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歲歲年年不相見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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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宴那場鬨劇,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許晉崧本就搖搖欲墜的精神世界。
他被強行帶回那所費用高昂、看守嚴密的高級私立精神病院。
這一次,他不再是那個時而清醒、時而狂躁的病人,而更像一具被徹底抽走了所有生氣的行屍走肉。
他被安置在特殊看護病房,牆壁包裹著柔軟的防撞材料,窗戶焊著堅固的鐵欄,像一個華麗的牢籠。
大多數時候,他異常安靜。
要麼蜷縮在房間最陰暗的角落,雙臂緊緊抱著自己,彷彿極度寒冷般瑟瑟發抖。
眼神空洞地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一整天都可以不發出一點聲音,不進食,不飲水,全靠護士強製的鼻飼和輸液維持著最基本的生命體征。
護士在他的枕頭下發現了他不知如何藏起來的一張舊照片——邊緣已經磨損捲曲,是高中時期他和湯向晚的合影。
照片上的少年少女穿著乾淨的校服,肩並肩靠著,笑容燦爛而毫無陰霾,眼睛裡盛滿了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此後,這張照片就成了他唯一的“寶貝”。
在偶爾清醒的、不那麼痛苦的間隙,他會用顫抖的、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照片上湯向晚的笑臉,眼淚無聲地洶湧而出,順著深陷的臉頰滑落,打濕了衣襟。
他喉嚨裡發出破碎的、壓抑不住的嗚咽,像受傷瀕死的野獸,反覆喃喃低語:“晚晚,對不起,我弄丟你了我把我的晚晚弄丟了。”
然而,更多的時候,是無止境的瘋癲和幻覺。
他會突然猛地跳起來,將護士送來的餐食和水杯瘋狂地掃到地上,對著空無一人的牆角嘶吼:“付明妍!你這個毒婦!你把晚晚還給我!!”他眼底血紅,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狂亂,彷彿那個他曾經溫存過的女人就站在那裡嘲笑他。
有時,他會把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年輕護士錯認成湯向晚。他會猛地撲過去,死死抓住對方的手腕,力氣大得嚇人,眼神裡迸發出一種詭異而可憐的溫柔和哀求:“晚晚!你來看我了?你原諒我了是不是?彆走!彆再離開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任憑護士如何解釋掙紮,他都充耳不聞,直到被聞訊趕來的男護工強行注射鎮定劑,才肯癱軟下去,但昏睡中依舊眉頭緊鎖,囈語不斷。
長期的酗酒早已嚴重損害了他的肝臟和心臟功能。
在精神病院裡,他拒絕配合任何針對身體疾病的治療,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垮掉。
原本挺拔的身形變得佝僂瘦削,眼窩深陷,皮膚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蠟黃色,時不時會劇烈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許母在經曆了摔傷和兒子發瘋的雙重打擊後,身體和精神也都垮了,隻能坐在輪椅上,由傭人推著,偶爾來探望一次。
每次看到兒子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她都老淚縱橫,哀莫大於心死,反覆唸叨著:“冤孽這都是冤孽啊”
最終,她也不再來了,或許是不忍,或許也是徹底的絕望。
許晉崧就這樣被囚禁在自我構建的、充滿悔恨、幻覺和痛苦的地獄裡,日夜遭受煎熬。
他的生命如同風中殘燭,在那具破敗的軀殼裡,微弱地、痛苦地閃爍著,等待著最終熄滅的時刻。
他清醒的時刻越來越少,即便有,也被無邊的黑暗和痛苦吞噬。
他這輩子最後清晰的意識,或許隻剩下無窮無儘的“後悔”二字,蝕骨灼心,永無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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