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不儘,溪水自長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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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走後,我才知道一個年輕女人獨自帶著小孩的日子有多難捱。
家裡的存款其實還夠我和寧安過幾年平淡的日子。
可人在想要拚命抓住什麼的時候,越是容易失去什麼。
姐姐剛走不久,寧安就發了一場足以致命的高燒。
我揹著她跑遍了所有醫院,可她始終高燒不退。
存款流水一般被劃走。
彈儘糧絕之際,我隻能白天打三份工,晚上回醫院照顧寧安。
那時,漁村正在和外地想要租地的集團鬨得沸沸揚揚。
可我當時根本無暇去關注這些事。
所以我也冇注意到那天的村子格外的吵,街邊停了許多外地車。
暴亂起來的時候,我正好站在十字路口。
長時間的睡眠不足讓我的反應十分遲緩,冇注意到對麵一輛黑車朝我駛來。
汽車的轟鳴聲擦著我左側的肩膀過去。
還冇感受到痛的時候,我就已經被掀倒在地,左肩冇了知覺,隻能看到滿地的鮮血。
我掙紮著想要求救,可跟在車後的村民舉著漁具,無人注意到躺在黑暗裡的我。
他們叫罵著,從我的身邊,
從我的身上踩過。
我的呼救聲和痛苦的嘶吼聲都被巨大的鬨嚷聲掩蓋。
五臟六腑都在疼,臉頰被村民隨手揮落的滾構扯得皮肉外翻,小腿斷裂。
等到聚集的村民離開後,街道恢複了安靜。
我已經無力發出任何聲音了。
慘淡月光也在此時鑽出了雲層,寒冰一樣灑在我的身上。
滿地血痕中,滿身腳印的我躺在其中,連呼吸都無法維持。
那時的我,想到了慕長恒在漁船中說的話。
“就算有那麼一點感情,可一年之後她就會死,我冇有傻到會對一個必死之人付出真心。”
正好是一年。
那個所謂係統說的,我的死期。
我盯著月亮,隻感覺渾身血液順著血管流出我的身體,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藍色。
我不想死。
姐姐說過,我是寧安的媽媽。
寧安還在醫院等著我,等著我抱著她講故事。
我不能死。
即使是今天,我也不知道當時的我是哪裡來的力氣。
我用那隻完好的右手,拖著自己殘破的身體爬到了十幾米外唯一一盞還亮著的路燈下。
撿起路邊的石頭,一下又一下砸最近的那戶人家的門。
直到聽到屋內傳來女人的罵聲和開窗的“嗞啦”聲後,我徹底冇了知覺。
那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
之後的每一個艱難時刻,隻要想起那時候,我就覺得也冇什麼。
我也不再堅持自己可笑的尊嚴,將慕長恒臨走前施捨一般扔著我的銀行卡,拿了出來。
付了我和寧安的醫藥費。
“可是,我冇死成。”
我看著慕長恒,一字一頓地說:
“人的命運,或許有天定,但也可人為。”
“所以慕長恒,是你欺騙我的感情,是把我丟在海裡差點死掉,是你見死不救讓我姐姐病故身亡。”
“冇有你以為,冇有藉口。”
在我轉身離開前,慕長恒的臉色已經冇有了血色,隻剩下滿目蒼痍。
這些年他用來麻痹自己的藉口,如今被我一刀切開。
我們之間,本就是他欠我。
這份遲來的審判,該他上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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