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前夫失敗後又重逢了 第第 88 章 她根本無路可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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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根本無路可選。……
那一夜,
南瓊霜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入睡的。
甚至連到底睡冇睡著,都不清楚。閉著眼睛,迷迷糊糊,
又回到了那日法門寺內。
火海滔天,
雕花房梁燃著往下墜落,
三十六座金佛置身業火煉獄,麵目慈悲,自身難保。
她在大火中央,
怔怔地,
看著手中那支靈簽。
半劫緣。
她將那支靈簽,信手丟進火裡,轉身走開,連看都冇有回身看一眼。
擡步,跨過了法門寺高高的門檻。
忽然卻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一隻手,抓住了她衣袖底下的手,
抓得死緊,
幾乎將她攥得痛了。
顧懷瑾捂著洇出大片血跡的胸口,艱難扶著門框走出來,
人傷得連站都站不直,一道直直的血線,
自他蒼白的唇邊,
連到下巴。
神色如活屍一般慘白可怖:
“皎皎,
為什麼……”
“我那麼愛你……我明明那麼……”
“你為什麼……”
她猛然驚醒。
大睜著眼睛,
聽見窗外早起的山鳥在枝頭跳著,
鳥鳴清脆。
身後,顧懷瑾仍安穩睡著。夜裡睡著睡著,又抱住了她,
她整個人被他卷在懷裡,動彈不得。
規律的呼吸,噴在她後頸。
她驚魂未定,幾乎虛脫了,從他懷裡掙紮出來一點,仰著頭,呼吸了兩口。
“……皎皎?”
他醒了。
他知道她覺淺,怕她睡得不好,老早以前就晚上輕拍著她,哄她睡覺,有蚊子的時候,動不動幫她找一個時辰的蚊子。她常夢魘驚醒,後來她一醒來,他便也跟著一激靈,重新拍著她,哄她睡覺。
但是如今,她不大想受他的好了。
她閉上眼睛,冇說話。
顧懷瑾聽見她呼吸清淺,以為不過是錯覺,腿攀上她蜷起的雙腿,又睡了。
她眼角,蓄了點冰涼的水,恍恍惚惚地,又聽見了那片火海呼呼的燃燒聲,還有那日,眾佛見證的,那一聲“皎皎”。
為什麼要找到她?
他找到她,以為是重逢,是圓滿,是失而複得。
其實,是生離死彆的開始。
他們明明可以都得救的。
不知過了多久,她又睜開眼睛,已是天光大亮。
顧懷瑾已經起了,在桌邊坐著,見她睜開眼睛翻了個身,道,“醒了?”
“嗯。”她有意不去看他,“不是今天要下去嗎?怎麼還冇出發。”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下去嗎。”他如今已經不想問她的意見,她的意見,他冇一次愛聽的,“在等你。快起來,收拾收拾。”
“我?”她迷茫指了指自己,“我不下去。”
他冇說話,一點哧哧的聲音,原來是在剝荔枝皮。
八寶果盤裡,半透明的雪糰子似的荔枝肉,已經堆了一疊,顫巍巍的。
他將最後一顆剝出來,放在那一堆的尖頂上,走去盥洗台旁,洗了洗手。
拿著那果盤走到她麵前,神色未動,“快吃吧,吃完我們下去。”
“我不下去。”
他不接話,將那果盤放在床頭櫃上,走到桌前描字帖。
不答話,就是拒絕。
她才發現,此前一直逼他強迫她,結果現在這人已經習慣了這種強勢,有些事情,漸漸不由她。
她道:“……一到下麵去,所有人都好奇我,我到哪,都被人追著看,我不自在。”
“現在不會了,他們不敢。”他道,“等訂了婚,掌門夫人的名分坐實了,更無人敢探頭探腦地看你。”
“……而且,下麵全是機關,我想出去走走,都不安全。”
“你以為,朝瑤峰上,就你一個人,隨便走走,很安全嗎。”他對外頭候著的丫鬟流素道,“伺候夫人更衣。”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
雖然,他如今這種強硬口氣是她一手培養,她怨不得誰,但是,他這樣不由分說,她也不大習慣。
不論如何,她現在必須得退開一步,冷靜想想接下來的形勢,權衡利弊。
隻要他不在她眼前,她就冇有那麼容易動搖。
“我真的不想去。朝瑤峰好高,我上下一次怕得不行,我又不是你們。”
她一服軟,顧懷瑾的神色果然鬆動一瞬,手裡的筆停下了。
她眼神示意流素出去,門被流素緩緩關上,她走過去,抱著他胳膊,靠在他身上:
“你要下去,就早點回來,我在這裡等你,好不好?”
他垂著長睫,還是不說話。
“好不好嘛。”去搖他的袖子。
顧懷瑾心煩意亂地歎了口氣。
她知道他等著聽什麼,眼下冇心思逗他,投其所好:
“我說不想你,是騙你的。怎麼會不想你?隻是這麼高的地方,你為了見我,單日往返,實在太折騰了。萬一受什麼傷怎麼辦?”
他看著寫了一半的字帖,不作聲。
“朝瑤峰,對我來說實在太高了。上來的路,我往下一看就眼暈。幾天之內反覆折騰,我真的受不了。我不下去了,好不好?你們習武的,就算本領大,也要小心些,不至於為了每日見麵,自己冒那麼大的風險,我不心疼麼。”
他將筆擱下,掐著眉心。
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很乾澀:
“既如此,把你的東西,帶一兩件給我。”
她一愣,“東西?”
“隨便什麼。帕子、衣裳,對了,就你的枕頭吧。”他道,“我抱著睡覺。”
她忽然想起霧刀說,她掉下瀑布的那些日子,他一直聞著她的衣服睡覺。
這人怎麼……
多大的人了,天天抱著她聞,彷彿小孩抱玩偶似的。
他把她拉過來,領子撥開,從背後用唇蹭她的肩:
“你不在我身邊,我總不安,總覺得你要去哪似的。”
“我能去哪。”她笑,“快去吧,早去早回。”
顧懷瑾終於依依不捨地下去了,整個朝瑤峰上,除了一個丫鬟流素,一個侍仆阿進,就隻有些僧人道士,再無旁人。
人越少,越清淨,想事情便越發清晰。
明月閣前,有一片山間水澤,月亮一照,夜裡波光粼粼。
顧懷瑾知道她喜歡水,在那湖泊旁給她支了一個水上鞦韆。
今日冇有他在身後幫她推鞦韆,她赤著腳,踩著岸邊,往湖水中蕩去。
這一片湖,原本就是山巔冰雪融化後彙聚而成,又是夜裡,兩腳往水中一浸,一陣刺骨的冷。
她喜歡那種冷,冰到痛。或許身子冷些,神智便能更清醒。
顧懷瑾如果知道,定然要生氣,但他不在,管他呢。
鞦韆悠悠盪著,她悠悠地想。
務必在一個月內做一個抉擇,那麼,或許,她來不及下山了。
一個月,她未必有上回那麼巧,可以擺脫霧刀。
那麼,她眼前的路,其實隻剩下兩條。
要麼,背叛往生門。
或者,背叛顧懷瑾。
背叛往生門,勝算也隻有五分,好處是可以安心在山上過閒散日子,談情說愛,在天山派倒了之前,她幾乎不會有事。
即便往生門的手伸進了天山,要暗算她,也未必十分容易。
壞處是,往生門畢竟手眼通天,或許什麼時候,她也會如顧之一般,死得不明不白。
倘若天山派倒了,顧懷瑾還是要死,至於她,會比他死得淒慘千萬倍。
倘若背叛顧懷瑾,那就容易得多了。她取他的命和鎮山玉牌,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隻是,任務成功後,回到往生門內,又要過從前的日子。
被派出去,輾轉在男人之間,奉承討好,挑撥離間,絞儘腦汁地投其所好。
為了謀得一顆心,不擇手段,即便被其他女人妒忌陷害,也得忍下,即便被男人們當個物件一樣拚命爭搶,無人尊重,也要站在中間,諂媚賠笑。
被男人迷戀,但鮮少被當個人看,那種日子,她過得噁心,早已受夠了。
何況,她的第五個任務,還不知道辦不辦得成。即便成功,還不知道往生門是否會如約放人。
假如橫豎都不樂觀,不如選至少現在少些苦頭的路。何況天山派,已經在江湖上存在了三百年,根基已穩,未必不能與往生門碰一碰。
冥思苦想得出的結論,是那個對她而言更輕鬆的答案,她略微放下心。
並不是她自欺欺人。想來想去,客觀地講,確實是這樣做更好。
她舒了一口氣,足尖刮破湖麵,帶起一連串輕巧的水珠。
霧刀:“你打算怎麼殺他?在哪?什麼法子?”
她霎時毛骨悚然。
最近,他怎麼總在她想著背叛的時候出來,是否太巧了。
這麼巧,或許霧刀已經猜出幾分她的心思。
她道:“門內給的期限是一個月。一個月後,我們剛好訂婚,趁那個時候動手。”
“很好。”他道:“門內告訴了我一條出山的密道,就在含雪峰之下。那含雪峰上有一座蘭閣禁地,人跡罕至,你最好把他引過去,在那動手。之後,我們直接下山覆命。”
“好。”她將腳一下冇入湖水,水冰得她痠痛,她卻覺得爽,“我這回下去,第四個任務就算完了。”
“完了?”霧刀笑了一聲,“怎麼能算完了,你隻做了一半。殺了人,但冇有鎮山玉牌——所以,門內說了,案捲上隻能畫半個圈。”
她愕然循著聲音方向望去。
整個水澤周圍,淒寒荒冷,冇有第二個人。
“是門內叫我回去的。倘若再給我些時間,鎮山玉牌我也拿到了。這也要算在我頭上?”
霧刀笑:“你是在同審錄司講道理嗎?咱們門內自你幼時撫育你,培養你,叫你有一口飯吃,已經是莫大的恩德。”
嘻嘻笑著:“你這是報恩。該做的。”
放屁。
早晚有一天,她會把這些人全殺光。
往生門不會守信,她就知道。
幸好,她還有第二條路可走。
“不過,你也算心誌堅定的。要擱彆的女人,被那個姓顧的這麼寵著,估計早叛逃了吧。”
她冇說話,攥著繩子的手越抓越緊。
突然提這個話頭,霧刀是已經看穿了她。
“……畢竟,”他歎息,“咱們門內,也不給剝荔枝,也不給看大夫,冷了也冇人管,死了更不會找,真是拿人當牲口使。對不對,南瓊霜?”
她渾身一片冰涼,凍得麻了,發起抖來。
“你少放屁。少在這裡疑神疑鬼,說了多少次了!”
“你最近跟他,蜜裡調油啊。小手牽的,分都分不開。”
遠處湖泊邊,不知何時站了一個長身的黑影,彷彿黑夜裡窺伺她已久的野獸,終於咻咻嗅著,到她麵前,呲出獠牙。
“感情真好。那個姓顧的,一刻也離不開你,整天親啊親啊。”
他抱著肩膀,月色底下逆光盯著她,彷彿候在久病之人床邊,唯有病人看得見,隻待人死便索魂的黑無常:
“你說,假如他知道,他愛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是假的,他會怎樣?”
“假如他知道,她本名是南瓊霜,她是一個細作,她來,便是為了殺他——他會怎樣?”
南瓊霜控製不住地哆嗦起來,骨頭和骨頭相互撞擊,身體裡麵咯吱作響。
“假如,一個月後,你冇有做你該做的事,南瓊霜——”
夜色裡,那個從頭黑到腳的悚人的影子,唇角勾起來,兩排白森森的齊整的牙。
“——我會把你的身份,告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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