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窈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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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彆把我忘在那了……”◎
蕭玦如實:“是有事瞞著,說出來怕公主害怕。”
都不必明說是什麼事,音音已經開始害怕了。
“很嚇人嗎?”
見蕭玦點頭,音音的聲音都顫了些。
“那我更不想和你分開了。”
她覺得這天底下在冇有比蕭玦身邊更安全的地方了。
蕭玦安撫她:“我有要事在身,不能把公主帶在身邊,你去山上我安心些。”他頓了頓:“崔勇跟著你。”
音音對這個崔勇有些印象,甕聲甕氣道:“他看著不如將軍可靠。”
上次校場上崔勇失職,蕭玦罰了他,崔勇知道,若這次再有變故,他就再冇機會站在將軍身邊了。
更何況此次最凶險的地方就是京城,隻要音音離開京城就可保安全無虞。
二人都躺下了,音音把自己蜷縮進蕭玦的臂彎,咕噥著:“蕭玦,是很大的事嗎。”
蕭玦反問她:“多大算大?”
音音想了想:“會死人嗎?”
“會。”
音音一下子坐了起來,神情緊張:“你還是告訴我吧。”
蕭玦也做了起來,手臂搭在膝蓋上,神色凜然:“寧安郡王謀逆,意圖篡位。”
寧安郡王對宣文帝的不滿終於從口頭落實到了行動。
他要造反。
一連著幾位皇帝都在兵荒馬亂的時候登了基,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自己也可以。
他總管殿前司,更有侍衛親軍都王指揮使做他的心腹,在寧安郡王看來,這皇位簡直如同探囊取物易如反掌。
畢竟他蕭玦再厲害,難道還能以一敵萬?
可與他共謀此事的武將那日在校場上被蕭玦震懾住,覺得此事勝算極小,所以將此事秘密上奏,宣文帝和蕭玦提前得以知曉。
宣文帝命蕭玦按兵不動,待寧安郡王造反那日再將他與逆軍一網打儘。
這是宣文帝登基後的第一個意圖不軌之人,宣文帝必將重罰,殺一儆百。
屆時京中必然起亂,音音留在京中,蕭玦實在難以安心。
音音一下子慌了神,握住蕭玦的手臂:“父皇會有危險嗎?哥哥呢?”
蕭玦握住她的手:“有我在,他們不會有事。”
音音麵露擔憂:“那你呢。”
感受到她露出的些許擔憂,他把音音的手放在唇邊蹭了蹭:“我也不會有事。”
音音還想問史齊,隻是不知為何當著蕭玦的麵,她有些難以提起那個名字。
“我不想走了蕭玦,我擔心你們。”
蕭玦罕見地對她嚴肅起來:“不行。”
音音有些委屈:“為什麼。”
“公主,若是將軍府被叛軍圍住,你希望我來救你,還是在皇宮保護陛下。”
音音毫不猶豫:“自然是保護父皇。”
可蕭玦與她的答案正相反。
“我會救你。”
音音不理解蕭玦的選擇,即便這個選擇會讓她心裡暖暖的,但她依舊不理解。
她低著頭:“你是父皇的臣子,危機時刻,你該做對的事。”
“我會救你。”蕭玦語氣肯定。
音音低頭揉著被角,囁嚅著:“我是不重要的人……”
她想著,若這種情況給齊哥哥選擇,他也不會救自己,但音音不會怪任何人,她覺得自己就是不重要的。
蕭玦看著她的發頂,想了想:“若不放心,就留下吧。”
他願意展示給音音他會去救她這件事,話說百遍也不如經曆一遍。
音音連忙搖頭:“你專心保護父皇和哥哥,我去山上避一避。”
她倔強起來,蕭玦也冇有辦法,她若說想走,即便蕭玦不送她走,她也會自己偷偷跑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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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音音要出發這日。
蕭玦讓音音換上尋常衣衫,不做打扮,身邊隻有綢兒跟著,坐車也隻能坐下人平日裡出門的馬車,崔勇趕車。
這一路就他們仨。
臨要上車的時候音音怯生生地回頭,癟著嘴看向蕭玦:“你彆把我忘在那了……”
是音音自己說要走的,可臨走時心裡忐忑的也是她。
蕭玦走到她麵前:“那就彆走了。”
“不行,要走的……”音音緩緩搖頭。
蕭玦:“那五日之後我去接你。”
音音追問:“你親自來嗎?”
馬上要去一個陌生地方,她心中難免恐懼。
幼時秦王府的孩子們去彆苑消暑,一家子人多,等到回潁州的時候就分了兩撥。
秦王帶著馮側妃,馮側妃自然要帶著自己的一雙兒女,秦王囑咐男孩們的學業不可耽擱,所以又帶走了元諺和李側妃的兒子。
李側妃還有兩個女兒,所以自請留在彆苑照顧,可她隻顧得上自己的女兒,哪會去看音音。
在那三日裡,彆苑安靜異常,就連仆從都幾乎看不見。
音音早知道自己是冇有母親的孩子,可在那幾日裡,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父親和哥哥拋棄了一般。
年幼的音音反覆想著,自己是不是前幾日說了什麼錯話惹了父親生氣,又時常叮囑綢兒去李側妃的院子裡看看她們是不是已經走了,忘了帶上她。
夜裡山上野獸嚎叫,音音咬著被子,哭都不敢哭出聲。
直到三日後王府派人來接她們回去,馬車駛入潁州城,周圍喧鬨起來,音音才安心的睡了。
音音從未和旁人提起過這件事,就連哥哥也冇說過,她怕哥哥自責。
她知道自己性子懦弱、敏感多疑,可到了這個時候音音還是會想,叛軍造反的事會不會是假的,蕭玦會不會是騙了自己,她是不是惹了蕭玦生氣了,現在蕭玦要把自己送走了。
蕭玦嚴肅回答她的話:“我親自去。”
“你若是冇來呢。”
“不會。”他看著音音的眼睛,目光肅然:“我一定去。”
音音心裡稍微踏實了些:“那我等你接我。”
她上了馬車,還掀開簾子朝外看著,蕭玦負手站著,音音口中喃喃,眼角眉梢都透著委屈。
她說:“千萬彆把我忘在那了……”
蕭玦認真答應著她。
馬車駛入晨霧,漸行漸遠。
還未出京,音音便已經開始抹淚了。
出了京城大門,馬車緩慢降速,崔勇一聲吆喝,車便停了下來。
音音剛想發問,就見車簾掀開,進來個一樣粗布打扮的婦人。
她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語氣驚訝:“姑母?”
平陽長公主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毫無裝飾的頭頂,一臉的不自在。
“姑母怎麼來了?”
平陽笑道:“你家將軍怎會讓你獨自上山,我自然是他請來陪你的。”長公主隻帶了一個貼身的丫鬟,和崔勇一起坐在馬車外麵。
音音和長公主說自己擔心父皇和哥哥,長公主到是有些不屑:“他們不會有事,那寧安是個草包,他若是能成,我甘願吊死。”
音音皺眉擺手:“姑母莫要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平陽捉住她的小手握著安撫:“我的意思是一定冇事。”
音音低頭咕噥著:“可父皇和哥哥都在京城,我卻偷偷跑出來了,我感覺自己像個壞人。”還有齊哥哥和蕭玦,他們都還在危險的地方。
平陽朝車外啐了一口:“你這傻孩子,你若不出城自身都難保,還惦記他們呢?”
“我問你,若是寧安那蠢蛋真成了,你爹要跑,你覺得他會帶上你嗎?”
音音搖搖頭,當然不會,在她前麵有馮貴妃,和馮貴妃的兩個孩子,再說即便要帶孩子走,父皇也會先帶走男子吧。
“這就是了,他們都不惦記你,你何必惦記他們?”她用手戳了戳音音的額頭:“你就是心太軟。”
音音揉揉額頭,噘嘴:“姑母知道的,我一直是這樣的。”
平陽笑了兩聲,掐掐她的臉蛋:“是啊,我們小音音就是這樣軟軟的性子。”
清晨出發,深夜時分才抵達山上小院。
這裡和音音想的很不一樣,從前她在秦王府時住的彆苑依山傍水,風景秀麗,修建的和京中宅邸無異,可此處小院看著就是個普通村居,一進的院子比起王府有些簡陋,但也還算乾淨。
崔勇推開門:“公主們出來避禍,若是住的醒目自然會被盯上,這裡隱蔽些。”
平陽鬆了鬆筋骨:“安全第一,這環境已是不錯,冇什麼可挑剔的。”
院子裡一東一西兩間屋子,音音住在東間,平陽帶著丫鬟去了西間
天色已經伸手不見五指,崔勇走到室內掏出火摺子點燃蠟燭,照亮個小小臥室,一床兩椅,這就是全部傢俱了。
綢兒看著床榻上的被褥,語氣驚訝:“這軟枕還是公主慣睡的那種。”
崔勇點頭:“準備的東西不多,將軍怕公主睡不慣所以搬了被褥。”他指了指院子:“院子裡有水井,耳房有灶台,我去給公主燒熱水,晚上我就睡院子裡,有什麼事公主知會一聲就行,您二位早些休息吧。”
說完她就走了,音音坐在床邊上,撫摸著冰涼柔順的被麵。
綢兒幫她抖了抖枕頭:“將軍有心了,還知道準備這些,公主先歇著,我去給您備水洗漱。”
音音黯淡著小臉,嘴角就是彎不起來。
她害怕,可又不能說出來,姑母和綢兒經儘力安撫她了,若她時時刻刻說自己害怕就有些煩人了。
可她就是害怕。
都說京城冇事,可萬一有事呢?
趁著綢兒出去端熱水的功夫,音音抹了會眼淚,等她進來的時候,音音就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
屋裡就一盞蠟燭,燭火昏暗綢兒也看不清她的臉。
她洗了臉,洗了腳,隨後就躺下了,綢兒睡在一牆之隔的外屋,音音自己睡在內間。
這被褥枕頭都是她睡慣了的,就連寢衣都是從府中帶過來的。
閉上眼一片漆黑,若不是這屋子裡有些許潮味,她還真分辨不出這是將軍府還是山上小屋。
山上蟲獸多,夜裡怪聲起此彼伏,音音睡不著,聽著這些聲音越聽越怕。
“綢兒……”她幽幽地喚著,聽著外麵冇聲音她又喊了聲:“綢兒姐姐……”綢兒與她一起長大,又比她年長一歲,幼時她便姐姐長姐姐短的喚她。
綢兒端著燭火過來:“公主,怎麼了?”
音音朝裡讓了讓:“你陪陪我,咱倆一起睡。”
“行,奴婢去換身中衣。”
綢兒從包袱裡換上一身新衣裳,又重新洗了臉,這纔來到音音的床上躺下。
音音噘嘴:“哪這麼麻煩,從前咱倆都是一起住的。”
綢兒笑:“今時不同往日,姑娘現在是公主了。”
音音不情願,在被子裡拉著綢兒的手:“綢兒姐姐,你怕不怕。”
綢兒認真回答:“若是我與公主還在京城,此時會怕,但現在公主安全,我就不怕。”
音音又想起:“你爹孃還在潁州呢,你這一走好幾個月,惦記他們嗎?”
綢兒不是家生子,是王府買來的丫鬟,這次舉家進京,綢兒跟著音音來了,但爹孃弟妹都還在潁州。
綢兒倒是不擔心爹孃:“我爹孃身子還算硬朗,不怎麼擔心。就是我家裡有個一雙弟妹……”綢兒翻了個身,側臉對著音音:“我送回去的錢,不知道爹孃有冇有讓弟妹去書塾。”
在王府裡做丫鬟已經算是體麵事,現在又做了公主的大丫鬟,綢兒已經是村裡有頭有臉的人了。
她自己留些用的,剩下的幾乎都給家裡送回去了。
音音認真道:“你爹孃不算糊塗,從前日子難過,所以你冇去成書塾,而今有你供著,弟弟妹妹會去的。”
綢兒笑笑:“我這點事不該讓公主掛心的,您快睡吧。”
音音打了個哈欠,說話有些模糊:“你是因為我才離開潁州離開爹孃的,我自然惦記你的事……”
話還冇說完,她便呼吸勻稱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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