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與貍好 花瓶
花瓶
車窗外的街景不斷變換,司機不斷透過後視鏡看乘客,他們這一行喜歡跟客人侃天侃地,今天頭一遭沒吭聲,隻覺得他的比亞迪出息了。
祁貍緊抿著唇,捏著戒指在無名指上轉來轉去,尺碼剛剛好,就是不太好取,看來真胖了。
不過朧淑總說她以前瘦得嚇人,現在這樣最好,曲線有型,氣色也好,祁貍不太在乎體重,漂亮就行。
剛好手機這時收到她的語音,周朧淑:“我下班了我下班了,咱們去吃飯吧,去哪吃啊我還不知道。”
祁貍把花往懷裡抱了抱,也發了條語音過去,“我先回趟家放東西,你定地方吧,我去找你。”
周朧淑:“你昨天不是跟你爸吵架了嗎,要不今晚住我家,明天我們一起去上班呀。”
祁貍按下語音,又上劃取消傳送,轉而打字。
【阿貍:趙譯西讓我搬到他家。】
【朧淑:?】
【朧淑:你同意了?】
【阿貍:嗯。】
【朧淑:……】
下麵又是條語音,她的語速跟機關槍一樣,“不是說結婚隻是個名頭嗎,怎麼現在還有花頭了,現在讓你搬到他家,那你……算了不說這個,你豈不是……算了也不說,這還得了?!”
她中間那段停頓很有意味,祁貍尋思了一下,大概懂了她的未儘之言,也懶得打字,“他看起來對我沒什麼意思,讓我跟他一塊住估計是因為領證了吧,畢竟沒有夫妻不住在一起。”
綠色標識顯示傳送成功,祁貍又說:“而且他好像很注重儀式感,不僅把銀行卡給我了,還把戒指也給了,藝術家都是這樣的。”
那邊半天隻發來一大串省略號。
最後補了一句,“見麵說,你搞快點,我開車來接你。”
從祁貍上車到現在將近有一個小時,她調出導航,顯示還有三分鐘就到,順便把地址的定位發給了周朧淑。
“裡麵進不去,就停在這可以吧。”司機已經在減速了。
祁貍“嗯”了聲,整理了一下衣服準備開門。
但是,這車門怎麼開。
司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事,熟練地快步過去開門。
祁貍伸腿踩到地上,衝他笑了一下,“謝謝。”
這條路上的綠植好像格外多,而且樹看起來也跟彆的路上的景觀樹不大一樣,更龐大更高聳更有型,每一顆都掛著一個小銀牌。
祁貍擡眼往四周多看了幾眼,往入口走。
司機順著她的目光也往樹上瞅了幾眼,邊往駕駛座走邊感歎,“嘖嘖,二十萬一顆的樹,也就在這住的人看得起了。”
“請問您找誰。”入口的大玻璃房裡探出半個身體,穿著西裝的男人戴了半隻藍芽耳機,腰間還彆有傳呼機。
祁貍說:“我住這。”
男人語氣尊敬,“不好意思,我這邊從沒見過您,您是哪戶,我這邊係統幫您查一下。”
祁貍把手機掏出來又看了一遍地址,想著等下還要解釋,真麻煩,乾脆給趙譯西打了個視訊過去。
對方沒接。
一時,祁貍有些窘迫,她衝男人擠了個笑容出來,“稍等一下。”
西裝男也回以微笑,然後看到,她不慌不忙地從包裡掏出了一本結婚證。
祁貍翻開指著照片上趙譯西的臉,問:“他你認識嗎。”
“趙先生。”男人一眼認出,飛速看到下麵的落款時間,又說:“恭喜新婚,百年好合,祁小姐,請進。”
“謝謝啊。”她疲憊地抱著身上的東西往裡走,心想趙譯西這張臉還挺出名。
又走了約莫十來分鐘,祁貍終於到了輸入密碼這最後一項程式。
短促的八道“滴”聲後,她開啟了她未來的,家?
麵積挺大,臥室挺少,祁貍隻想出了這兩個形容詞,至於欣賞新家,她沒那個心情,光著腳往客廳地毯上一坐,趴在茶幾上憤憤。
趙譯西這算什麼,今天突然就讓她來,沒有拖鞋,沒有水杯,沒有衣服,沒有生活用品,什麼都不準備,讓她自力更生嗎。
祁貍就著這個姿勢開啟手機,閉著眼按下語音鍵,“虧我還誇他有儀式感,他家裡空得跟樣板間一樣,你知道嗎,我進來的時候還被門衛攔了,我把結婚證掏出來才進得來,不然我就要從哪來回哪去了,晚上我們吃完飯去逛商場吧。”
對方半天沒回複過來,祁貍下意識看了眼時間,突然一怔,身子陡然坐直。
那段長達三十秒的語音,她發給趙譯西本人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算了,祁貍把聊天記錄刪除,眼不見為淨,她起身把玫瑰的包裝解開,從櫃子裡翻出來一個造型奇怪的花瓶。
祁貍捧著左右端詳,“竟然還有這麼醜的花瓶,也是時尚?”
她搖搖頭,進廚房接了一半水,把幾十支玫瑰插進去,又拿紙擦乾淨濺落在瓶身的水,端正地擺放在餐桌上。祁貍靠在桌沿,伸手撫了撫花瓣上的水滴,有幾滴落到她戒指上,倒是相得益彰,她不自覺笑了笑。
吃飯的地方定在慶淅最大的商圈,又是晚上,到處都是成群結隊的行人。
周朧淑說了半天話嘴乾的不行,要拿選單加兩份湯,“你喝什麼,奶油菌菇?”
“不喝,我不能再長胖了。”祁貍低頭用叉子把意麵上的醬扒開,試圖以此減少一些熱量。
她五官立體,又是天生的粉白皮,養了段時間的麵色紅潤,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寧靜許多,宛如珍珠,沒以前那麼鋒利,周朧淑一直在計劃養胖她,目前已經小有成效了,聽到這話問:“為啥。”
祁貍亮出手背,“再胖戒指就真的取不下來了。”
周朧淑抓著她手細細看,一路上儘顧著說話了,都沒往她手上看,她笑,“dl的非賣品,全球僅此一枚,有市無價,最終戴到你手上了。”
“非賣品?”祁貍知道dl是趙譯西公司的簡稱,他名頭上是設計總監,其實誰都知道老闆也是他,不過他不管事,從他老爸那挖了個人去幫他管理了。
“對啊,還是好多年前趙譯西在國外讀書的時候設計的,說是給未來的妻子。”周朧淑摸了幾下鑽石,羨慕道:“怪不得能拿那麼多獎,確實好看。”
祁貍蜷了蜷手心,笑道:“什麼時候對這些瞭解這麼多了,你不是記者嗎。”
“台裡做的專題涉及這方麵,專門找的資料,我查了整整三天。”周朧淑重重地比了個三,又拿勺子指著她,裝腔拿調地補充,“還有,不是我,是我們,and
you,ok?”
雖然住院時已經瞭解了很多,但她現在相當於一個全新的人,她以前的理想願望一概忘了,沒有記憶心裡又空落落的,祁貍不願意改變,還是走了她以前選的路。
“親愛的,明天你就回去了。”周朧淑拍了拍她頭,“還這麼懵懵懂懂不認真,到時候怎麼麵對茜姐,小心她罵哭你。”
“難道她以前罵哭過我。”她笑著反問。
“那不可能,你以前可是茜姐的心肝大寶貝,這次你受傷住院也是她力排眾議把你留下的,不然你一實習生怎麼可能留職,但是!”周朧淑話風急轉,“現在就不一定了,前幾天秦暉來調回來了,一回來就是priti(黃金時間段),你已經不是茜姐唯一的大寶貝了,更要謹言慎行好好乾事。”
“我以前也沒做過priti。”祁貍不以為意地攤平手,“而且涉及的工作內容也不同,我是記者,在外麵跑新聞的。”
“但茜姐擺明瞭是要培養你啊,隻要做出一個大新聞,就能上位到主播,在全國觀眾麵前露臉,從淩晨檔,晨間檔,午間檔,最後到priti,前途無可限量。”周朧淑恨鐵不成鋼,“你等著吧,到時候茜姐看到你手上的戒指,知道你結婚了,一定會罵哭你的。”
祁貍撐著下巴思考了一會,“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周朧淑期待她說出她以前的雄心壯誌。
“我再多買幾個戒指,一個手指戴一個,這樣就看不出來這是婚戒了。”祁貍說:“我頂多算愛打扮的美女記者,而不是絕望的新手主婦。”
“啊!”周朧淑徹底被她現在的腦迴路打敗,“救命——”
與此同時,dl大樓裡燈火通明,玻璃反射的燈光像一個又一個的美夢,朦朧美好,不過美夢嘛,總是用來破碎的。
最高層設計總監的辦公室裡一字排開著男男女女,全部的眼神和心緒都放在首位坐著的男人身上。
他依舊穿著白天那件襯衫,隻是袖子挽得更高,拿稿件的手指乾乾淨淨,沒有任何飾品。天花板上的燈調到最大功率,隻有桌子這片區域的射燈沒開,模糊了他身上的鋒芒。
桌前站了六個人,其中一人往他手上看,悄無聲息地拿手蓋住了腕上的表。
空間安靜,如果沒有時不時傳出咖啡勺碰撞杯壁的聲音的話,許諒還是不滿意,又加了一塊方糖,攪拌完後喝了一口,滿意了,並大發慈悲地開口拯救他們,“彆這麼緊張嘛。”
趙譯西聞聲擡眼,皺眉,“你怎麼還在。”
許諒閉眼做了個祈禱,“贖罪。”
“該贖罪的物件不是我。”他不甚在意地說完,放下手中最後一份稿件,視線移動到電腦。
“唉。”許諒隻得遺憾地躲掉他們求助的目光,端著咖啡杯踱步,離開門的那一秒單手做了個自求多福的手語。
唯一會發出聲音的人離開,現在是真的安靜極了,趙譯西處理完電腦上的事務,眼神掃過他們,開口,“四月的主題是什麼。”
罰站的人們都左看右看,排在第二位的是算是個領頭的,她說:“芳菲。”
趙譯西淡淡道:“你們做的呢,需要我請人給你們上文字指導課?”
在場鴉雀無聲。
他拿起那些稿件,一張張點評,“機械科技,你是要給外星人做衣服?有這本事去ufo研究會啊,還在這乾什麼。”
一號羞愧低頭,“對不起。”
“重做。”他說。
“好的。”
“兩天之內。”
“……好的。”這句回答顯然沉重了千斤。
下一張,趙譯西“嗯”了聲,聽著像認同,但他問:“以前做過海鮮生意?”
“沒,沒有啊,從來沒做過。”
“那你天賦不錯,沒殺過十年魚都做不出這種東西。”趙譯西正眼看她,“我要的是花草,不是魚腥,重做。”
“對不起總監,我理解錯了。”二號低頭。
第三份像樣點,趙譯西隻讓她稍改下細節,至於第四份,他說:“可惜春節檔已經過了,不然你這ppt放上去起碼能賺一個億,這喜劇才華在我這真是埋沒了。”
四號臉都紅了,“對不起總監。”
“我在誇你,聽不出來?”他麵無表情。
還真聽不出來,四號隻覺得他在說他的東西招笑。
“重做。”第三遍,趙譯西這次多說了句話,“下次再交這種東西,我就把那幾位喜劇導演的電話發你郵箱。”
四號眼神一驚,艱難應下,“是,是。”
五號六號的沒什麼好點評,他隻讓重做,多的話沒說,被點評過的三位都向她倆投出羨慕的目光,可惜她們並不想要,六號開口問:“總監,我們的呢。”
五號跟她私下有賭約,現在這情形也分不出來,本以為能靠他的話分出來,可他連點評都吝嗇,她也開口,“是啊總監,能不能告訴我們,誰的作品更差。”
“很有自知之明。”趙譯西扯了下嘴角,又翻了一遍她們的作品,“不過,垃圾還分有害垃圾和其他垃圾嗎。”
有害垃圾:“……”
其他垃圾:“……”
現在不羨慕了,這是紮心紮了千百刀,微修三號和重做三人組都不禁同情了,離開辦公室的時候還在說,“讓你多嘴。”
“這不是為那個賭約嗎,都怪你,非要開那個頭。”
“又怪上我了,不是你非要跟我打賭。”
“聽說要招新的設計師,你們都看過沒。”三號對這些比較感興趣,說:“braver做得真的很有新意,她肯定能拿到offer。”
“什麼offer,早就被刷了,都沒送到總監桌上,一個殘疾人,能設計出什麼好衣服,怕是她自己都穿不了吧。”五號轉臉對她說:“不要以為你這次贏過我們就能指點了,僥幸而已。”
三號挑眉,“是是是,我隻是僥幸得到總監的親自教導而已。”
二號和一號對視一眼,興味十足,抱臂站在一旁欣賞。
像這些明槍暗箭,dl幾乎每天都在上演,不,不隻是dl,是隻要是有競爭的地方,都會上演,不想參與就隻能向上爬,爬到最高的位置,做操控這些鬥爭的人。
趙譯西已然站到了窗邊,玻璃反射出他高挑的身型,他沒看玻璃外的繁華都市,低著眼刪除手機上的垃圾簡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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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整,dl最高樓的燈終於暗下,車內的燈亮起。
十一點十分,賓利歐陸gtc酷似o0的前照燈暗下,廊道的燈亮起。
十一點五十分,廊道的燈暗下,玄關處的燈亮起。
除了亮起的暖燈,家裡多了許多顏色。
趙譯西站在桌旁,手指撚了幾下盛在瓶中的花,視線緩慢移到瓶身,接觸到的那刻,他眼神頓住,單手握著瓶口拿高,裡麵的水濺出來幾滴到地上。
祁貍剛洗漱完,洗過的長發乖順地披在身前,她聽到聲音出來,在一盞月亮落地燈旁止步,下意識說:“你回來了。”
趙譯西把瓶中的水倒進一旁的杯子裡,倚著桌沿一根一根地把玫瑰也放進杯子,不應她的話。
這杯子是她買的大容量杯,在朧淑的推薦下購買的,為了保證每天的一升飲水量,她一愣,“這是我喝水的杯子,你把花插進去乾嘛。”
最後幾根擠不進去,趙譯西就把花扔到了桌上,他單手抓著瓶口,沒耐心地開口,“以後不要隨便動家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