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滿酥衣 分卷閱讀60
親生母親,孝順無比。
他怎會在今日,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這等不敬之語?!
她抿了抿唇,想要避開對方的視線。
畢竟她今日所做的一切,沒有一分一毫,是為了他。
她心中的是沈頃,是溫潤端莊的君子,如若可以,她想讓他去死。
想讓於祠堂作罷法事的智圓大師快速折返,將眼前這邪祟收服。
好在,沈蘭蘅僅是眸光稍加銳利,並沒有再對她做些什麼。
他的指尖泛著青白色,本欲說一句“你最好不要騙我”,話至嘴邊,卻又變成了另一句:
“酈酥衣,你不要騙我。”
他的手指鬆了鬆。
月色下,男人右手手腕處的銀環,正泛著隱隱銀光。
酈酥衣心中警惕,往後倒退了半步。
立定後,她抬起頭,望向身前比自己高了不止一個頭的男人。
晚風輕揚起他的衣袂與發尾。
他就此站在那裡,宛若雪中白鶴,清冷孤傲。
她抿唇,心虛地點點頭:“好。”
本是極簡單的一個字。
當她脫口而出時,一顆心卻莫名跳動得很快。
明月高懸,清輝四照。
不止是心跳加快,酈酥衣眼睫輕顫著,甚至感覺分外緊張。
沈蘭蘅頷首,淡淡應了一聲。
緊接著,隻聞一道蘭香,男人雪白的衣袖拂過怪石嶙峋的假山。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對方忽然頓住腳步。
酈酥衣微怔,隻見著沈蘭蘅伸出手,朝她探過來。
“牽住我。”
適才席間,沈冀的正室夫人小鳥依人,那一雙手片刻不離地挽在沈冀臂彎處,二人看上去恩愛無比。
沈蘭蘅聲音微冷,這一聲,倒有幾分像是命令。
她還未緩過神,左手便被人就此捉了去。對方固執地攥著她的手,讓她也將那柔荑搭在自己臂彎。
少女不敢反抗,隻能愣愣地任由對方擺弄。
末了,男人這才滿意,微抬起光潔的下頜,領著她走出假山。
長襄夫人那邊,宴席已然撤去。
樂姬、舞姬皆已散場,原本熱鬨非凡的院子,一下變得格外安靜而肅穆。
酈酥衣看見,正站在庭院裡的智圓大師。
那人一襲袈裟披身,月華皎潔而落,愈發襯得他身上佛光陣陣,莊嚴無比。
少女的步子不禁慢了下來。
終於見到他們二人,芸姑姑趕忙招呼著。
“世子爺,這是老夫人為您求得的水鏡,由智圓大師親自開光的。您的身子矜貴,事關國本。您將這水鏡墜子佩在身上,隻要有任何邪祟敢靠近您,都會立馬魂飛魄散呢!”
聞言,酈酥衣一顆心不由得“咯噔”一跳。
身側,方走進庭院的男人腳步微頓,循著芸姑姑的聲音,目光亦隨著眾人落在那一麵圓鏡之上。隻見那鏡麵清平似水,於月光的映照下,正泛著瑩瑩的光澤。
那光澤微亮,在這幽暗的夜空之中,竟還有幾分刺眼。
刺得酈酥衣屏住呼吸,心中隻覺得緊張。
今日智圓大師前來,沈頃提前與她商量過的。
沈蘭蘅乃是蟄伏於他身體之上的妖邪,沈頃專門請來了智圓大師,為沈府清除邪祟。
隻是……
她連目光都變得萬分小心,朝身旁那一襲雪衣、身形頎長的男子凝望而去。
她的手,在適才從假山後走出時,已不自覺地滑到他的掌心之處。二人手指交纏著,緊緊攥合在一起。聽了芸姑姑的話,酈酥衣手指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一時竟忘了控製力氣,就如此狠狠地攥了沈蘭蘅一下。
感受到她的異常,男人微微蹙眉,轉過頭。
“怎麼了?”
他的聲音很輕,順著冰涼的夜風,飄至少女耳畔。
酈酥衣後知後覺,自己緊張到失態。
她趕忙搖搖頭,抿著唇道:“郎君,無、無妨。妾身隻是忽然覺得有些冷了。”
沈蘭蘅眼神帶著幾分探尋,落在她衣肩之上。
所幸,還未等他細細查究,老夫人已出聲喚過他:
“二郎,過來。”
當著眾人的麵,沈蘭蘅不能暴露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氣??,隻能學著沈頃的模樣,聽話走過去。
長襄夫人道:“二郎,我知曉你一貫不愛戴這些東西,總覺得太過於花哨。但你要記住,你是大凜的將軍,你的身子,容不得分毫的怠慢與閃失。方纔智圓大師已為你我皆開光了這一麵圓鏡,你聽話,佩戴在身上,可保你平安。”
正說著,她伸出手,自芸姑姑手中接過那一麵、已做成玉墜模樣的水鏡。
沈蘭蘅目光垂下。
圓鏡清澈,正映照出他那一雙精細美豔的鳳眸。
如若酈酥衣沒有猜錯,她想,沈蘭蘅應該會喜歡如此亮晶晶、明閃閃的東西。
果不其然,沈蘭蘅原本冷淡的瞳眸間,閃過一道饒有興致的光芒。
酈酥衣屏息凝神,眼看著,那人手指蔥白修長,將開過光的圓鏡接過。
展繩,係腰,打結。
她的耳邊,回蕩起芸姑姑適才的話語。
——但凡有邪祟碰見此麵圓鏡,立馬便會魂飛魄散呢!
如此想著,少女一雙眼中不由得多了幾分期待,朝那人凝望而去。
隻見其微微蹙眉,薄唇微抿之間,已然抬起一雙濃眸。
酈酥衣心中雀躍不已,抬首望去。
月華似水披衣,輕枝微搖著,灑落一地斑駁的碎影。
而他的眼神……
酈酥衣一愣,登即手腳冰涼。
她斷不會認錯沈蘭蘅與沈頃。
也定然不會分辨不出來,二人各自的眼神。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
麵前此時所站著的,不是她心心念唸的溫柔郎君,而依舊是——那本該魂飛魄散的“邪祟”,沈蘭蘅!
怎會這般。
怎會如此。
少女“唰”地轉過頭,朝院中智圓大師望去。
她眼底皆是震愕。
不是說邪祟碰之,立馬魂飛魄散麼?沈蘭蘅如此侵占沈頃的身體,難道不是人人除之而後快的妖邪嗎?現下又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一點兒變化都未曾有?!
還是說……
他本就不是什麼邪祟?!
不可能。
沈蘭蘅不但如此作惡多端,還如此心安理得地寄居於沈頃的身體裡、占據著沈頃應該有的夜間生活。
如若他不是惡魂,不是邪祟。
那又該會是什麼?
夜風湧動,酈酥衣眸光亦隨之而明烈顫動。
似乎瞧出她心中疑惑,一身袈裟的僧人僅是淡淡搖首,而後雙手合十,微闔起雙目。
他的神色安適而寧靜,猶如那一麵圓鏡。夜風拂過蕭瑟的院,那澄澈似水的鏡麵之上,不生起任何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