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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卿良辰 第139章 女人間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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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蔚然神情微動,顫動的鴉睫低垂,下意識道:“怎麼會?”

蕭閒看著遠處逐漸黯淡的天色,回憶往事。

“我的生母是大梁宮中的侍浴奴婢,身份低微卻被臨幸。生下我不久,便被賜死了。姑母把我養在身邊,求了先帝好多次,他也不肯讓我出現在眾人麵前。舞勺之年先帝終於想起我,卻丟下一把劍說:‘男兒的天地在疆場,去平叛吧。’所以蔚然,我是沒有家的。”

兄弟姐妹眾多,卻無人同他說話。

雖為皇子,卻沒資格開府建衙。

他是見不得人的孩子,是被父皇母後敵視的賤子,哪裡會有家呢?

他總希望夜裡會有人陪著,他喜歡女性身體的溫暖。擁著摟著,才感覺到一點家的氛圍。

成蔚然靜靜站著聽蕭閒說話,數日的病痛讓她站得不夠平穩。不知道是不是幻覺,蕭閒發覺成蔚然消瘦的肩頭離自己近了些。

雖然隻是毫厘之間,卻讓人心中溫暖。

他於是接著說道:“上次從洛陽回來時,我帶回了姑母和良氏族人的遺骸,安排人葬在江州了。姑母那時想要嫁給大周人,不惜同大梁皇族決裂,也要離開。我那時便想,等我長大了,便吞掉大周。兩國合二為一,也就沒有這個麻煩了。”

成蔚然蹙眉道:“現在呢?”

“現在?”蕭閒笑起來,“現在還不到時候。他們以為大周被匈奴攻進首都,就能被大梁攻進首都嗎?北上和南下大不相同,更何況如今坐在大周皇宮的,是孔佑。”

“孔佑很厲害嗎?”成蔚然問。

她隻見過孔佑幾麵,印象中是一個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人。那樣的人,知人善任、勤政愛民是沒有問題的,可是他能坐穩一國主君的位置,震懾四海嗎?

蕭閒饒有趣味地搖頭,暮色初至,他的眼眸亮如星辰。

“孔佑可一點都不厲害,”蕭閒一字一句道,“事實上,他有點可怕。”

蕭閒那時北上洛陽,原本要同劉禮合作,爭奪大梁皇位。

但蕭閒無法忽視孔佑的力量。那種蟄伏十多年漸有移山拔海之勢,卻又刻意壓製靜待時機的力量,讓他心生猶豫。

很明顯孔佑知道這些,所以他給蕭閒看了城隍廟中的遺骸。

這下蕭閒便徹底改變了策略。

成蔚然麵露疑惑,認真看著眼前的男人。

太陽墜入遠處的山巒,卻似乎把光芒留在蕭閒身上。他熱烈又孤獨,強硬又脆弱,讓人覺得深不可測,卻又忍不住想探究清楚。

男人都是這樣嗎?

還是隻有他身上,有這樣的微光?

他已經不是洛陽城初見的風流皇子,也似乎沒有那麼危險。平淡的語氣裡,是洞悉世事的睿智。

“那既然這樣,”成蔚然有些猶豫道,“朝臣請戰的事,你有辦法嗎?”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蕭閒神情鄭重,而成蔚然刹那間瞪大眼睛,原本虛弱的臉頰有了亮色。

她的意見?

她從小是默默無聞的丞相府次女,即便苦思冥想出什麼跟朝局有關的主意,也不敵兄弟們隨意的一句話。

“你一個女孩子,你懂什麼?”

“繡好花,伺候好男人就行了,哈哈哈。”

那些一起長大的兄弟都不肯聽她多說一句話,而如今大梁的皇帝,要聽她的意見嗎?

蕭閒的目光落在成蔚然臉上,真誠炙熱,讓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偏過頭。

心中升起的暖意,是因為遇到了肯信任她的知己嗎?

“我相信有一部分朝臣,是真心為大梁著想。”成蔚然溫聲道,“但另外還有一部分,或許是受鄰國吐蕃蠱惑,或許是想趁機討些好處。大軍開拔,海樣的銀子花出去,中間各部衙門過過手,便能中飽私囊貪下不少。對於這些人,隻要讓他們弊大於利,便能立刻製服。”

蕭閒負手道:“好,那便以出兵為由強製征兵,朝臣中有十四歲以上兒孫的,必有一人入軍籍,不得以家奴替代。”

這樣一方麵安撫了忠臣良將,一方麵又能震懾奸佞,不失為一道良策。

成蔚然點點頭,看著最後一絲清淺的餘暉在天際消失,開口道:“日落了。”

日落了,賞景的人卻都沒有回屋的打算。

他們並排站在一起,衣袖碰著衣袖,手背擦過對方的手指,幾分繾綣,幾縷暖意。

沈連翹回到東宮,迎麵見小內侍候在殿門外。

“丞相夫人帶著成小姐來了,說是要向郡主賠罪。”

宮變那日,成深秀受了驚嚇,聽說病倒在家中。此時肯來賠罪,估計是好得差不多了。

沈連翹頷首:“把她們請去楊柳榭吧,再送些綠豆冰沙來,給成夫人消暑。”

孔佑見狀道:“郡主喜歡的烏梅湯,也一並送過去。少加冰,彆冷到腸胃。”

小內侍忙不迭領旨退下,跟在他們身後的孔雲程打趣道:“太子殿下在幽州時,何曾如此體貼過?真叫愚弟長了見識。”

孔佑跨過門欄,斜睨他一眼道:“等明日本宮給你指一樁婚事,你便也能有所長進。”

孔雲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又假裝打量東宮景緻,站在原地,等步速略慢的孔花嫵走近。

孔花嫵低垂著頭,麵紗遮蓋的臉龐看不到什麼表情,但那雙原本清亮的秀目,分明有些幽暗。

成夫人帶著成深秀,剛見到沈連翹,便作勢要跪。

沈連翹連忙把她拉起來。

“這怎麼擔得起?”

成夫人已經淚流滿麵。

“郡主救深秀於大火之中,又沒有追究她哄騙郡主進宮的罪責。成府上下人等,都對郡主感激之至,又羞愧難當。”

成深秀攥緊雙手低著頭,小心瞧一眼沈連翹。

從沈連翹把她按進水缸的那刻起,她便對這個女人隻有懼怕。

怎麼那麼可怕啊,像隨時都能殺人的惡鬼。

可偏偏,又生得如此好看。

真是老天不公。

沈連翹把成夫人扶坐下來,她自己坐在成夫人身邊。

“夫人是知道的,我同蔚然親如姐妹。做這些,都沒什麼。”

提起成蔚然,成夫人有些羞愧地點頭。

“是我沒有教養好長女。我……”她說不出話,眼睛腫著,顯然是這些日子常常暗自垂淚,憔悴了不少。

沈連翹看向成深秀,指一指對麵的座椅道:“大小姐坐下休息吧。”

成深秀宛如一個木頭人,動作僵硬地走過去坐下。

沈連翹忍不住失笑:“你怎麼怕成這樣了?”

成深秀心驚膽戰地抬頭道:“你真能原諒我?”

她原本圓潤的臉龐此時瘦得厲害,飛揚跋扈的模樣不見,反而有些呆呆的。

此時宮婢送來點心和茶點,特地說是太子殿下吩咐送來的。

沈連翹倚靠著圍欄,漸漸心軟。

“我若不原諒你,那日就不管你了。不過我想問成小姐,你還想嫁給太子殿下嗎?”

“郡主——”

成夫人嚇得拉住沈連翹的衣袖,然而沈連翹認真看著成深秀,等一個答案。

成深秀的眼睛亮了亮,又漸漸暗淡。

“我其實也想問問你,”她鼓起勇氣道,“怎麼我做的一切都是錯的,晉王不喜歡我,太子也不喜歡我,我隻是想嫁個門當戶對的郎君罷了。怎麼他們都喜歡你,就是討厭我?明明我也……”

她哭起來,淚水沿著臉頰落下,又因為惱恨自己哭了,拿出帕子使勁兒擦臉。

精心描畫的妝容花了,花鈿掉落在衣裙上,她索性大哭一場。

成深秀從小都沒有輸過,現在卻成為了京中貴女嗤笑的物件。

她不會嫁給太子了,那日孔佑把她從水缸裡拎出來,發現不是沈連翹時的目光,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焦慮、著急、惱怒,還有一層層彌漫而出的殺意。

那個男人是會殺了她的。

沈連翹的聲音柔和了些。

她走過去,抬手碰了碰成深秀的肩膀。

“我不要你可憐!”哭成大花臉的成深秀站起身向外跑去,隻跑了幾步,忽然“哎呀”一聲,撞到了一個人。

注:舞勺之年,是指男子十三歲到十五歲的年紀。這個年齡要學習勺舞,所以稱為舞勺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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