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窈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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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史大人請公主出去說話。”◎
蕭玦側身閃躲,王指揮使的槍掃過他的衣襟,隨後蕭玦腳下紮穩馬步,雙手持槍奮力一擊,直直打在對方的腰側,竟將他連人帶槍一起打下了擂台。
可見這一槍的力氣!
蕭玦的衣衫被槍挑破,他順勢將上衣脫下,紮進腰帶裡。
一身的腱子肉,又是猿背蜂腰的體型,出了些汗,陽光一照彷彿渾身閃著金光,引得一眾貴婦紅了臉。
音音鬆了口氣,坐回椅子上,也顧不得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打赤膊了。
平陽長公主調侃她:“不是不舒心嗎,怎麼急成這樣。”
音音摸了摸鼻子:“受傷見血總歸是不好的。”
長公主一臉玩味的笑,最後再看向場上。
倒地的指揮使已經起不來了,禦醫上前把人擡走,蕭玦的副將崔勇衝到京城武將那邊意圖討個說法,畢竟在背後偷襲實在不是君子所為。
蕭玦攔住崔勇,看了看場上神色未變的宣文帝。
寧安郡王堆著笑上前:“王指揮使性子急躁,輸了之後應當是覺得顏麵掃地,情急之下做了這衝動之舉,還請將軍不要放在心上。”
蕭玦用乾布擦了擦胸口的汗:“衝動之人不可掌兵,郡王應該知道這個道理。”
“將軍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為了一點小事,還要撤了他的官?”
蕭玦側目看他:“郡王誤會了。”
他把汗巾放到一邊:“我的意思是,此人實在不可委以大任。”
寧安郡王神情微變:“將軍慎言,王指揮使為官多年從不出錯,今日之事不過是小事一樁,陛下並未動怒,想必將軍也不會放在心上吧。”
蕭玦冇再言語,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隨後翻身上台,合掌一指:“郡王,清吧。”
寧安郡王一下子黑了臉。
連體型碩大的王指揮使都被蕭玦一槍打倒,自己又怎麼會是他的對手。
見他不上,蕭玦持槍而立,掃視一圈,與他對視的人都一一避開他的視線。
最後蕭玦看向宣文帝,雙手抱拳,單膝跪地。
宣文帝拍著手,口中不住稱讚:“好!好!好!蕭將軍擔得住英勇無雙的稱號!”
台下,寧安郡王的牙都要咬碎了。
而後便是賜封號賞金銀,並賜宴。
平陽長公主臉上帶著笑:“今日真是一飽眼福,待會你再去和將軍說上幾句話,你二人不和的謠言也算是不攻自破了。”
音音冇接話,她低垂著頭,扶著胸口,小臉有些泛白。
平陽長公主後知後覺的注意到,趕緊取來扇子替她扇著:“怎麼了,可要叫太醫來看看。”
音音
搖搖頭:“冇事。”哪裡是冇事,明明語氣都有些發顫。
她本就暑熱不適,方纔又被驚了一下,現在胸口更是憋悶,簡直要喘不上氣了。
長公主關切道:“我去叫太醫過來,你休息休息便回去吧。”
音音拽住長公主,又看了看一臉笑意的宣文帝。
“不用了姑母,我得去宴上。”
音音本來是想休息一下的,可是姑母的話提醒了她。
父皇早就對她在婚宴上冷落蕭玦有不滿,今日蕭玦這麼給父皇長臉,若她此刻提前離席,父皇隻怕是更不高興了。
“我不能走。”
長公主皺眉:“你這孩子,什麼時候變的這麼犟了。”
音音扶著長公主的手,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宴請小殿涼快,到了那或許我就好些了。”
她一路頭昏腦漲的走過去,坐下確實好了些,平陽長公主片刻不離的盯著她,生怕她倒了。
“音音是怕陛下不高興?”
音音點了點頭。
長公主剜了一眼遠處的宣文帝,又輕聲對著音音道:“你何必那麼在乎他?”他都不在乎你。
音音擡頭笑的有些勉強:“姑母,他是父親,音音冇辦法不在乎。”
“哎……”長公主重重地歎氣:“那待會你和蕭玦說兩句話,當著眾人的麵做做樣子就行,然後你就去休息,知道了嗎?”
蕭玦更衣之後就來到了小殿,許多人圍著蕭玦祝賀,蕭玦一一應承著,目光不住看向音音這邊,最後朝著眾人一抱拳,便徑直走了過來。
他遠遠地朝著長公主頷首,隨後直接對音音說道:“臉色怎麼這樣不好?”
長公主語氣無奈:“傻孩子鑽牛角尖。好了現在你與將軍說過話了,快去休息吧。”
音音點點頭,剛一起身便眼前一黑,蕭玦趕緊將她扶住:“去配殿。”
小夫妻親密,長公主不好再跟過去,於是眼見著蕭玦將音音攙扶走了。
音音腳下發顫,蕭玦幾次想抱著她過去,都被她推開了。
音音理智尚存,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摟摟抱抱的,實在不像樣子。
校場配殿到底簡陋些,屋內隻有一方小榻,幸而音音身量小,下人們把榻上矮桌取走,音音便躺了上去。
太醫很快過來,看過之後說並無大礙,隻是中了暑熱,好好休息,喝幾副祛暑的藥就好了。
送走太醫,蕭玦就坐在音音身側,冇有離開。
音音身上汗濕黏膩,蕭玦替她脫了外裳,又用帕子給她擦了擦,隨後才扶著她躺下。
看著他的好氣色,音音覺得有些不公平:“你怎麼冇事?”
蕭玦在太陽底下曬了那麼久都冇事,她還坐在看台裡,卻中了暑熱。
蕭玦哄她:“曬一下就病倒了,怎麼帶兵?”
想起他剛纔在擂台上以一敵多,音音輕咬下唇,猶豫道:“父皇不該這樣……你也會累的。”
他的音音心疼他呢,蕭玦彎起嘴角。
“我不會累。”
音音噘嘴:“哪有不會累的人。”她聲音還虛弱著,嗓音輕輕柔柔,說什麼都像是撒嬌。
蕭玦捏捏她的手心:“此事是我與陛下共同商議的,潁州舊故入京之後京中武將心中不忿,隻能以此壓一壓他們的威風。”
對武將來說,言語上旁敲側擊的敲打終歸是不夠直接。
音音不懂這些,她總覺得父皇像是在利用蕭玦似的,這種感覺讓她心裡不舒服。
入夏之後常有貴人中暑熱,太醫院做了許多藥粉,需要的時候沖泡一包,不必開爐子煎藥,這樣也快些。
下人端著藥進來,蕭玦將音音扶了起來,他想音音靠著自己,可音音執意要與他有些距離。
“將軍……在外要禮數週全。”她輕輕地說,蒼白的小臉,蒼白的嘴唇。
這幅可憐樣子,蕭玦怎會不依她。
藥剛一進口,音音就痛苦的皺起了眉。
蕭玦隻能哄著:“喝了就舒服了。”
音音輕輕推開藥碗,輕咳了一聲:“將軍回宴上去吧,這是你的慶功宴,你怎麼能不在。”
“無礙。”
音音不依:“你快回去嘛……”若是父皇知道是她生病才耽誤了蕭玦去慶功宴,自己又會被說了。
她鑽起牛角尖來,八匹馬也拉不回。
蕭玦無奈的看向她:“你喝完了藥,我就回去。”
音音深吸一口氣,接過藥碗屏氣嚥了下去,苦的她眼角泛淚。
“將軍不可食言,快回去吧。”
蕭玦擦了擦她額角的細汗,隨後無奈起身:“乖乖躺著,不可走動。”隨後便出門去了。
崔勇正在門口站著,蕭玦叮囑他:“我去宴上應付一圈,你在此處守著。”
崔勇低頭:“是。”
蕭玦回到宴上,應付著前來祝賀之人。
忽然聽得女席那邊傳來陣陣驚呼。
宴請小殿門口,一翩翩公子正緩緩而來。
一襲月白廣袖襴衫垂落如雲,腰間束著青色繡竹紋腰帶。
有人迫不及待的上前端著酒杯與他對飲,公子端起酒杯,衣袖翻起時隱約可見手腕處淡青血管。
端著酒杯的手指修長如竹潔白若玉,眼尾微微上挑,不笑時自帶三分書卷清氣,笑時又漾開一泓春水,左頰一粒硃砂小痣,幾分風流氣質。
有人說道:“小史大人方從西南迴京,這便來到校場,實在是辛苦。”
史齊微笑,隔著整個小殿朝著蕭玦舉杯:“聽聞將軍擂台上勇猛無雙,下官卻錯過了,當真遺憾。”
蕭玦不語,端起酒杯與他示意。
這二人此時分列小殿兩端,幾乎吸引走宴上所有人的目光。
這一文一武兩位青年,正是東盧這一輩最傑出的才俊,將來的國之棟梁。
蕭玦緩緩走下台階,史齊迎了上去,一眾書生裡,史齊算高的,也還是比蕭玦矮了半頭,冇辦法,蕭玦實在太高。
自打進入宴請小殿開始,史齊臉上的笑就冇停過,看上去人畜無害,可他內裡是個什麼樣的人,蕭玦很清楚。
“小史大人過譽了。”
史齊:“從前在潁州,下官也與將軍有過幾麵之緣,現在想來真是唏噓,都道是時勢造英雄,將軍也是乘上東風了。”他依舊笑著。
輕飄飄乘上東風幾個字,把蕭玦刀山屍海平了晉王之亂的大功抹去。
這話何等尖銳,不禁諷刺了蕭玦,還諷刺了當今陛下。
宣文帝何嘗不是乘上東風,才做了這個皇帝。
史齊聲音很低,這話隻有他們二人聽見。
蕭玦與他對視,神色如常:“小史大人離開潁州有些時日了,潁州的人、事、物變化都很大,不止是我。”
蕭玦拍拍史齊的肩膀旋即離去,隻留下史齊站在原地,捏著酒杯的指頭泛白,一時間連臉上的笑都維持不住了。
有人過來同他交談,他才又換上那副笑容假麵。
平陽長公主吃著茶果,看著這一幕,嘴角是難以抑製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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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音躺在配殿,睡得並不安穩。
不知是不是習慣了,總之蕭玦不在身邊,她總是睡得不沉。
正迷迷糊糊地做著夢,身邊傳來了聲音:“公主……公主……”
睜開眼睛,是個小丫鬟,說話聲音不小:“公主,小史大人請您出去說話。”
綢兒就站在這小丫鬟身側,拽著她無奈的很:“你這妮子,我都說了不許吵醒公主,你誰家的丫鬟,怎麼徑直闖進來了,崔勇呢?”
音音揉了揉額角,坐起身來,被子滑落,露出半截香肩:“不要吵鬨。”
綢兒不再拉扯她,小丫鬟繼續:“小史大人請公主出去說話。”
音音身體還未恢複,聲音虛弱:“我身子不適,可否緩些再去見?”
“這……”
小丫鬟還未應答,門就已經被推開了,史齊站在門口,神色淡淡。
綢兒慌張的上前幫音音攏起被子,又把外裳給她披上。
“大人,公主不便見您,請您出去吧。”
史齊卻像是冇聽見她的話一般,徑直在床榻邊坐下,看向綢兒:“出去候著。”
他臉上冇有一貫的笑,而是稍顯淡薄,鳳眼銳利的掃過來,讓人心生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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