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女戶老太被吃絕戶,重生八零 283
約會
目送趙鐵軍的車子消失在塵土輕揚的路儘頭,田桂花獨自站在廠門口,心情如同被風吹亂的柳絮,有些理不清的複雜。
她轉過身,目光掠過身後廠房那熟悉的輪廓。
紅磚牆上,“安全生產”的標語依舊鮮明,車間裡隱約傳來的機器轟鳴聲,提示著這片天地正蒸蒸日上。
視線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遠方,道路空空,隻餘下幾點模糊的樹影。
黃家良掀起的那些風言風語,竟會以這樣一種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方式驟然平息。
而那個在她認知裡,一直隻是個和氣又肯幫忙的“趙大哥”,竟突然以“趙科長”的身份清晰地立在她麵前。
並且,那樣自然地發出了共進晚餐的邀請……
這讓她覺得,周遭熟悉的一切,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陌生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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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廠外那條小河,不緊不慢地往前淌著。
這個下午,田桂花終於處理完辦公桌上那一疊積壓的檔案,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抬頭望向牆壁。
掛鐘的時針,正緩緩指向約定的時刻。
她起身,走到辦公室角落那麵邊框已有些斑駁的半舊鏡子前,鏡中的自己,神色間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匆忙。
她仔細理了理額前散落的幾縷發絲,脫下常穿的深色工裝,換上了一件疊得整齊、乾淨的淺灰色翻領外套,對著鏡子又看了看,覺得妥帖了,纔拿起桌上的自行車鑰匙,正要推門出去,但被走進來的田曉芬又攔住了。
“媽,等會兒!!”她促狹地朝田桂花眨著眼。
田桂花無語地橫了她一眼,“曉芬,媽這會兒趕時間,有事回來再說。”
“不急不急,就一小會兒。”田曉芬從看自己辦公桌的抽屜裡,取出一套化妝口來。
田桂花看到後,馬上明白女兒的想法,她黑著臉搖頭,“不要不要,我都一把年紀了,彆把我畫得跟胡媒婆一樣,叫人看了眼前發黑。”
胡媒婆都快六十了,那嘴唇畫得跟刷了紅漆一樣。
那是胡媒婆,需要化妝喜歡,可她不是啊!!
她是個工作女性。
“我知道,我隻給你化上淡妝,蓋一蓋你的黑眼圈和小皺紋,讓你的氣色看起來精神一些。”田曉芬不由分說,將田桂花摁在椅上坐下,開始往田桂花的臉上抹各種瓶瓶罐罐。
然後又是拍拍打打,接著又是畫眉毛又是用吹風機卷頭發。
直到田桂花一直催說時間到了,田曉芬才住手,將一麵鏡子放在田桂花的麵前,“媽,看看,怎麼樣?”
田桂花吃驚地看著鏡中的自己。
這是她嗎?
明明看不到化妝的痕跡,但真就比剛才年輕了十歲。
看著母親吃驚的樣子,田曉芬得意地揚眉,“媽,我手藝不錯吧?沒將你化成胡媒婆的樣子吧?”
田桂花橫了她一眼,“算你知趣,行了,我不跟你說了,我得早去早回。”
“彆啊,廠裡的事情有我呢,您儘管早去晚回。”田曉芬抿唇微笑。
“貧嘴!”田桂花忍著笑,橫了女兒一眼,拿著車鑰匙,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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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的“客滿堂”飯館,是縣城裡新開的。
門臉不算大,但窗明幾淨,招牌擦得鋥亮。
田桂花騎著自行車到達時,一眼就看見趙鐵軍已經等在門口了。
他今天沒穿那身略顯嚴肅的乾部夾克,而是換了一件洗得發白、卻熨帖平整的藍色工裝,整個人看上去,反倒比上次在廠裡見麵時更添了幾分隨和。
“趙科長,您到得真早。”田桂花朝趙鐵軍點了點頭,客氣地開口。
趙鐵軍臉上立刻漾開笑容,快步迎上來:“快彆這麼叫科長了,聽著怪生分的。咱們打交道也不是一回兩回了,算得上是老熟人。
“還是叫趙大哥吧,或者,直接叫我鐵軍也行。”
他頓了頓,語氣更自然了些,“要不,我也跟著大家一樣,喊你桂花吧?這樣咱們談話也方便些。”
田桂花聞言,略微沉吟了一下,沒有出言反對。
一直科長、同誌地稱呼著,的確像是在談公事。
但他們眼下,顯然並非為了公事而來。
“好吧,趙大哥。”田桂花點了點頭,這個稱呼說出口,感覺比想象中自然些。
趙鐵軍很自然地替她拉開椅子,又順手幫她挪了下位置,動作流暢,不見刻意。
“這地方菜味道不錯,價格也實惠,我尋思著你應該能喜歡。”他解釋道,語氣裡帶著對這家小館子的熟稔。
兩人在靠窗的安靜位置坐下。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在木紋桌麵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趙鐵軍將那份手寫的選單推到田桂花麵前:“你看看想吃點什麼,彆客氣,儘管點。”
田桂花推讓不過,目光在選單上掃過,點了兩個最尋常的家常菜:“一個青椒肉絲,一個麻婆豆腐,就好。”
“這哪夠,”趙鐵軍拿過選單,“要不,再加個魚頭蘿卜湯?這天喝點湯清火。或者再來一盤紅燒排骨和爆炒嫩牛肉?他們這兒的排骨燒得爛糊,牛肉一直是招牌菜,味道正。桂花,你覺得怎樣?”
他點完,纔看向田桂花,像是解釋,“忙了一天,得吃點實在的。”
田桂花看他一眼,心說這男人比黃家良心細多了。
黃家良吃什麼菜隻會考慮自己,從不管彆人的想法。
而且,點菜隻能黃家良點,她要是多嘴點了菜,就罵她敗家娘們。
“挺好的。”田桂花微微一笑。
趙鐵軍這才將點好的單子遞給一旁的服務員。
等菜的工夫,小小的空間裡安靜下來,隻聽得見後廚隱約傳來的鍋鏟碰撞聲。
起初,氣氛難免有些微妙的沉默,空氣彷彿凝滯了片刻。
還是趙鐵軍先開了口,他雙手放在桌上,手指無意識地碰了碰麵前的茶杯,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誠懇和歉意:
“對了,桂花,有件事得跟你說說。上回在醫院,還有之前你學車的時候,我沒跟你交底,是我的不是。”
他抬起眼看了看田桂花,見她認真聽著,才繼續說下去。
“主要是……我這個身份,有時候一開始就說出來,反倒讓人不自在,相處起來,好像也總隔著點什麼,不是那個味兒。”
他苦笑一下,笑容裡有些無奈,
“其實說穿了,我就是個普通當兵轉業的,在部隊裡摸爬滾打那些年,僥幸立過點小功,不值一提。
“組織上照顧,給安排了現在的工作。本質上,跟你們廠裡那些踏實肯乾的老師傅沒啥兩樣,都是乾活的人。”
田桂花安靜地聽著,看他話說得坦率,眼神裡沒有半點虛浮。
心裡原本存著的那點拘謹和隔閡,便像陽光下的薄霧般,悄然消散了些。
她點了點頭,聲音也柔和了許多:“趙大哥,你彆這麼說。我明白。你是不是實在人,我看得出來。”
這話讓趙鐵軍臉上的笑容頓時舒展開來,先前那絲若有若無的緊張不見了蹤影,神情明顯更輕鬆了幾分。
他轉而問道,語氣裡帶著真切的關心:“你的腳傷好利索了吧?可不敢大意,得徹底養好才行。”
“好了好了,早沒事了。”田桂花說著,還下意識地在桌下輕輕活動了一下腳踝,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多虧了你侄子趙醫生關照,恢複得特彆快。”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趙鐵軍這才真正放下心來,話題也自然地轉到了田桂花的廠子上,
“說起來,你那食品廠,我上次雖然隻是粗略看了幾眼,心裡就倆字:不得了。機器看著都是新式的,工人們乾活也透著一股精神氣,裡裡外外都管理得井井有條。桂花,能把攤子鋪這麼大,乾得這麼紅火,真不容易啊!”
一提到廠子,田桂花的眼睛明顯亮了起來,話也多了:
“唉,趙大哥,不瞞你說,都是被逼出來的。當初哪敢想這麼多?就一個念頭,不能餓死,得給閨女掙口飯吃,有個依靠。”
她微微歎了口氣,眼神有些悠遠,
“誰承想,就這麼一步一個腳印,從不敢歇氣,一步步就走到了今天。”
她言簡意賅地說了說,當初怎麼從蹬著三輪車走街串巷賣包子,風吹日曬。
到後來攢下點錢,盤了個小鋪麵,起早貪黑。
再到後來抓住機會,東拚西湊,終於把這食品廠辦了起來。
趙鐵軍聽得格外認真,身子不自覺地微微前傾,不時點頭,眼神裡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欽佩。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桂花,說心裡話,你這股子不服輸、敢闖敢乾的韌勁兒,比很多男同誌都強!”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輕柔了些,帶著小心翼翼的探問,像是怕碰疼了什麼,
“那時候……肯定沒少吃苦,受了不少委屈吧?”
田桂花倒是豁達地笑了笑,擺擺手:“苦嘛,肯定是沒少吃。但現在回頭想想,也都一關一關熬過來了。人嘛,隻要自己立得住,心氣不倒,肯下力氣,老天爺總會給條活路走的。”
正說著,服務員端著盤子過來了,熱氣騰騰的菜陸續上桌,香味頓時彌漫開來。
趙鐵軍連忙招呼:“來來,桂花,動筷子,趁熱吃。”
他說著,很自然地用公筷夾了一塊燒得色澤紅亮、醬汁濃鬱的紅燒排骨,放到田桂花的碗裡,熱情地推薦,“嘗嘗這個,我看著燒得不錯,味道應該挺正。”
兩人拿起筷子,邊吃邊聊。
先前那點微妙的生疏感漸漸消融在食物的熱氣與輕鬆的交談中,氣氛變得愈發融洽自然。
田桂花發現,趙鐵軍這人表麵上看著嚴肅,甚至有些古板。
其實聊開了還挺健談,天南地北、廠裡縣裡的事都能說上幾句,見識也廣,不像是一直蹲在機關裡的人。
更讓她覺得舒坦的是,他不像有些乾部那樣,三句話不離指示、方針,愛打官腔,愛為人師給人立標準。
他說話做事,都透著一股子軍人的直爽和踏實,有一說一,讓人信服。
聊著聊著,話題不知怎的就轉到了學習上。
趙鐵軍放下筷子,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神情變得很認真:
“桂花,說句實在話,我看你是頂聰明、頂能乾的人。不過啊,”
他話鋒一轉,語氣誠懇,
“這社會在發展,一天一個樣,光靠老經驗、老黃曆怕是越來越不夠用了,得多學點新東西,才能跟上趟兒。”
田桂花聽了,深有同感地歎了口氣,嘴角露出一絲無奈的弧度:
“誰說不是呢。趙大哥,不瞞你,我這點文化,也就是勉強夠記賬、看個報紙的水平,有時候看個檔案都費勁。”
她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聲音低了些,
“以前在村裡的時候,我看著曉芬聰明,就想著哪怕砸鍋賣鐵也得讓她們姐妹多讀點書。可他爹……唉,就說丫頭片子讀那麼多書有啥用,早晚是彆人家的人,淨浪費錢……”
提起這樁舊事,田桂花心裡還是有些發堵,筷子無意識地撥弄著碗裡的米飯。
趙鐵軍眉頭微蹙,顯然極不讚同:“這想法太落後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男女都一樣,婦女能頂半邊天!
“知識學到肚子裡是自己的,真本事,誰也搶不走。”
他看向田桂花,眼神裡帶著鼓勵,也帶著分享的意味,
“不瞞你說,我當年在部隊,也就是個初中文化底子。後來轉業到了地方,工作上總覺得吃力,知識不夠用,就咬牙參加了縣裡辦的夜校。
“白天上班,晚上就去聽課,回來還得點燈熬油地啃書本,一點點地啃,不容易,但堅持下來了。前年,剛把大學文憑拿到手。”
他說這話時,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沒有半點炫耀的意思,反而透著一種經曆過艱辛後的淡然和平常心。
“大學文憑?”田桂花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手裡的筷子頓在了半空,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在她看來,趙鐵軍這個年紀,又是在部隊待了那麼久,能有個高中文化就算不錯了,沒想到他居然不聲不響地讀完了大學?
能拿到大學文憑,那可是了不得的大學問了!
這著實讓她感到震驚和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