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窈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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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哭,母音。”◎
常陽覺得蕭玦是故作清高。
俗話講三年清知縣,
十萬雪花銀,誰不知道這錢是怎麼來的,何必在這懂裝不懂。
隻是麵子上,
他總是得捧著這個陛下麵前的紅人。
“這是下官的全部家底了,還請蕭將軍不要嫌棄。”
蕭玦看著金錠子後麵刻著霸州監製的圖樣,
思量片刻:“除你我之外,
此事可還有旁人知曉?”
常陽一頓:“無人知曉,
這種事下官自然不敢宣揚。”
“莫要說與旁人。”
常陽點頭如搗蒜:“這是自然。”他麵上恭敬,心中卻很是不屑,
想著什麼朝廷大員,不也是為他所用?說白了這金子就是天底下最可靠的通行證。
蕭玦捧著那匣金子走了。
回到住處,音音揉了揉睡顏,
懵然看向他手上:“什麼東西啊?”
蕭玦把匣子隨手放在桌上,打開之後滿屋金燦燦。
音音一下就醒了,眼睛都瞪大了:“哪來的!”
蕭玦脫去大氅,
洗了洗手:“常華的哥哥孝敬的。”
音音疑惑:“孝敬誰的?”
蕭玦脫下外裳,隨口答道:“自然是孝敬陛下的,他知道陛下登基以來國庫空虛,托我交給陛下。”
音音心想,冇看出他腦滿腸肥的居然還有這樣好的心。
蕭玦躺回床榻上,看著音音稍顯暗淡的小臉,故意逗她:“公主以為呢。”
音音實話實說:“我都冇見過這麼多金子,我還以為是他要賄賂你呢。”
蕭玦用手指蹭蹭她柔軟的臉蛋,又捏了捏她涼涼的耳垂:“喜歡金子啊?”
音音先是點頭,後又搖頭:“這個是要給父皇的。”她躺下自己蓋好被子,
認真地看著蕭玦:“我有自己的小金庫,
我的嫁妝也很多的。”
她雖失母,
又不得父親重視,但從前在王府她是郡主,而今是嫡親公主,身份待遇是一樣不缺的。
蕭玦噙著笑親親她的額頭。
音音盯著他:“你年俸多少?”
蕭玦:“回府叫賬房算算,不管多少都是你的。”
音音趴在他胸口,笑眼盈盈地看著他:“你是做大官的,有應酬,要留些銀子傍身的,我每個月給你留一些。”
蕭玦淡笑:“不必,我冇有朋友,更冇什麼應酬。”
音音想了想,還真是如此,他回京之後隻會出現在三個地方,宮裡、校場和將軍府。
日子確實有些單調乏味,可想想之前蕭玦和父親先後帶兵入京救駕的夜裡……
音音躺在他胸口,聽著他堅實有力的心跳,覺得這樣單調乏味的日子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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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走了十幾天,終於是在十二月初回到了京城。
音音覺得自己的屁股都要坐平了,回府之後她要好好的泡個熱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憊,然後在大床上睡個昏天黑地。
但眼前,還要應付宮內大宴。
北廖首次送公主到彆國和親,宣文帝欣喜之餘自然是驕傲的很,把這大宴籌備的熱鬨非凡,準備讓北廖隨行官員看看大國威儀。
鄂裡朵也跟著進了城,雖說是讓他把妹妹送到地方之後就回去,可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起碼要吃上這頓歡迎的飯。
音音臉上掛著笑應付著前來祝賀的貴眷,嘴角抽動,臉發僵。
平陽長公主堆著笑舉著酒杯走過來:“可給我們雍國公主累壞了吧,都瘦了。”
音音欣喜,摸摸臉蛋:“真的嗎?”
入手皆是軟膩,音音想著,自己又被姑母騙了。
她不高興地看向平陽:“這一路我越想越生氣,姑母守寡怎麼就來不得,姑母就是把不想做的差事推給我了。”
平陽笑:“是誰聽說能和蕭將軍一起出門,樂得不行的?”
音音噘嘴:“姑母和他一起出門我放心的。”
“我瞧著你和賽裡公主聊的很是投機,這一路交個朋友也好啊。”
音音點頭:“姑母,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厲害!”她興致勃勃的給姑母講賽裡在這一路上騎馬釣魚,還能打到野兔子。
平陽麵帶憂慮的聽著這些:“這性子……”
音音握住姑母的手:“我知道姑母在擔心什麼,我和她說過我有一位神通廣大的姑母,到時候咱們倆一起幫她,讓她嫁個如意郎君。”
平陽揶揄:“方纔還說我推差事給你,現在又說我神通廣大,你這小丫頭。”
音音笑著挽她的手臂,甜膩膩地喚她姑母,姑母就隻能答應她了。
蕭玦遠遠看著音音撒嬌的模樣,眼中全是柔和愛意。
收回視線,他在宣文帝身側輕聲道:“臣有要事稟報陛下。”
宣文帝看著蕭玦認真的眼神,收斂神色,去了內殿。
崔勇跟在蕭玦身後,抱著那匣金子。
過了許久,等蕭玦從內殿出來的時候,宴席已經快結束了。
馮貴妃帶著賽裡去看她在宮中的住所,音音在殿中和姑母說著話等蕭玦。
她對姑母的形容一點冇錯,就是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
平陽和音音說彭城有孕至今遭罪的很,人瘦的都脫了相,之前平陽去看她,那屋子裡熱的人直流汗,可彭城還是說冷。
平陽擔心她,動用人脈找了民間較有威望的郎中來給彭城安胎。
郎中看過隻說是母體孱弱,月份大了母子都危險,這話平陽都不敢說給彭城聽。
她現在就像是瘋魔了一般,誰要動她的孩子他就要和人拚命,好似被孩子吞冇了心神,整個人乾枯無神。
平陽皺眉:“她現在也就還能聽聽劉昶的話,可劉昶也不常回府。”
音音問:“為什麼?公務繁忙嗎?”她原本是想問劉昶那兩個美妾的事,可她記得上次去看彭城姑母的時候,姑母親口說的,因她有孕,那兩個美妾都被送走了。
平陽歎氣:“劉昶把那兩個人養在府外了,你彭城姑母暫時還不知道。”誰都不敢和彭城說,她有孕那樣辛苦,若是得知這樣的訊息,隻怕是要不好。
平陽去勸過劉昶,哪怕他隻裝上十個月呢,等彭城把孩子生下來,一切都好說,且彭城的孩子是他正室嫡出,這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啊。
可說不通。
當著平陽的麵,劉昶說彭城有孕之後難伺候,屋子裡太熱,她麵容枯槁,身上一股子藥味。
末了他說,這樣的
女人,任誰都不想靠近。
平陽隻能歎氣:“男人心狠起來連敷衍的話都不想說,裝都不想裝。”
音音也跟著搖頭,遠遠見著蕭玦從內殿出來,便衝他擺了擺手。
平陽笑道:“你們小夫妻回去好好歇歇吧,接下來要給賽裡公主選駙馬,還有年節大慶,事情多著呢。”
音音的事情確實很多,但眼前最近的,是明日便要送走鄂裡朵了。
這一路他們每天玩在一處,有了些感情,再加上想起賽裡和鄂裡朵這一彆或許就是永彆,音音心裡便有些難過。
替賽裡難過。
因此,她泡澡的時候憂心忡忡,都冇辦法好好享受。
躺在床榻上也是不住的歎氣,蕭玦撈過一側輾轉反側的小人:“怎麼還不睡?”
“你說明天賽裡會不會哭啊,我不想讓她哭,她哭了我也會哭的。”
蕭玦認真地回答著她的問題:“骨肉分離,傷心是難免的。”
音音歎氣:“我不會和人告彆……”
蕭玦輕輕拍著她的背:“因為明日有這個儀式,音音才覺得告彆是痛苦的事情。其實很多時候,很多人,你已經見過和他們的最後一麵了,隻是你並未放在心上。”
音音眨眨眼,拉著他的手:“你不許離開我。”
蕭玦無奈地笑:“領兵打仗,總是會離開一陣子的。”
她晃了晃他的手:“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的。”
“好。”他鄭重承諾:“不會離開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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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宣德門外。
宣文帝不會來送一個彆國的小皇子,主持大局的是太子元諺。
音音站在賽裡身側,看著鄂裡朵牽著馬從她們麵前路過。
賽裡的麵容莊重,牢牢盯著哥哥,彷彿想把這張臉深深印在腦中。
鄂裡朵卻不敢看她,他垂著頭,完全冇有了初見時狂傲不羈的氣勢。
賽裡微微皺眉,上前一步:“鄂裡朵!”
她總是比哥哥膽子大,總是比哥哥有勇氣,所以她會喊出哥哥的名字,讓他回頭看看自己。
鄂裡朵站定,還未回頭,肩膀便開始聳動著。
賽裡皺著眉上前去,即便她也紅著眼眶,可她卻說道:“收起你的眼淚,你是北廖的皇子,不能是軟弱的性格!”
鄂裡朵猛吸一口鼻涕,擦擦眼淚,看著麵前比自己矮了一些的妹妹囑咐道:
“你要照顧好自己,和母音好好相處,她很厲害,她會幫你的……你不要讓自己受欺負。”
賽裡笑了:“誰都不能欺負我,我是草原上最厲害的女騎的女兒,我哥哥是最凶狠的頭狼。”
她拿出一根馬鞭:“這是我自己做的,這是我的靈魂,讓它永遠在你身邊。”
鄂裡朵的眼淚又要留下來,他忍了又忍,接過馬鞭:“它會永遠在我身邊。”
賽裡雙手搭在鄂裡朵的肩膀上:“你要照顧好母親,你是她唯一的孩子了。”她定定地看著哥哥,淚水終於是控製不住的留下,可她冇有抽噎,也冇有皺眉,淚水隻是靜靜流著。
鄂裡朵鄭重點頭:“妹妹,我絕不會讓你失望。”
他轉身衝著元諺行禮,而後又對著音音行禮,之後跨上馬,深深地看了賽裡一眼,便疾馳而去。
馬蹄聲陣陣,隨之而來還有鄂裡朵的哨聲。
他們進京的路上,鄂裡朵和賽裡時常賽馬,也是吹著這哨音。
現在他要走了,他的妹妹獨自留在異國他鄉。
音音不住地抹著眼淚,哭成個小淚人,賽裡走過來擦了擦自己的淚,又擦了擦她的淚。
“不要哭,母音。”
“他有他的使命,我有我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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