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殺前夫失敗後又重逢了 第第 99 章 國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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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先生?
“……皎皎。”
“如果你活著,
來找我。”
“如果你已死……”
“……如果你已死,那麼,糾纏我。跟著我,
上我的身,
入我的夢,
怎麼都好。”
“勸你識趣些,早日到我麵前來。不要等我也到了下麵,找到你,
攪得你三魂七魄七零八落,
方哀嚎著求饒。”
“來找我。”
“來找我。”
“來找我。”
“是生是死,是人是鬼,我無所謂,都給我到麵前來。”
麵前人的臉孔,冇有眉目鼻梁,唯有嘴唇開合:
“——生生世世,
你都躲不開我的,
皎皎。”
南瓊霜猛然大睜開眼睛,冷汗滴進眼睫,
刺得她眼裡一陣澀痛。
入目,是菡萏宮中,
藤蘿紫的寶相花紋床帳。
寢殿中昏暗,
安神香嫋嫋燃著,
在香爐上抻出一根筆直的煙。
清漣顧忌她睡著,
將窗都關了,
僅在殿內點了兩盞琉璃花鳥彩燈。燈火將花鳥的影子投在牆上,琉璃剔透,彷彿雀鳥戲水。
她捂著胸口平複了一下,
見窗外透著矇矇亮的光,喚了一聲,“清漣,遠香。”
兩個丫鬟撥開珠簾,珠子一陣劈裡啪啦。
“娘娘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她擁起錦衾坐著,長髮迤邐在身後,怏怏應了一聲,“好些了。先梳妝吧。”
她按照往生門的意思,潛入宮中,在當今皇上身邊侍奉,已經兩月有餘。
這些日子,往生門替她打通了關係,造了假身份,將她硬塞入了清河謝氏這等望族之中,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叫這等大族認她做了女兒。
她以謝家女的身份入宮選秀,又在往生門的層層疏通運作之下一路入了宮,到了嘉慶帝身側。
守在嘉慶帝身側,是為該殺他時,殺他。
眼下,這已經是她的第五個任務。
至於那雲霧茫茫、山花爛漫的天山,即便在夢裡,也已經模糊不堪。
那已是五年前的事了。
南瓊霜坐在妝鏡前,精神頭仍是不好,遠香走去將窗一扇扇開了,晦暗天光從雕花窗欞中照進來,映得圓圓的銅鏡霧吞吞的,她睜開眼。
鏡中人,也與從前不一樣了。
她記得,從前在天山上時,她雖然身體不好,時時倒也有些愉快顏色。如今五年過去,她又風裡來雨裡去辦了第四個任務,雖然最終仍是成了,人卻似乎再不如前。
她比從前更清瘦,也更抑鬱。薄薄的皮肉緊緊貼在骨頭上,雖然骨頭生的好,再清瘦,也冇有顯寡相,但還是,太瘦了。
雪白的皮膚,白到人彷彿一片晶瑩的碎瓷,眼圈紅的時候,連眼皮上的血管都瞧得見,紫色的、纖微的,彷彿碎瓷的裂紋。
往生門的人,說她這樣好看。可是,她總覺得,如今這張臉白得太嚇人,連她自己看,都覺得是個森森的女鬼。
嘉慶帝喜歡她這模樣。往生門就是打聽到這一點,故意將她派來的。
清漣細細替她篦著頭髮,挽了髮髻,在兩側插上一雙鎏金點翠珠花。
忽地外頭有人急急來報,簾子一撩開,是嘉慶帝身旁的大太監王讓。
她剛撥著耳墜回身看了一眼,王讓已經撲在地上跪拜:“娘娘,娘娘!皇上頭風發作,緊著喚您,要您過去呢!”
“皇上?”她問,“太醫來了冇有?”
“太醫已經來了。說是您前些日子與晟貴妃爭執,晟貴妃因此事心中不平,暗中加害於您,皇上氣得不輕,急火攻心,致使頭風發作。”
她自進了宮,一路盛寵不衰,短短兩個月,已經破格升為了妃,不免惹了宮中老人嫉妒。
最嫉妒她的人,便是封號為晟的毛琳妍。
嘉慶帝後位空置,此前,晟貴妃一人獨大,無人能跟她分庭抗禮。如今宮裡卻來了她,晟貴妃風頭弱了不少,哪裡心甘。
前些日子,晟貴妃在荷花池旁與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對了一場,回去就暗中將太醫替她鍼灸的針換成了毒針,害得她中毒不淺,日日夜夜地做噩夢。
若不是這一場毒,她也不會夢見些早已忘卻的人。
她轉回身,麵朝著妝鏡,“知道了,我馬上去,你先去陪著皇上。”
王讓喏喏退下,她對著鏡子,左右照了照,“珠花換了,今天戴那支嵌碧璽寶石花簪,粉的那支。”
清漣愣了一下,“娘娘要戴桃花的?”
她連眼皮都懶得擡。
那日,晟貴妃在荷花池亭子內挑釁她,用的就是這根簪子的由頭。
嘉慶帝愛看她穿粉的,既然衣裳是粉的,她便搭了這支珠光寶氣的桃花簪子在頭上。
不想,被晟貴妃瞧見,兜頭給她扣了頂淫邪惑主的帽子,說一身桃色衣裳,頭上又戴桃花簪子,不知欲在後宮之內勾引誰。
她垂睫笑了一瞬,“拿那件桃夭色繡花宮裙來。”
遠香知道她的脾氣,不敢多話,順從地將那衣裳取了來。
梳妝好了,她踏出菡萏宮的門檻,方知外麵下著雨。
時值七月,陰雨連綿,空氣裡含著水汽,聞起來潮濕清香。然而卻是太悶熱了些,烏雲在頭頂捂著,正是下午,也昏沉沉的。
她在迴廊中一路走,清漣替她在身側撐著傘,免得雨絲濺在她身上。
走著,卻見嘉慶帝前些日子喜愛非常的彩色宮燈一盞盞被撤下去,太監們淋著雨,踩著長梯忙上忙下,奢侈鮮豔的器皿擺設,能撤的撤,不能撤的,便被顏色素樸些的掩在後麵。
奢極華豔的後花園,漸漸黯淡下去。
南瓊霜撥著腕上翡翠珠子,“皇上一向是最喜歡豪奢物件的,彩色的東西用不膩,這些宮燈,纔剛掛上多久,怎麼就撤下去了?”
清漣垂首,“奴婢不大清楚,聽說是一位人物要提早回來了。”
“誰?”
“國師先生。”
“哦,姓顧的那一位?”
“正是。”
她笑了,“這位顧先生究竟是何人,我入宮兩月有餘,人人都同我提他,卻未曾得見一麵。不是說,他得皇上青睞非常,連宮禁都能隨意出入嗎?”
清漣默了一瞬:“奴婢也不知。”
她笑,“好大的麵子。怎麼,這位大人不喜花裡胡哨,覺得眼睛花?”
清漣:“似乎是性子格外乖僻。極其喜靜,極愛素樸,陰晴不定,難以相處。他不喜歡的物件,連皇上也不敢在他眼前放。”
前朝之事,她入宮前做了些功課,然而訊息全是自往生門情報司傳來,不知轉了幾手,有時候,與道聽途說也冇區彆。
她倒是聽聞過這位顧先生的,如今這人在齊宋,聲譽如日中天,鼎鼎有名。不過,其人到底如何,與她的任務無關,她也懶得在乎。
一擡頭,紫宸殿掩在灰霾的烏雲下,金色黃瓦往下滴著連串的水。
晟貴妃一身素白衣裙,裙襬在泥水裡浸著,跪在紫宸殿門口,一旁的芳若姑姑替她打著傘。
她笑了一瞬。
那日,晟貴妃調換銀針之事事發,嘉慶帝大怒,罰她在紫宸殿前每日跪三個時辰,以示懲戒。
南瓊霜走到簷下,王讓替她撥著錦簾,她回身看了跪在泥水裡的晟貴妃一眼,笑,“她今日跪了多少個時辰了?”
王讓歎息:“皇上是罰她跪三個時辰,但貴妃娘娘性子倔得很哪,今天已經跪了快五個時辰了,說是不打動皇上不罷休。”
“啊呀,平日也就罷了,現在還下著雨……”她含笑回身睨了跪在地上的女人一眼,晟貴妃兩眼噴毒似的,發狠瞪著她,髮絲狼狽在腮側額際黏著。
她恭敬頷首,笑,“我進去,替姐姐求求情。”
雨裡的人,見她特意穿了身桃粉衣裙,戴了支桃花簪子,被嘉慶帝在病中點名召見,怒得眼珠子幾乎從眼眶裡擠出來。
是呀,穿你最恨的顏色,戴剛被你罵過的首飾,去見離了我不可的皇上。
至於你,就被太監們擋在外麵,雨裡跪著思過吧。
南瓊霜心情不免好了起來,穿過重重屏風珠簾,走到了龍床前。
寢殿內,織金帷帳層疊掩映,角落裡點了幾盞煌煌宮燈,窗全關著,不放一絲冷風進來,那宮燈在凝固的空氣中呆滯燃著,殿內一時昏暗。
連樹枝搖動的聲音也冇有,隻有一人斷續的哀鳴。
年輕的帝王在絲緞錦被中抱著頭翻滾:“疼——朕的頭好疼啊!去喚娘娘來,娘娘到哪了?你們這些狗奴才,有冇有去給朕傳娘娘來?!”
王茂行跪在龍床旁,他周圍早已伏地跪了一大圈太醫,“回稟皇上,娘娘就來了,臣早已傳令下去——”
南瓊霜急道:“皇上,臣妾來了。”
丫鬟們撩開金紗帷帳,宰相和太醫識趣地為她讓開,未等她走近,皇上竟忍痛坐了起來,痛得含淚,朝她伸出手,“德音——”
謝德音,這是她如今的假名。
“德音——朕好痛啊,你怎麼纔來……”
嘉慶帝一見她,就拉著她的手委進她懷裡,她被迫倚著床頭坐下,嘉慶帝環著她的腰,頭在她腹部蹭著:“都下去、下去!朕要跟娘娘單獨待著!”
眾人如影子一般無聲退下,嘉慶帝擡眼,痛得眼底通紅:“德音——朕真的好痛,你說,朕這頭風可怎麼辦纔好啊——”
她關切哄著,“不怕,不論如何,臣妾都在這兒陪著皇上。颳風也好、下雨也好……”
嘉慶帝頭埋在她側腰,深深吸了口氣,“不論何時,都會陪在朕身邊嗎?”
她一下一下在嘉慶帝身上拍著,“自然。”
嘉慶帝聲音悶悶的:“德音,不知為何,每回頭痛,你在,朕總覺得好得快些。”
“是嗎?”她哄孩子一般,“若能為皇上醫治,是為臣妾萬幸。”
他不說話了,頭埋在她寬大的袖擺裡,依戀呼吸著。
其實,這麼多男人,格外依戀她的,也就隻有這兩個。除了這個皇帝,還有……
還有一個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人。可是,那已經太久了。她記憶裡,那一點雪白衣衫的影子,已經小得成了紙燈籠上的一個孔,不礙事,也無關緊要。
“德音,朕還有個好訊息告訴你。”
她垂首看去,嘉慶帝的臉掩在她袖子底下,隻露出下頜線。
“怎麼?”
“除了你,朕的頭風,終於又找到了一位神醫。”
“真的?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她裝著感興趣,“是誰?”
“這個人物,你入宮尚短,還不曾見過麵。但真是一位奇人!當日形勢岌岌可危,風雨飄搖,王相不知從何處搬了這麼一座大佛,出山助我,甫一獻計,就幫朕定了乾坤。結果還不止於此!”
嘉慶帝倏地激動起來,擡起臉來望著她:“這位先生,所修武功,可以助人調息療傷,又通鍼灸之術。上回,他在,朕的頭風就減輕不少。”
冇等說兩句,一激動,登時又痛苦萬分,五官攥在一處。
她急著替他擦汗,“那如今那位先生呢?怎麼不在?”
“先生回山料理事情去了。”他痛得嘶氣,然而這次一痛,痛得似乎不停,他從哀鳴漸漸至於怒吼,再至於癲狂,騰地從她身側坐直起來,抓著頭髮大吼:“痛啊——好痛——”
“皇上——”她急道,“傳太醫!太醫!”
“一幫庸醫,頂什麼用!”嘉慶帝忽然抓起枕頭底下的玉如意,瘋了一般一掄,那玉如意頃刻砸在宮燈上,砸得滿地玻璃碎濺。
急急進殿來的太醫們剛跨過門檻,琉璃燈就炸在腳下,嚇得齊齊跪下。
“叫先生回來!叫顧先生——”龍床上的人,痛得淚花婆娑,氣喘籲籲,“叫顧先生……速速回來!速速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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