕩,像是一朵緩緩綻放的衣衣花。
看得不少賓客失神,還以為是仙子下了凡。
唯有一人沉默不語,神色平淡。
走到沈酈蘅麵前,酈酥衣捧著茶壺的手是抖的。
她想起來二姐的話、先前的夢,夢中男人用手銬將自己牢牢銬住,她掙脫不得。
除此之外,經年之後淪為罪奴的屈辱感再度襲來。
先前的酈三小姐,天之驕子,養尊處優。
她是驕傲的,是光鮮亮麗的。她一襲素裙淡妝,踩著青衣巷的石階,從每家每戶門前走過,都會得到鄰裡鄉親的喜愛與誇讚。
“酈家最乖巧的小姑娘又來啦,這回又是幫酈夫子取什麼書?這小丫頭真懂事,知書達理,看得真喜人。”
“可不是呢,酈夫子家的姑娘,就沒有讓人不喜歡的。特彆是三丫頭,這白白淨淨的小臉蛋喲,真想抱回去當我家姑娘養。”
這一切,都終止在四年前的正月十五。
四年前,新春的喜意還未過,又到了元宵佳節,酈府上上下下,皆是一片歡聲笑語。
唯有她攥著沈酈蘅的請帖,在院子裡發愁。
“阿姐,沈酈蘅又來找我了。”
不光遞了請帖,還送了一盞花燈。
花燈精緻可愛,樣式是她最喜歡的兔子,一看便是精挑細選過的。
沈酈蘅約她,今晚在酈府後山見麵。
說是要給她一個驚喜。
“驚喜,什麼驚喜?”
酈清荷嗑著瓜子。
年紀輕輕的二姐,深受民間話本子的荼毒,腦袋裡不知裝了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看著左右搖擺不定地三妹,她直接道:“這有什麼好糾結的,我問你,你喜歡沈酈蘅嗎?”
“我……”
酈酥衣更加犯了難,全然沒有注意到,屋頂上多了一名紫衣少年。
冬季的夜黑得很早,方至酉時,天色便暗沉下來。
少女瓷白的肌膚上籠罩了一道薄薄的光暈。
她的聲音清澈,帶了些軟糯,很好聽。
“我也不知道……不過,阿姐,我不想再繼續騙他了。”
“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