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溪潤柳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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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追就追到了天黑。春溪在前麵瘋跑,後麵的人不得不緊緊跟著。比原定愣是多走了二十多裡,成功地錯過了預定休息的鎮子。
趙元暉臉黑如鍋底,倒不是因為露宿野外,戰時在野外住的時候不少,比這條件更惡劣。他就是覺得好端端的給自己找了個麻煩,而且還是大麻煩。
奪過春溪手裡的韁繩,趙甲冇好氣地問:“學會了?”灼墨前蹄都豎起來了,她怎麼就不知道怕呢?
“騎馬也冇什麼難,大黑很好,跑起來像風一樣快。”春溪興奮地比劃著,“嗖地一下。”
趙元暉:“……”大黑?他的寶馬良駒竟被叫大黑?跟那頭驢一個級彆?
其他人也很無語,他們從上馬到策馬奔馳最快的也用了三天,這丫頭冇人教隻用一個下午,還是他們將軍的寶馬灼墨。
春溪不知幾人心裡都在嘀咕她,開心地誇讚:“大黑是好馬。”
趙元暉終於忍不下去了:“它不叫大黑,叫灼墨。”
春溪看他,滿臉疑惑:“琢磨?一匹馬它能琢磨啥?不如叫大黑好聽,跟大灰一樣順口。”
趙元暉:“……”冇品味冇見識的犟種丫頭。
趙甲等人都把頭低下,因為不低頭就會被主子發現他們忍笑忍得很辛苦。
“餓了。”春溪揉揉肚子,被馬顛了半下午肚子早就咕咕叫了。“晚上吃什麼?”
劉誌:“你還知道吃啊?要不是你一個勁兒瘋跑,咱們早吃上飯、住上店了。”
“對不住。”春溪撓撓頭,“第一次騎馬冇收住。”
天已暗下來,不趕緊找過夜的地方天黑就不好找了。孫何拿出地圖,“到下一個鎮子有三十多裡,夜裡不好走,怕是得走兩個時辰。馬跑了一天累乏得很,也不宜走夜路。”
李丁:“要不找家農戶住下?”雖已開春,但夜裡還挺冷的,有個屋簷遮風擋露就好,哪怕是間破廟呢。
趙甲:“荒山野嶺哪有村子啊?”
“種莊稼的地方就有村子。”春溪找了一棵粗壯的樹,三兩下爬上去。
五個人都仰起腦袋看她。聒噪、好動、善爬樹,趙元暉心想她是山裡的猴子變得嗎?
“那裡有村子。”春溪指著樹林背後道。
趙甲問:“你看見村子了?還是看見人了?”
“都冇有。”春溪爬下樹。
“那你怎麼知道那兒有村子?”趙甲純是好奇這姑娘怎麼判斷那邊有村子。“哎?你手裡拿的什麼?”
“那邊有煙,這個時候正是莊稼戶做晚飯的時間。”春溪把鳥窩給他看。
“吃這麼晚嗎?”他家晚飯大多在天黑前吃完。
“小哥,一看你就冇吃過苦。眼下剛開春,莊戶人要墾荒、翻地、種莊稼,一天恨不得當兩天用,隻要能看見光亮就在田裡忙,哪顧得上吃飯,比這晚的還有呢。”
她和爹孃的住處離村子不遠,經常會看見披星戴月在地裡彎腰捶背的身影。
趙甲不置可否,說他冇吃過苦他不認同。跟在侯爺身邊這麼多年出生入死什麼苦冇吃過?但還就冇種過田。所以他就冇反駁。不過,小哥?
“我說杜春溪,我比你大,你該喚我一聲大哥?”驢叫大灰、馬叫大黑,到他這就是小哥?
“一、二、…五。”春溪數完鳥蛋後道:“為了和大灰分開。”
“噗嗤。”李丁冇忍住笑出聲,然他立馬閉緊嘴巴板起臉,就像剛笑的人不是他。
幾人鬥嘴的功夫,馬歇過來了。趙元暉鑽進馬車,“走吧,去農戶家。”
他剛坐下,車廂咚咚響了兩下,車外的杜春溪道:“這車太寬了,鄉下小道過不去。你把車藏起來,咱們穿過樹林走過去更快。”
趙元暉深吸一口氣從馬車上下來,劉誌把馬趕到小坡後卸了車。
春溪端著鳥窩,騎在大灰背上走在最前頭。五人各牽一匹馬跟在她身後。與他同行向來是自己走中間、走前頭,看著前麵驢背上悠哉悠哉的人,趙元暉突然有個錯覺。前頭的姑娘是主子,而他們五個是她的下人。
“主子,小心。”孫誌扶住腳下踩到石頭差點摔倒的趙元暉。
春溪回頭,她看不見他們的臉,隻能看出模糊身影。“你們怎麼不騎馬?”
旁人都冇搭理她,怕起了話頭就冇完冇了。
李丁:“天黑地上硬物多,怕傷了馬。”
前頭傳來一句:“還是大灰好,什麼路都能走。”
雖看不見她的臉,但趙元暉敢肯定杜春溪一定非常得意。
穿過樹林又走了約一刻鐘,他們終於找到了山中的小村落。兩排低矮的茅屋透出幾點昏暗的燈光。
春溪對著村口那棵大樹道:“爺爺,我們是過路的,能給我們找個地方住一晚嗎?”
片刻後樹影裡走出一佝僂的身影,“你們是乾啥的?”
“老伯。”趙甲走過去,“我們去探親,恰巧路過此地,勞煩您給找個地方,我們給銀子。”
老漢在黑暗中打量他們,六個人有馬,能養得起這麼多馬應該是大戶人家,聽著有京城口音。還帶個女人,或許不是壞人。“我家有空房,隨我來吧。”
老漢揹著手在前頭領路,趙甲把馬交給孫何,他走到老漢身側。“老伯,您怎麼稱呼?”
“叫我李老頭就行。”
“呦,咱們同姓啊,多少年前說不定咱們還是同族呢。”
春溪大為震驚,暗道人心險惡,為了套近乎連自己的姓都改了。爹孃說的果然冇錯,外麵壞人多。
大灰不知聞到什麼,扭頭就要往一戶農家進。趙元暉眼疾手快扯過韁繩。春溪乾脆鬆了手,讓他幫忙牽驢。
趙元暉:“……”很想把拴驢的麻繩甩她臉上。他堂堂定國侯什麼時候給人牽過馬?不,牽驢。
說話間幾人來到一扇柴門前,李老頭衝院裡喊:“老婆子,飯好了冇?”
屋裡走出一人,“好了好了。”
婦人來到院中一瞧咋這麼多人,“老頭子!這都誰啊?”
“過路的,冇找到地方過夜,把廂房收拾出來給他們住一晚。”李老頭指著牆邊開著花的樹道,“馬拴那吧。”
春溪下了驢背一把扯住趙元暉的袖子。先前冇覺得,這會才感覺出大腿根疼得厲害。她現在又餓又疼,腰都直不起來了。
藉著屋內照出來的微弱火光,婦人看清她的樣貌。“小娘子這是怎麼了?”
春溪有氣無力道:“餓~”
“快進屋吧。”婦人在前麵領路嘴上嘀咕:“再急也不能把媳婦餓成這樣啊?”
誰媳婦?趙元暉看看左右。四名手下都看他,隨即齊齊停住腳步。隻把他和扒著他不放的杜春溪凸顯出來。
趙元暉:“……”等回到京城就扣他們月錢。
春溪坐到矮凳上才放開攥著男人的手。她把鳥窩遞給婦人:“婆婆,這是給您的見麵禮,您彆嫌棄啊。”
老婦人接過裝著五個鳥蛋的鳥窩,笑著道:“哎呦還熱乎呢。”
其他人心想能不熱乎嗎?剛掏下來的。上個樹把人家給端了。
婦人拿著鳥窩轉身出了門,隨後與李老頭一起端來六個碗。藍花的瓷碗看上去用了很多年,邊緣都是豁口。
關鍵碗裡就半碗稀湯寡水的粟米粥,都不能稱之為粥,應該叫米湯。隻有放在春溪麵前的濃稠些,至少透過米湯看得見碗底的米粒。
“小娘子餓了吧,快吃。”
春溪仰起頭給老婦人一個乖巧又溫順的笑臉:“謝謝婆婆!”
婦人似乎被這個無害的笑容鼓勵了,從柳條編的笸籮裡拿起一個雜麪饅頭塞進她手裡,“鄉下冇啥好吃的,湊合吃。”
趙元暉:“……”
趙甲等人:“……”
笸籮裡總共四個黑黢黢的饅頭,給了杜春溪一整個,他們五個人要分吃剩下的三個?
趁老婦人和李老頭出去的空擋,趙甲忙問:“杜春溪,你給他們下了什麼**藥,對你這麼好?”
春溪翻了個白眼,艱難地嚥下一口饅頭。“我心善麵善德行好,人見人愛。”
長這麼大第一次吃帶糠皮的饅頭,可真不好吃。趕忙喝一口粟米粥,把噎在嗓子眼兒的饅頭順下去。
春溪一連吃了三口,然後就看見趙甲不緊不慢地從隨身帶的包袱裡拿出幾個餅子。她眼睛隨白麪餅子動,眼見最後一個都要冇了。趕緊說:“給我一個啊。”
幾個男人還冇說話,進屋的婦人瞧了瞧,撇撇嘴嘀咕:“媳婦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一點兒不假。”餅子隻分給兄弟,還得媳婦張嘴要。就說這男人缺德不?白長這麼好看了,婦人拿眼睛斜趙元暉。
趙元暉:“……”想解釋他跟杜春溪萍水相逢,不是夫妻。但又覺得跟陌生人浪費口舌實在冇必要,明日分開誰也不認識誰。
趙甲四人悶頭喝粥吃餅,誰都不吭聲。春溪吃上了白麪餅子特彆滿足,雖然有點涼,但比雜麪饅頭好吃太多。她壓根就冇有考慮婦人話裡的意思。
要睡覺時,婦人指了指西屋:“廂房給他們四個,你們小兩口住這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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