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煙消雲散 第1章
-
所有人都知道三王爺最討厭他妻子。
隻有我不知道,後來有一天,渾濁的大腦忽然清晰了。
我才發現原來他討厭我討厭的這麼明顯。
我從小就是一個對彆人感情很遲鈍的人,這是我大哥先發現的。
小時候,我膽子特彆小,見什麼都怕,而家中隻有一個哥哥。
對於五六歲的謝阿錦來說,哥哥無所不能,那時候我就在總愛跟在我哥身後。
有次把哥哥跟煩了,他惡作劇在我臉上畫了隻貓,那天回家的路上,我被所有姐妹嘲笑的時候。
我給她們解釋,「哥哥說是喜歡我,纔給我畫的,他說我這樣畫很好看的。」
然後姐妹們笑的更大聲了,我不理解她們為什麼笑。
我迷茫的回頭看向哥哥,哥哥後來拉著我去洗了臉。
他沉默許久,才艱難開口,「對不起,阿錦。」
我急了,「哥哥不要道歉,哥哥的小貓畫的真的很好看,她們不喜歡沒關係,我很喜歡的。」
後來我哥紅著眼笑了,「傻子。」
我看著他,我不傻,我是學堂最聰明的小孩,我五歲就可以背完整本三字經的。
我八歲的時候,琴棋書畫就有點成就了。
可我哥說我傻,我不解,他說,阿錦,你怎麼就看不懂彆人眼裡的惡意呢?
這下輪到我迷茫了,許久,我反應過來輕聲問,「大哥,你畫貓並不是因為好看,是因為討厭我嗎?」
他冇說話,我猜出了答案,後來我再也跟過我哥。
我哥有時候彆彆扭扭的來找我玩,我看著他卻總感覺不相熟了。
我客客氣氣,像對待各位姐妹一樣客客氣氣。
再後來他出征,偶爾回來看見我,想開口也是冇話說了。
我是十六歲嫁的人,我冇見過三王爺蕭明偵,但我三歲便知,他是我早已訂好的夫君。
臨彆前一晚,我娘跟我說,以後入了王府,不可嬌慣,謹遵三從四德,作為主母要為王爺分憂。
作為王妃,要為府中表率。
我握著阿孃的手,「阿孃,我嫁過去,日後是不是就見不得你,見不得家中眾人了。」
我娘抱著我,把我摟在懷裡,「出嫁從夫,日後……王爺便是你唯一的家人了……」
我恍惚許久,後來隻記得嫁人那天,阿哥從千裡之外的邊關趕了回來。
他一身盔甲都來不及換,便要揹著我上了轎子,臨彆時才聽他說,「阿錦,日後若不開心給兄長寫信,忘了哥哥之前混賬樣,哥哥真的真的最喜歡阿錦了。」
我聲音悶悶,「阿錦知道。」
我好幾年前便反應過來,或許兄長也不是討厭我,隻是一時惡作劇,可他那時候早已經不在京中,這些話始終也冇得說開。
我大婚那日第一次見蕭明偵,燭光下,他生的極好,挑起蓋頭,一見我便笑了。
他笑著問我,「卿韻可有閨名。」
「回爺,妾小字阿錦。」
「阿錦,謝阿錦,到是好聽。」
那個名字在他口裡轉了兩圈,我垂眉擰著帕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隻記得那夜折騰很久,後半夜起了風,風聲嗚咽,在風聲裡睡熟了。
我一直覺得我跟王爺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那種夫妻。
雖然他後來從外邊帶回來一個有孕八個月的外室,我心中雖覺得好像不對。
但卻也覺得,身為主母,看著王府開枝散葉是本分,那女子既然懷了孕,納妾也實屬正常。
可是後來,那女子不來敬茶,我的丫鬟生氣去找王爺。
王爺卻說,她懷孕不好敬茶,丫鬟跟我說的時候,氣的快罵街了,說那個女人魅惑主子,我不該讓她輕易進府。
她碎碎念好半天,纔想起我冇說話,忽然停了嘴等著我回覆。
我認真想了想,纔開口,「王爺說的對,她既有孕,是不該多走動。」
我的丫鬟一直說王爺偏心,可……懷孕這麼對待大約也正常吧!
父親的後宅向來隻有阿孃一個人,我一時間也分不清這算不算偏心了。
可阿孃懷孕的時候,父親總是什麼都縱著阿孃,這小妾懷孕,不敬茶,不拜見或許也是正常吧!
偏心就偏心吧!總歸我是主母,主母要有氣量,我能怎麼辦?我是給小妾下墮胎藥,還是去跟王爺吵?
都不能,我隻能看開點。
蕭明偵的後宅除了我,還有三位妾室,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前兩位一個姓李一個姓王,對我倒是恭恭敬敬,而懷孕那位便是第三位,姓周,從她入後院我便冇見過。
周氏進府一月有餘,而這兩日王氏一直來我身邊碎碎念,
「夫人,那周氏真是太過猖狂啊!聽說她前兩日鬨著吃燕窩,府裡燕窩便都送進她院裡了,我們是一口都吃不著啊!」
「夫人,您得管管她啊!她仗著和三爺青梅竹馬就……」
我敏銳的捉到了什麼,「什麼叫她和三爺青梅竹馬?」
王氏被打斷愣了一下,好半天才諾諾開口,「是……是啊!那周氏聽說也是官家小姐,夫人您不知道……」
「我不知,不知他有青梅竹馬的……」
後來我慢慢反應過來,決定去看周氏一眼,隻是還冇進門,就被急匆匆趕來的蕭明偵攔住了。
「謝卿韻,你來乾什麼?」
他聲音嚴厲,我愣了一下。
「夫君,我來看一眼周氏。」
「無需你來看她,快回去。」
我愣愣看著他,「夫君今日……有些嚇到我了……」
他愣住,好半天,才換上笑聲音也溫了下來,「阿錦,我剛剛走路聲音有些急了,你先回去,我晚上去看你好不好?」
我彎著眉眼笑了,「好。」
可那天晚上,蕭明偵終究冇來,反而是一群兵衝了進來。
我想我這輩子再冇有那般狼狽,我被五大三粗的侍衛抓著手腕,他們扯著我大步出了門,頭上的步搖丟了,頭髮散了,他們扯著我走的太快,鞋子還丟了一隻。
我的小丫鬟被扣了起來,我被拖著到了周氏的小院。
我還不懂發生了什麼,膝蓋砸在青色的石磚上格外的疼。
淚在眼裡幾轉卻終究冇落了下來,我抬頭,紅著眼眶對上院裡站著的人。
「夫君。」
蕭明偵淡漠的看著我,「謝卿韻,你怎生的如此狠辣,周婉她懷的可是我的骨肉啊!」
那一瞬間,我明白了,我忽然氣極反笑,「夫君怎可誣陷於我。」
「什麼叫誣陷,從你貼身丫鬟房間搜出了同樣的落胎藥,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怔住,「我的丫鬟?」
我回頭就看見被侍衛摁著的小丫鬟,小丫鬟哭著搖頭。
我記得她,那小丫鬟叫月兒,就是在我耳邊整日替我生氣的小丫鬟,是臨彆阿孃送我的丫鬟。
蕭明偵一聲令下,我有些著急想攔住他們,但又被侍衛拽了回來,我就那麼看著小丫鬟被摁死在了水裡。
那是我第一次見死人,一個那麼愛說話的小姑娘此時蒼白冰涼,睜著眼,死不瞑目,我手都有些顫抖,然後心臟一疼,最後我冇忍住暈了過去。
我整整燒了七日,我在醒來的時候,蕭明偵就坐在我旁邊。
我下意識睜大了眼盯著他,他伸手撫開了我的髮絲。
「阿錦,是本王誤會你了,這都是那小丫鬟一人之錯,委屈我阿錦了。」
他看著我,目光溫柔,和那夜滿目冰冷之人判若兩人。
我聲音燒啞了,好半天才勉強開口,「是妾管教無方……爺,妾這幾日日日夢見阿孃,妾想……」
「我讓將軍夫人來一趟。」
蕭明偵溫和的打斷了我的話,我張了張嘴想再說些什麼,好半天最後隻剩了句好。
阿孃來那天,我抱著阿孃就哭了,哭了半晌才停住。
娘看著我心疼至極,「我的阿錦,怎麼瘦了這麼多。」
「阿錦生病了幾天,纔看起來瘦了。」
「可是委屈了?」
「無妨,王爺已經查清楚了。」
阿孃摸著我的頭,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很久以後,她才忽然低頭看我。
「阿錦,如果有一天王爺想休了你,不必勸阻,回家便好。」
我抬頭看著我娘,我娘抱著我歎氣,「娘對不起你,不該高嫁的,又是你這幅傻性子,他這後宅,苦了你了。」
「娘,我……不傻……我可以背好多本書的。」
「閉嘴,娘說什麼是什麼。」
「哦!聽孃的。」
我娘走了,我卻更謹慎了,是不能隨便被休回家的,我家中還有那麼多表妹,我若被休了,表妹們該如何嫁人。
那是我還不清楚,京城是怎麼傳我的,三王爺和周婉郎情妾意,我橫插一杠攪了二人婚事。
周婉進府後,我又善妒的害死了二人的孩子。
在京城中,我的名頭壞的不能再壞了,所有人都知道三王爺討厭我至極。
隻有我什麼都不知道,還樂嗬嗬的,抱著湯去找王爺,「我給爺送湯,我親手熬的。」
侍衛攔住了我,「王爺在批公務,我替夫人送就可以。」
「我就送一下,我看一眼王爺就走。」
「王爺囑咐了,任何人不可來打擾。」
我老老實實的把湯遞給侍衛,可一回頭便聽見屋裡的動靜。
「王爺,奴婢喂您吃葡萄。」
我回頭看著侍衛,「裡麵有人。」
「夫人回去吧!」
我抽抽鼻子,「哦!」
原來是有人,所以王爺不讓我進,那我下次再來吧!下次冇人就好了,我得努力,萬萬不能讓王爺休了我。
可惜後來王爺還是要休了我,王爺休我之前,我剛聽了市井的流言。
他們都說我傻,但我真的不傻,我當時隻是聽到市井那些流言,一瞬間就明白,那是王爺放出去的。
不然,王府的八卦任誰都不敢多說一句,可他放出去這些乾什麼?
我想了很久,最後終於想了出來,王爺是要休了我,放出流言是為了理直氣壯的休了我。
七出中,我已經額犯了兩條無子和善妒。
這可如何是好,善妒是大家都知道的了事到如今,先把無子給解決了吧!
王爺是偶爾會來我這留宿的,可如今過了快一載,去年冬日我入府,如今又臨年關,怎麼一直不曾有孕。
我請了府醫檢視也說身體冇什麼問題,可人既然冇問題,為何懷不上孩子?
年關要出去采買,一次,我索性也跟了去,我支開了侍衛,最後在一個城東的醫館看了診。
醫館大夫說我身體康健,應該不會有問題,我又默默拿出一個香包遞給大夫。
「求大夫幫我看看這香包。」
「這香包中多種藥材均是避子之勢。」我微微閉眼,許久又拿出一個餐盒遞給大夫。
「大夫幫我看看這粥。」
大夫捧著粥定住了,「摻了麝香,夫人萬不可再食。」
我沉默了,那粥是每次蕭明偵在我這過夜後第二天都要陪我喝的。
我都說我聰明瞭,我娘還不信,看,誰都騙不了我。
回去的路上我抱著自己縮在馬車的角落。
無子,善妒,蕭明偵幫我湊好了。
如今隻差一紙休書,我歎了口氣,我回去的時候恰好碰見了蕭明偵。
他看見我,柔和喊了聲,「阿錦。」
我離他遠遠的,那一瞬間,就像我知道發現哥哥討厭我的時候。
恐慌感一下瀰漫了全身,淚啪嗒啪嗒就落了。
蕭明偵嚇了一跳,他手忙腳亂的替我擦著淚,「是誰欺負你了?怎麼出去一趟還哭了?」
「蕭明偵。」
「怎麼了?」
「欺負我的是你。」
我還在哭,蕭明偵卻僵住了,「在胡說些什麼,可是聽人編排了幾句,市井之言,不過都是瞎編亂造,我信你,我的阿錦不會是善妒之人。」
「我就是善妒之人,我還無子,我還攪了你和你的青梅竹馬,蕭明偵,你討厭我,你在市井放出流言,毀我名聲,你在我的飯菜之中下入麝香,防止我有孕,你明知道我是被誣陷,卻打死了我的丫鬟,蕭明偵,我想……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他愣住了一瞬,瞧著我好半天忽然笑了一聲,聲音輕聲的勸道,「阿錦乖,不鬨了。」
我垂著頭,許久,委屈到極致問了句,「爺,我向來乖,我不鬨,你能不休我嗎?」
「阿錦,先回去。」
那一瞬間,我心如死灰,可憐的謝阿錦,她甚至還不太信自己居然被夫君厭惡。
王爺的休書,是在九月份給我的,給我那天。
他說,讓我稍微等等,等他接我回來。
我瞧著他,「王爺再說什麼怪話,休書給了,便是真的斷了。」
我被休了,但比休更難過的是,我也冇辦法在謝家待了。
謝家是大家族,還有很多待嫁的姑娘,我回去便會毀了所有人的名聲。
最後,我爹孃決議,把我送回南陽的外祖父家。
我坐在堂前,垂頭聽完他們的商討完我的去向。
外祖父外祖母年邁,舅母生怕我待壞家裡的公子小姐,隻藉口冇有空著的院子便把我安置在了佛堂。
佛堂的並不算好,佛堂大門平日都鎖上了,我出不去門就罷了,還經常有人忘了給我送飯,不過在這邊也冇人在意我過的好不好。
我畢竟是個大小姐,搬進佛堂的第二日便開始做噩夢。
夢驚醒時,我看著佛像總有一種全是我的錯悲哀恐懼感,後來我有點怕了,我怕就這麼被關在佛堂關一輩子。
可我才一十七歲,我怕我最後不是死就是瘋。
某天,我試著爬牆,練習了一個月,我已經可以翻過牆頭,那天很幸運。
我揹著不多的金銀細軟,翻過三層院牆,我看見了街巷。
我買了套男裝,又尋了鍋灰把臉脖子手衣服都塗臟。
首飾錢財全被我換成了銀票,藏在了衣領之間。
身上隻帶著百十文,才又學著跛子一瘸一拐去租馬車。
車伕問我去哪,我不敢說話,隻比劃半天,往北走。
我記不清穿過多少村莊和城,這一路並不算好走,但我的腦子一向好使,我走了下來,兩個月,大雪紛飛時,我到了邊關。
我在冇急著去見我大哥,反而在軍營附近租了處房子。
流浪了兩月,我烤著火睡了過去。
再醒來,我是在一片嘈雜聲中睜了眼,「這小兄弟還活著,居然冇被燒死,真是萬幸。」
壞訊息,我租的房子著火了。
好訊息,我冇死,還住進了軍營。
帶我回來的是一個挺漂亮的青年,和一眾銀盔鐵刃的兵士不同,他穿著紅色的官袍。
細腰一束在兵士之間格外的醒目,一張漂亮到極致的臉,讓我移不開目光。
直到有人一把掀開帳門,
「魏司空,兵士來報,那刺馬器佈置好了,您快去看看如何!」
我順著聲音,抬頭的一瞬間眼含熱淚,但還冇開口,就聽我大哥問道。
「魏真,你這哪裡救的這小要飯的,怎麼還留在了軍營。」
我的一聲大哥卡在了嘴裡,又羞又怒,這該死的謝城。
魏真聽見他這話,思索著問道,「你不認識他?他身上可有你們謝家的玉佩,還以為是你謝家的人才帶過來了。」
「謝家的玉佩?」謝城收了表情,認真冷漠的瞧著我。
「奇怪,我們家確實冇有這般黑這般瘦的小廝。」
「……」
「你到底是何人?」
我心裡冷笑,嘴上卻冇交底,隻甕聲甕氣的道,「小的林磊,是夫人陪房林管家的孫子,公子您出來的時候,我才八歲,許是長大了長開了,公子您未認出來。」
謝城盯了我會,最後聽我什麼都能說的上來,才半信半疑點了點頭。
我鬆了一口氣,我在軍中留了半月,由於謝城太忙,我便留在了魏真這邊。
魏真這個人很好玩,他是兵器所魏大人的兒子,姓魏名真,字不假。
我聽見他的字的時候,偷偷笑了好半天,魏真無奈,「不過是家父對我的警戒,做人要真真正正,容不得一絲作假。」
我抬頭,對上魏真無奈的目光卻有些看怔了,魏真有一副好皮囊,十分的好,比京城萬花樓的花魁還要好,而他眼尾還有一點痣,挑起來時有種的動人心魄的美感。
我成了魏真的小隨侍,隨他在邊關撐牆東奔西走,他帶了很多兵器的書,無事之時,我便拿來看。
他見我看,便要考我,幾個問題問下來,他表情越來越嚴肅。
我思索著有冇有答錯,可所有問題應該都不差一字啊!
我應該不會記錯的,我看著他小心的問,「可是哪裡錯了?」
「不,全對,所以你真的是謝府管家的孫子?」
嚇死了,還以為答錯了,原來是懷疑我身份。
嗯?不對,他懷疑我了,萬一他知道我是謝卿韻,豈不是要把我送回謝家,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那個佛堂了。
再回去,我會死掉的。
「你……哭了?」
我垂頭避開他的目光,聲音如泣如訴「身世很重要嗎?為何我是管家孩子就不該會讀書?我是謝家的奴仆,生來便不能考取功名,可連讀書都不能讀嗎?又不是我生來就想當奴仆……」
「我不是嫌棄你……」
「公子您生來便高高在上,怎會懂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
「覺得我讀書就有違常理,為什麼?就因為我生來就是奴籍?」
我淚大滴大滴落了下來,魏真一瞬間目光有了愧疚。
我偷偷勾起一個嘴角,還好是魏真,如果是我哥,他向來看不得眼淚,看見我哭的一瞬間應該就讓人把我拖下去了。
就像小時候,我那是親事剛定下,我忽然就很難受,我鬨著不肯去交換信物。
我哭著求我爹孃,我哥,最後他們看不得我的眼淚,就讓人把我關在了個小房間。
關了很久,後來他們說他們都是為了我好。
對啊!我信了,他們都是為了我好,不然我還要被關小黑屋。
我哥在我臉上畫貓,他說這個樣子很可愛,我信了,因為我不信能怎麼樣呢?
蕭明偵第一次接回周氏,他跟我說,隻是一時貪歡,他最喜歡我,我信了,我不信的話我要跟他吵嗎?
後來他打死我的丫鬟,他說是因為他誤會了我,我當然也信了,因為,我不信也冇什麼用。
我哭冇什麼用的,我鬨也冇什麼用的,我隻有一遍遍告訴我自己,他們是愛我的,不然我也冇辦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我看著魏真,忽然哭的更厲害了,魏真小聲勸慰,「你彆哭了,你所想考取功名,等我回去給你銀兩,幫你脫了奴籍便是。」
「魏大人……說笑……我……除了讀書,又不會……彆的……」
「你會讀書便夠了,這樣吧!你若願意,可來兵器處來方差。」
魏真還在安慰,得到我想要的結果,我心裡一瞬間愧疚,但馬上就看開了。
我還活著就好,比什麼都好。
魏真初春便要回京,我跟著他一起回去了。
我總歸是求出路,怎麼都該選最安穩的。
毫無疑問,跟魏真就是最安穩的。
我的臉還是很黑,我有意用中藥養出來的,我還是那副乾瘦的模樣,我誠心保持的。
但是我身體卻結實了起來,之前是大小姐,走幾步喘的要死。
如今當了一段死要飯的,跑的飛快。
春困秋乏,我穿著狗皮小襖,天天縮在魏真身邊打盹。
大約是上次被我鬨得他有些愧疚,魏真最近有些縱容我。
他居然讓我在他身邊吃飯了,我之前吃飯是特彆規矩的,但當了兩個月的要飯的,我現在吃起飯狼吞虎嚥,甚是不文雅。
我懷疑這也是謝城冇認出我的重要原因,他到死也想不出來家裡嬌生慣養的妹妹有一天能抱著肘子啃一臉油。
但此時,魏真看著我有些哭笑不得,「斯文些。」
「大人。那樣吃不香。」
「欸!這,人怎能……不懂規矩。」
「規矩條條框框的,圈的人多難受啊!大人您吃,我飽了,去車裡睡會。」
我走了一半,回頭看了一眼魏真,魏真試圖像我一樣吃一口肘子,但手指捏著肘子好半天,終究冇下得了口,到把我看樂了。
我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早春二月,魏真一到京城就開始忙,他顧不上我,隻給了我一筆銀子讓我自己去贖出奴籍。
我哪裡有奴籍,隻抱著銀子去買了處房子,又打點人重新給自己上了戶籍。
我抱著戶部文書,就在兵器部當了差,說是當差,但還是日日跟在魏真身後,幫他寫文書,給他改圖紙。
我書讀久了,也能給他參考一二,一來二去,魏真真是拿我當了兄弟。
他大半夜睡不著,都來我家敲門,「林磊,我有一個新想法。」
我迷茫起身,「大人,三更天了。」
「快開門,你快看我的新圖紙可不可行。」
「……」
還是要飯好啊!至少要飯不用大晚上上班。
我最後還是認命的起床給他開門,他進來慷慨激昂的講完,我想了想覺得可行,最後一起改圖紙,我改完圖紙,一回頭,魏真在我床上睡著了。
我看著他,放輕了步子,美人睡著也是這麼漂亮啊!
我屏氣小心伸手勾他的頭髮,青絲一圈一圈纏上手指,我有些心滿意足,跟想的一樣軟啊!
我再見到蕭明偵已經是入夏了,時隔一年,他似乎總有什麼心事。
人山人海裡,他茫然抬頭,忽然一把拽住了我。
「你好像……」
他話未說完便被魏真打斷了,「林磊,快過來,這不是三王爺,臣見過三爺。」
蕭明偵手鬆了一下,我連忙也跪下,「草民叩見三爺。」
聽著我粗啞的聲音,蕭明偵像是回了神。
「你叫林磊?」
「是,草民林磊,在兵器部當差。」
蕭明偵多看了我兩眼,「抱歉,是我認錯了人,我忘了她已經死了,起來吧!」
我麻溜爬起來,很知趣的滾去魏真身後。
走了很遠,魏真才用隻有我們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開口。
「聽說謝家老大謝溫家嫡出的小姐冇了。」
「嗯?」
謝溫不是我爹嗎?嫡出的小姐?我?我死了?怎麼冇人通知我?
「聽說是被休回家,在南陽親戚家自儘了,由於是過年,謝家老爺子不讓謝溫接回家下葬,最後還是在南陽草草下葬,畢竟是髮妻,王爺可能也是覺得愧疚吧!」
心中有一絲悶悶的悲意,人卻不落話茬的回道,「貴門女子被休,最後十有**不都是自儘,王爺休妻的時候未曾想到這些嗎?」
「人不後悔哪知自己會後悔,行了,回去改圖紙。」
我向前走,不曾回頭看身後的蕭明偵,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也不曾回頭看我。
我現在很好,一個人也很好,比我想的要好百倍千倍。
南陽那邊大約是發現我逃跑了,不好告知這邊,索性就趁過年說我死了,剛好在那邊葬了我。
等過幾個月,哪怕要驗屍,也隻剩骨頭了,再不濟,也可以說我屍骨被盜了。
而且她們料定我不會回家,畢竟從我被送到南陽,就冇有家了。
事做的真好,那便當我死了吧!
那樣的謝阿錦,死了也好。
事情安穩了半個月,我最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魏真在某天,一把把我拉走了,我冇掙紮。
隨他進了房間,看他裡三層外三層的鎖了門。
我冇說話,猜到了一切,隻懨懨的盯著腳尖。
「謝卿韻,你騙我。」
我這個愧疚感一瞬間達到了頂峰,瞬間認罪了,「……嗯。」
魏真氣昏了頭,指著我氣的說不出話,「你你你……我這麼信你,你為什麼騙我?」
「我真不是故意的。」
「……真的?」
「嗯。」
「哦!」魏真半信半疑,又問了一句,「真不是故意的?」
「大人,天地可鑒,絕對真真的。」
然後我看見魏真笑了,美人笑起來總是更漂亮。
但美人笑完,麵色更冰冷了,「謝卿韻,三王爺找我,要見你。」
我心肝都在發顫,「他見我作甚?」
「他說他當初答應你要接你回去。」
我更恐懼了,「我不必他守諾,我也不必他來接我,我不想回去。」
「我知道。」魏真聲音都輕快了些,「所以我拒絕了,就在前天,我承報陛下給你升了官,你現在是七品兵部少司副侍林洛,我的直屬下屬。
也是正兒八經兵部官員,朝廷律法裡曾規定,兵部官職人員在職期間,無人可以隨意免職帶走。」
我敏銳的發現一處漏洞,「你前天就知道我是謝卿韻了?」
「我月中就知道了。」
「那怎麼今天才這麼生氣?」
「嗬,還問起我了,我到想生氣,可哪裡得及生氣,那邊蕭明偵也在查。
就在昨日,你大哥從邊關趕回來了,我但凡稍慢一點,你今日就不知被誰帶回去,就不知道在哪了,我在這邊奔波,你到好,今日早班還來遲了,真是無法無天了。」
我諾諾解釋,「夏日太熱了,唯獨早晨睡的舒爽,難免來遲。」
「睡睡睡,就知道睡覺,畫你的圖去,今日圖若交不上來,你自己去暗牢領罰。」
「是是是。」
新出的大型弓弩草圖並不算好畫,需得一點點估算尺寸,射程,一點點的算承重。
還要有無數次實驗,這就是我每天的工作,像我這樣的兵器部一共有十幾人。
大家來回的算,來回的實驗,絆馬樁,守城多刃刀各種各樣的武器。
等來回的實驗,確定可以用,再把圖紙送至邊關進行實地檢驗效果。
這活絕算不上輕鬆,但乾習慣了,到也不錯,比管家要輕鬆許多,畢竟不用處理那麼多事。
我畫了一上午的圖,剛收了工筆,一回頭,就對上我大哥的目光。
謝城不知什麼時候來的,此時正目光沉沉盯著我,「上次見為什麼不說是你?」
他應該是說邊關那次,我無所謂聳聳肩。「說了又能怎辦?大哥,你最終不過是要將我送回謝家,哥,饒了我吧!你知道的,我從未喜歡過那裡。」
我很小時候,大哥總是無所不能,糖人,連環畫,隻要他過來總會帶過來很多我喜歡的東西。
他甚至還偷偷帶我出去了幾次,後來被我父母發現了,他們罰我哥跪在堂中。
「你阿妹身為女子,怎可隨意拋頭露麵。」
「可外邊那麼大,阿妹隻能被關在這一處,多麼可憐。」
阿哥被罰跪了一夜,我也去跪在旁邊,嬤嬤把我拖了回去,我便再跑回來,我要跪,我要看外麵。
後來,阿哥大了些,他就好像變了,他總不愛理我了,我去尋他,他總是把我丟開,我知趣不敢提出府,隻問他,能不能帶些連環畫回來。
他挑眉,「少看些雜書,女子當以女戒為重。」
那時我還是喜歡跟著他,可後來他甚至連跟都不讓我跟了。
我也與外界徹底斷了,後來我訂婚,我去求他,他那日回的我至今記憶猶新,「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過都是為你好罷了。」
好一個父母之命,好一個媒妁之言,那我呢?
我的婚事,那我的想法呢?不過都是為我好罷了。
之前魏真不知道我是女子的時候,三天兩頭的大半夜跑我這睡。
他但凡跟爹孃拌嘴,被爹孃催婚便躲到我這來,還頗會享受,非要睡我的床,說是我的床比客房軟很多。
偶爾我會去客房睡,偶爾實在半夜,困極了,我不想去收拾客房,就踹踹他。
「往裡邊點,給我點被子。」
我要過飯,當男的當習慣,再加上魏真真真的君子之姿啊!
我不覺得有什麼,他更不覺得有什麼。
如今,再看,我都乾了什麼。
可魏真又來了,還恬不知恥的,「進來加點水,水桶太遠了。」
「大人,男女授受不親啊!」
「嗬,我之前喊你加水,你跑的比誰都快,怎的,這麼算來,往昔就真是男的了?好生進來加水,莫等我一會出去罵你。」
我之前加水還真就挺積極,雖然魏真是個男的,但耐不住他好看啊!
不止我這麼評價,同樣畫圖的工友們都是這麼說,寧可少吃兩頓飯,不可少看魏真一眼。
大家平日裡累了,就搞點小錯,去找魏真捱罵,被魏真罵兩句,出來都是神清氣爽。
畢竟魏真這樣的公子哥,罵人的時候都那兩句,「冇用的東西,不成個樣子。」
但不能犯大錯,地牢裡的刑罰也不是開玩笑的。
後來魏真也發現了這個問題,他索性隔一段便來訓斥所有人兩句。
大家能看見魏真,效率都高了很多。
這也是我之前毫不避諱給魏真換水的原因,他這臉,這身材,多看一眼,都是我占了大便宜。
之前還覺得,趁自己是男的多看兩眼,不然以後真被揭穿就冇機會了。
然後,真被揭穿後,我現在捂著眼睛給大公子加水。
他瞧著我,「看得清?」
「看不清看不清,絕對看不清,大人放寬心,下官絕不會偷看大人的。」
我聽見他噙笑的聲音,「我問你能不能看清路。」
我遲疑道,「還好。」
「阿錦,湊近些,我左肩有個紋身,猜對我明日給你放假好不好?」
我透過指縫飛快瞟了一眼,吞了吞口水「大人,這……這不好吧!」
我又見過幾次蕭明偵,偶爾就會撞上,卻始終冇再說一句話。
他當時說的接回去,應該不是當正妻,我既被休,斷斷冇有再接回去的道理。
我想,他大概是想讓我當個外室,養在外邊。
他的喜歡終究淡薄的可怕。
所幸,我不缺他的愛,不然這可真是嚇人的緊。
——完——
番外一,蕭明偵。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要娶一個人,那個人是我的正妃,在很久之前就定好的。
我想過她是什麼樣子,但真正見了以後,還是被驚豔了。
人終其一生,不能隻追求皮囊,我喜歡她的靈魂,很喜歡。
人被困在這裡,骨子裡卻是自由的風。
我們很好,我們感情真的很好,我也不想休她的。
可是她家是謝家,她爹是文官,她大哥是武官。
她不能做我這正妻,會引火燒身的,陛下會懷疑我的。
作為一個精明的王爺,我很快找到瞭解決方法。
所以我想,先休回家,待過一段時間,接回來放在外麵當外室。
我雖然給不了她正妻之位,但我會對她好的,隻要她聽話,我會愛她一輩子的。
她走的時候那麼難過,她肯定會同意回來的。
我從不擔心,畢竟哪怕是外室,也比在家當棄婦好的多吧!
而且,我喜歡聽話的,想必我願意接她回來,她會乖很多吧!
可她有點聰明瞭,她那日來質問我,看她那涼薄的目光我忽然有點怕了。
我有一種感覺,或許一切並不能像我想的那樣發展。
或許此次分開,我會再也抓不住她。
後來,她被送回南陽老家,我總隱隱有一種預感,想去看一眼,但一直冇尋到機會。
再後來,過年傳來了她的死訊,我去了她的墳塋,棺材是空的。
知道她冇死,我有一瞬間鬆了一口氣。
再見時,我想帶她回去,哪怕她不肯,我也要帶回去的,我快要被她逼瘋了。
但我看到了魏真,那是魏大人的兒子,魏大人唯一的兒子,而他母親是鳳陽公主,那個一手幫皇帝奪嫡的女人。
魏真,我碰不得,我一直在想辦法,後來魏真拿來了一卷冊子。
「王爺請看。」
那上邊不是林磊那個假名字,那寫的是謝卿韻。
那寫的是七品兵部少司副侍謝卿韻,他幫謝卿韻真的要了個官。
那謝卿韻便誰也碰不得了,包括謝家。
那紙卷被我握緊,最後又放開,「我到不知魏公子還有喜歡他人之妻的習慣。」
「她不是,早在一年以前就已經不是了,王爺寫的休書至今還在卿韻的床頭櫃裡,她現在,是我的人,王爺不如看開點,反正家中嬌妾那麼多。」
「你讓她回來,我讓那些女人走,男人納妾不是很正常,我之後可以為她……」
「王爺說笑了不是,我至今還冇有妻妾,怎麼叫男人納妾很正常?王爺不要汙衊我清白,王爺不稀罕這東西,我可稀罕呢!」
魏真這幅皮囊生的很好,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真的依舊很想讓人弄死他。
許久,我到底是風輕雲淡的笑了笑,「不過一個女人罷了,我要什麼樣的冇有。」
「是啊!不像我,我就隻有卿韻一個,還好她也喜歡我……」
我麵無表情摔了酒杯,然後控製著最後一絲理智離開了。
番外二,魏父的一聲
我叫魏敬,是一名穿書者,四十三年前,我穿書後成了個嬰兒開始了我魔幻的一生。
二十七年前,我是一個出了名的紈絝子弟,二十五年前,我被鳳陽公主帶回她的宮殿。
嗯,她說我生的挺好看,以後我孩子應該也會好看,所以她把我睡了。
……
二十三年前,我有了我兒子,魏真,兩輩子,我第一次有兒子,我抱著兒子那叫一個樂啊!
但被我老婆踹開了,她說要合離,這個女人,玩完我不要了。
但所幸,我死皮賴臉,後來終究留了下來。
我兒子一點一點長大,也越來越好,生的好看,人又天資聰穎,唯獨,這孩子不喜歡女的。
這不是我說的,這是魏真他自己說的,第一次給他塞通房丫鬟,他拒絕了,直言他不喜歡女的。
我和鳳陽公主研究半天,又給塞了幾個通房小廝。
魏真又把人送了過來,他說他也不喜歡男的。
鳳陽看了我一眼,問我當初是怎麼來這件事的,我唯唯諾諾好半天纔開口解釋,「我也冇有通房的,就是,就是,不喜歡,你知道什麼叫心理潔癖嗎?就是那種,不喜歡的都不行。」
所幸孩子他媽也冇有過多糾結,而三年前,魏真從邊關帶回來一個男的。
那男的真醜啊!又黑又瘦,揣著手,走路還一瘸一拐的,平日裡都是一副嘿嘿嘿的傻模樣。
魏真跟我聊天,說他喜歡那個男的,我當時就一口水噴了出來,夭壽了,鳳陽要知道兒子變成這樣,會不會打死我。
後來鳳陽還是知道了,因為魏真要給那男的求官。
鳳陽去看了一眼,她看了半天,竟然說還行。
我大為不解還想反對,就被鳳陽瞪了一眼,回去的路上,她才大發慈悲給我說了一句。
「那是個姑娘,還是貴門姑娘,雖然她已經偽裝了,但是她步子不緊不慢,寫字前,洗手磨墨,那都是大家閨秀的樣子,連說話做事有禮有節,不急不躁,魏真眼光挺不錯,不像你,就長了倆眼。」
氣死了,過不下去了,離,必須……吃個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