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安渡 噬心幻境·舊影纏心
噬心幻境·舊影纏心
首輪考覈結束的鐘聲餘韻未散,淩霄賽場的結界已重新亮起。倖存的弟子們大多麵帶倦色,有的手臂纏著繃帶,有的衣袍染著妖獸血跡,唯有謝江安與江辭並肩而立時,雖也有狼狽——謝江安左臂的傷口剛用仙力止住血,江辭胸口的掌印仍泛著青——卻透著一股旁人難及的氣場。
觀禮台上,林長老目光掃過兩人,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長老令,眉頭微蹙。他身旁的李長老卻端著茶盞,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餘光瞥向趙長老,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眼底藏著陰翳。
“第二輪考覈,‘噬心幻境’。”林長老的聲音再次透過仙法傳遍賽場,“爾等需入‘幻心秘境’,破除心魔幻象,抵達秘境中心的‘醒心台’。切記,幻境皆由心起,若被心魔吞噬,輕則修為倒退,重則身死道消。”
話音落,賽場東側的石壁緩緩移開,露出一道黑沉沉的入口,入口處縈繞著灰紫色的霧氣,霧氣中隱約傳來細碎的低語,像是無數人在念著心底的執念——那是噬心幻境的引子,專挑人最脆弱的記憶下手。
弟子們臉色驟變,不少人下意識後退。往屆大選也有幻境考覈,卻從未用過“噬心幻境”,這幻境最是陰毒,能將深埋的痛苦與遺憾無限放大,哪怕是金丹期修士,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謝師兄,這幻境不對勁。”江辭湊到謝江安身側,壓低聲音,指尖泛著極淡的黑氣——他幼時曾誤闖過一處低階幻境,對這類陰邪氣息格外敏感,此刻這幻心秘境的霧氣裡,竟摻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仙門禁術氣息,不像是自然形成的秘境。
謝江安點頭,指尖輕觸碎星劍劍柄,劍鞘上的寒玉泛起微光,抵消了些許幻境的侵蝕:“是人為操控的。小心些,跟著我。”
他說這話時,語氣依舊平淡,可江辭卻心頭一暖。幼時他怕黑,謝江安也是這樣說“跟著我”,然後牽著他的手,走過淩霄宗後山的夜路。那時候的謝江安,手心總是暖的,不像現在,連聲音都透著清冷。
弟子們陸續踏入幻境,江辭剛要邁步,手腕卻被謝江安輕輕攥住。他一愣,回頭看時,謝江安已鬆開手,遞來一枚玉佩——那是枚雕著雲紋的白玉佩,是謝江安父親生前給的,能安神定魂,抵禦幻境侵蝕。
“拿著。”謝江安沒看他,目光落在幻境入口,“裡麵氣息複雜,這玉佩能護你心神。”
江辭握緊玉佩,冰涼的玉溫順著指尖蔓延到心口,壓下了些許不安。他跟著謝江安踏入灰紫色霧氣,剛邁過入口,周遭景象驟然變換——賽場的喧囂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淩霄宗後山的竹林,青竹挺拔,陽光透過葉隙灑下,落在不遠處兩個孩童身上。
那是幼時的他和謝江安。
小江辭正蹲在地上,手裡捧著一隻受傷的小兔子,眼眶紅紅的,而小謝江安站在他身邊,手裡拿著草藥,笨拙地給兔子包紮:“彆哭了,塗了藥,兔子就會好的。”
“真的嗎?”小江辭擡頭,眼裡還含著淚,卻透著信任。
小謝江安點頭,伸手擦掉他臉上的淚:“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以後你要是受了傷,我也給你塗藥。”
江辭站在原地,心口發緊。這是他藏在心底最溫暖的記憶,那年他剛失去父母,寄人籬下,是謝江安帶著他在後山看兔子、捉螢火蟲,讓他覺得自己不是孤單一人。可後來,謝江安漸漸忙了,再也沒陪他來過後山,連那句“我給你塗藥”,也成了空頭承諾。
“江辭,彆愣著!”
謝江安的聲音突然傳來,江辭猛地回神,才發現周遭的景象已變了——竹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火海,火海裡,小謝江安正被幾個黑衣修士圍攻,而小江辭被綁在旁邊的柱子上,隻能眼睜睜看著。
“謝江安!”江辭下意識衝過去,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
火海裡的小謝江安回頭,臉上沒有往日的溫和,反而滿是冷漠:“江辭,你走吧,彆管我。你出身低微,跟著我隻會拖累我。”
“我不拖累你!我能保護你!”江辭用力捶打著屏障,眼眶通紅。
可小謝江安卻不再看他,轉身衝向黑衣修士,劍光閃過,卻被一道黑氣擊中,重重摔倒在地。火舌舔舐著他的白衣,漸漸將他吞噬。
“不要!”江辭嘶吼著,心口像是被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他知道這是幻境,可那畫麵太過真實,真實到讓他想起大選前,烈火宗弟子挑釁時,謝江安雖幫了他,卻依舊保持著距離——難道在謝江安心裡,他真的隻是個拖累?
“江辭,醒過來!”
一隻冰涼的手突然覆在他的額頭上,謝江安的聲音穿透幻境的雜音,清晰地傳入耳中。江辭猛地睜眼,灰紫色的霧氣還在身邊縈繞,而他正站在一處斷崖邊,再往前一步,就要墜入下方的深淵。
謝江安站在他身後,左手還覆在他的額頭上,掌心的仙力源源不斷湧入,驅散了幻境殘留的影響。他的臉色比剛才更白,左臂的傷口又開始滲血,染紅了白衣。
“你剛才被幻境困住了。”謝江安收回手,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這幻境專挑人最在意的事下手,你看到了什麼?”
江辭張了張嘴,卻沒敢說出口。他怕自己說出來,會聽到謝江安否定的答案——怕那“拖累”的話,不止是幻境裡的假象。他低頭看著手裡的玉佩,玉上的雲紋還泛著微光,小聲道:“沒什麼,就是一些過去的事。”
謝江安沒追問,隻是目光落在他泛紅的眼眶上,沉默片刻,道:“跟著我,彆再走神。這幻境是衝著我們來的,裡麵的景象都是假的。”
他說“衝著我們來的”,江辭心裡一動——謝江安也發現了?兩人並肩往前走,霧氣中的低語越來越清晰,偶爾能看到其他弟子的身影,有的蜷縮在地上,嘴裡喃喃著“我沒錯”,有的瘋瘋癲癲地揮舞著劍,顯然已被心魔吞噬。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笑聲,一個灰衣人影從霧氣中飄出,人影沒有實體,像是由霧氣凝聚而成,聲音卻帶著李長老的腔調:“謝江安,江辭,你們倒是能撐到現在。可惜啊,這噬心幻境,你們今天走不出去了!”
“是你在操控幻境?”謝江安拔出碎星劍,劍光劈開身前的霧氣,“李長老,你身為大選主考官,卻暗設殺局,就不怕被仙界眾弟子發現嗎?”
“發現又如何?”灰衣人影大笑,“等你們死在幻境裡,我就說你們是被心魔吞噬,誰會懷疑到我頭上?謝江安,你父親當年想護著魔人,壞了仙界規矩,你現在又想和這低賤的小子為伍,真是不知死活!”
最後一句話戳中了江辭的痛處,他握緊鐵劍,指尖泛白,剛要衝上去,卻被謝江安攔住。
“彆衝動。”謝江安低聲道,“這隻是幻境凝聚的分身,殺了也沒用,我們得先找到幻境的陣眼。”
他說著,碎星劍突然朝著左側的霧氣刺去,劍光落下處,傳來一聲慘叫,灰衣人影瞬間消散。可下一秒,更多的灰衣人影從霧氣中冒出來,個個都帶著李長老或趙長老的氣息,朝著兩人撲來。
“江辭,你去左邊,我去右邊,找到陣眼就毀了它!”謝江安話音落,已提著劍衝了出去,劍光如流星,將撲來的人影一個個劈開。
江辭點頭,握緊鐵劍,朝著左側跑去。他記得謝江安說過,幻境陣眼通常藏在氣息最濃的地方,此刻左側的灰紫色霧氣最沉,隱約能看到一處閃爍的光點。
可剛跑沒幾步,腳下突然一空,整個人墜入了一處暗洞。暗洞裡沒有霧氣,卻滿是積水,水麵上倒映著他的臉——不對,那不是他的臉,是謝江安的臉,臉上滿是失望:“江辭,我原以為你是個可塑之才,沒想到你這麼沒用,連個幻境都破不了。我以後,不想再看到你了。”
水麵上的“謝江安”伸出手,朝著他的胸口抓來,指尖帶著刺骨的寒意。江辭下意識閉眼,以為會被擊中,可預想中的疼痛卻沒傳來——他聽到了碎星劍的嗡鳴,還有謝江安的聲音。
“江辭,睜開眼!”
江辭睜眼,看到謝江安正站在他身前,碎星劍插在積水裡,劍身上的寒光碟機散了水麵的幻象。謝江安的左臂傷口又裂開了,鮮血滴在積水上,暈開一朵朵紅色的花。
“陣眼在上麵。”謝江安擡頭,指向暗洞頂部的光點,“我托你上去,你用劍毀了它。”
不等江辭回應,謝江安已轉身蹲下,後背對著他:“上來。”
江辭愣了愣,小時候他爬不上淩霄宗的假山,謝江安也是這樣蹲下,讓他趴在背上,把他托上去。那時候謝江安的後背還很瘦小,卻透著讓人安心的力量,如今他的後背寬了許多,卻依舊能讓江辭瞬間卸下防備。
江辭趴在謝江安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後背的溫度,還有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謝江安的傷還在流血,托著他顯然很吃力。他伸手,輕輕抓住謝江安的衣領,聲音有些發啞:“謝江安,你的傷……”
“彆廢話。”謝江安語氣依舊冷淡,卻微微屈膝,將江辭往上托了托,“抓緊了,我要起身了。”
他猛地站起,手臂用力,將江辭往暗洞頂部拋去。江辭在空中翻身,握緊鐵劍,朝著光點刺去——光點接觸到鐵劍的瞬間,發出刺耳的尖叫,暗洞的積水開始蒸發,灰紫色的霧氣也漸漸消散。
幻境破了。
江辭從暗洞頂部落下,謝江安伸手接住他,兩人一起跌坐在地上。謝江安靠在石壁上,臉色蒼白,閉著眼調息,左臂的傷口還在流血,染紅了身下的石頭。
江辭趕緊掏出謝江安之前給的療傷丹藥,倒出一粒,遞到他嘴邊:“謝江安,吃藥。”
謝江安睜眼,看了他一眼,沒有猶豫,張口吞下丹藥。江辭又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幫他擦拭傷口周圍的血跡,動作很輕,像是怕弄疼他。
“剛才……謝謝你。”江辭小聲說。
謝江安沒說話,隻是看著他低頭擦血的樣子,眼底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快得讓人抓不住。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李長老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的考覈,更要小心。”
江辭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