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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胡椒到蒸汽機的大唐傳奇 第16章 暗處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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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草棚的茅草縫隙像被精心裁剪過,月光透過不同形狀的裂口漏下來,在泥地上拚出細碎的銀斑——有的像極了長安西市的銅錢,有的像禁苑裡飄落的槐葉,還有一塊恰好落在李傑的草枕旁,像枚冰冷的銀針,映著他疲憊卻警醒的眼。

鼻尖縈繞著草木灰特有的澀味,混雜著乾草的黴香和泥土的腥氣,形成一種奇特的氣息。這味道比農科院實驗室的消毒水味更讓人安心,帶著煙火氣的踏實。李傑的手指在粗糙的草蓆上輕輕劃過,草莖的纖維勾住了指尖的死皮,帶來細微的痛感——這痛感提醒他,眼前的一切不是夢。

他剛把係統麵板上“精準翻耕深度指南”裡的關鍵資料——“胡椒根係橫向擴充套件半徑約30厘米,翻耕需達40厘米以上”——牢牢記在心裡,眼皮就像墜了鉛塊,連日的忙碌讓骨頭縫裡都透著痠痛。三天來,他幾乎是以草木灰堆為家,夜裡隻在草棚歇三個時辰,其餘時間不是在林地撿枯枝,就是在火堆旁守著灰燼,連指甲縫裡都嵌滿了灰白色的粉末,洗都洗不掉。

“叮——”

係統提示音突然炸響,像半截鋼針猛地紮進耳膜。李傑的眼睛瞬間睜開,瞳孔在黑暗中收縮成針尖,心臟“咚”地撞在胸腔上,震得他鎖骨都發疼。淡藍色的係統麵板在草棚的陰影裡亮起,【警告:檢測到可疑人員靠近草木灰堆,距離30步】的字樣閃爍著刺眼的紅光,字型邊緣的光暈劇烈顫抖,彷彿在模擬他急促的心跳節奏。

他屏住呼吸,右手以幾乎看不見的速度摸向枕邊的短刀。刀柄是粗糙的檀木,被尉遲恭的大手盤得發亮,此刻握在李傑掌心,正好能卡住他因緊張而微微顫抖的指節。這把刀是昨日特意去向尉遲恭借的,當時那黑麵將軍斜著眼打量他:“你一個種地的,要刀乾啥?怕野豬啃你的苗?”李傑隻笑說“防著點總沒錯”,心裡卻早有準備——在這波詭雲譎的長安,光靠技術可護不住自己。

草棚外的蟲鳴突然集體噤聲,連風都像是被凍在了半空,空氣黏稠得像漿糊,壓得人胸口發悶。遠處林地的樹葉偶爾落下一片,砸在積滿落葉的地上,發出“噗”的輕響,在這死寂裡卻顯得格外清晰。

“李大人?您醒著嗎?”隔壁草棚傳來老張含糊的問話,他的鼾聲戛然而止,顯然也被這反常的寂靜驚醒。這老漢去年因誤了賦稅被打入獄,耳朵卻比年輕時更靈,能聽出三裡外馬蹄聲是騎兵還是步兵。

“彆動,”李傑的嘴唇幾乎沒動,聲音壓得比蚊子哼還低,卻精準地穿透了草棚的縫隙,“接著睡,打呼嚕,越大聲越好。”他慢慢挪動身體,後背貼著冰冷的草蓆,一寸寸蹭到草棚門口,透過一道指寬的縫隙往外看——月光下的草木灰堆像座灰白色的小山,蓋在上麵的帆布被風掀起邊角,獵獵作響,在地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某種張牙舞爪的怪獸。

兩個黑影從林地邊緣的灌木叢裡滑了出來,動作輕得像貓踩在棉花上。前麵的人個子高些,穿著緊身夜行衣,布料在月光下泛著暗啞的光澤,顯然是上等的錦緞;後麵的矮個子身形敦實,腰間彆著把短匕,刀鞘上鑲嵌的銅片偶爾反射出一點微光。

“動作快點,”高個子的聲音經過刻意壓低,變得嘶啞難聽,卻仍能聽出幾分刻意拿捏的傲慢,“太子殿下說了,這事辦利落了,賞咱們每人兩匹絹帛,夠娶個媳婦了。”

太子殿下?李傑的指尖猛地收緊,檀木刀柄的紋路嵌進掌心,帶來一陣刺痛。果然是李承乾,白天派人來借地養馬被懟回去,夜裡竟玩起了陰的。這瘸腿太子心思倒是不少,就是手段太糙。

矮個子“嗯”了一聲,從肩上的布袋裡掏出個黑陶罐,罐口用軟木塞封著,揭開時,李傑隱約聽到了粉末流動的“簌簌”聲,像春蠶啃食桑葉。兩人蹲在灰堆旁,高個子飛快地扯開帆布一角,露出底下細膩的草木灰,月光灑在上麵,泛著珍珠母貝般的光澤。

“夠了嗎?”矮個子問,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手指在罐口邊緣蹭了蹭。

“再多撒點,”高個子往灰堆深處扒了個坑,動作粗魯,帶起的草木灰在月光下飛舞,“這生石灰遇水發熱,能把灰裡的那點‘火氣’全衝掉,讓他種啥死啥。”他抓起陶罐往坑裡倒,白色的粉末像細雪般飄落,混進草木灰裡瞬間消失不見,“聽說這姓李的能掐會算,咱倒要看看,他能不能算出自己的苗會爛在地裡。”

矮個子往四周掃了眼,目光在李傑藏身的草棚方向停留了足足三息,喉結滾動了一下:“哥,我總覺得不對勁,這草棚裡咋一點動靜都沒有?按說這時候該有人起夜才對。”

“哪那麼多廢話?”高個子不耐煩地把空陶罐扔進旁邊的灌木叢,發出“哢嚓”一聲脆響,驚起兩隻夜鳥撲棱棱飛起,“太子殿下的人在林子裡看著呢,就算有動靜,也跑不了。撤!”

兩人像來時那樣,躬身貼著地麵滑行,矮個子轉身時,腰間的短匕反射出一點寒光,恰好照亮了他靴底的紋路——那是東宮侍衛特有的雲紋底,李傑在太極殿外見過多次,當時還覺得這花紋繡得精緻,此刻卻隻覺得刺眼。

草棚裡的李傑已經捏了把汗,後背的冷汗浸透了粗布褂子,貼在麵板上涼颼颼的。他緊握著短刀,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直到係統麵板的警告變成【可疑人員已撤離,危險解除,當前距離100步】,纔敢緩緩鬆開刀柄,胸口像被巨石壓過,火辣辣地疼。

“他們走了?”老張的聲音帶著顫抖,草棚的門簾被掀開條縫,露出他滿是皺紋的臉,眼睛在黑暗裡亮得像星子——這老漢年輕時在邊關當過兵,殺過突厥人,此刻卻也被嚇得不輕。

“走了。”李傑站起身,短刀在月光下閃著冷光,“拿火把,去看看他們撒了啥好東西。”

三人拿著火把趕到灰堆旁,火光跳動著舔舐夜空,把草木灰堆照得如同白晝。老張用樹枝撥開表層的草木灰,被撒過粉末的地方泛著異樣的白,像落了層霜。小王蹲下身想伸手摸,被李傑一把拉住:“彆碰,小心燒手。”他從懷裡摸出“驗土帛”,這是他特意留著的邊角料,此刻在火光下泛著淡淡的鵝黃。

李傑撕下一角扔進灰堆,又讓小王舀來半瓢水澆上去。帛片接觸到濕潤灰燼的瞬間,竟像被火燎過似的捲了起來,原本的淡黃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深紫色,邊緣甚至滲出了黑褐色的焦痕,像被強酸腐蝕過。

“是石灰!”李傑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聲音冷得像冰,“而且是沒燒透的生石灰,遇水會放熱,不僅能讓草木灰失去中和堿性的作用,還會讓土壤板結得像石頭。”他想起係統麵板裡的提示,“這東西要是摻進地裡,彆說種胡椒,就是野草都長不出來。”

“狗娘養的!”小王氣得一腳踹在灰堆上,草木灰揚起漫天粉塵,嗆得他劇烈咳嗽,眼淚直流,“這要是摻進土裡,咱前三天的活不都白乾了?我這手都磨出血泡了!”他舉起手掌,果然有好幾個燎泡破了,露出裡麵粉嫩的肉。

老李蹲在地上,用樹枝挑起一點被汙染的草木灰,湊到鼻尖聞了聞,又用舌尖舔了舔,眉頭瞬間皺成個疙瘩:“這石灰裡還摻了硝石粉,有股子鹹腥味。”他曾在藥鋪當過學徒,對礦物氣味格外敏感,“硝石遇水也能發熱,倆東西混在一起,溫度能燒開半瓢水,怕是連草根都能燒死。”

李傑沒說話,隻是盯著林地深處的方向。月光穿過樹縫,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像一張布滿陷阱的網。他想起白日裡那些東宮侍衛的囂張,想起李承乾那雙隱藏在溫和麵具下的陰鷙眼睛,突然覺得這場較量遠比想象的更凶險——對方不僅要毀了他的胡椒,更要斷了他的活路,斷了大唐可能有的增產希望。

“得把被汙染的灰清出來,”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怒火,“老張,你去拿篩子,要最細的那種,把撒了石灰的部分全篩出來,單獨堆在西邊的空地上,千萬彆混進好灰裡。”

“那這些壞灰咋辦?”小王指著剛篩出的一堆,上麵還沾著未溶解的石灰顆粒,在火光下閃著冷光。

“挖坑埋了,”李傑的聲音斬釘截鐵,“挖五尺深,上麵壓三層石頭,再蓋層厚土,彆讓雨水衝出來汙染彆的地。”他頓了頓,目光掃過草棚的方向,“動作輕點,彆驚動外麵的監視哨——尉遲恭的人肯定在附近看著,咱得讓某些人以為,他們的計謀成了。”

老張和老李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明白。三人拿著工具默默乾活,篩灰的“沙沙”聲、挖坑的“咚咚”聲在夜裡格外清晰,卻透著一股無聲的默契。小王篩灰時格外用力,竹篾碰撞發出“劈啪”的脆響,像是在發泄心頭的火氣,汗水順著他的下巴滴進灰堆裡,瞬間被吸乾。

李傑蹲在旁邊重新檢查草木灰,手指撫過乾淨的灰末,細膩得像上好的麵粉。他突然笑了——李承乾還是太急了,隻知道石灰能毀灰,卻不懂草木灰的“火氣”藏在深層,表層的灰被汙染,底下三尺的大部分還完好無損。這就像打蛇沒打到七寸,白費力氣。

“李大人,您還笑?”小王不解,臉上沾著的草木灰讓他看起來像隻花臉貓,“這都被人算計到家門口了,再笑下去,咱的苗真要爛在地裡了。”

“算計纔好,”李傑用樹枝在地上畫了個簡易的地圖,標出草木灰堆的位置和被汙染的區域,“他急著動手,說明咱的事戳到他痛處了。”他指著未被汙染的草木灰,“這些夠咱先用著,翻地時多摻點腐熟的糞肥,照樣能改好土。就當是……給他提個醒,咱不是好惹的。”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被汙染的草木灰終於清理乾淨。新挖的土坑深不見底,石頭壓得嚴嚴實實,像座小小的墳墓。乾淨的草木灰被重新蓋好,帆布上還故意留著被翻動的痕跡,甚至在旁邊扔了把沾著石灰的樹枝,彷彿在告訴暗處的眼睛:你們的計謀得逞了。

“明兒個翻地時,先用‘驗土帛’多測幾遍,”李傑拍掉手上的灰,指縫裡的白痕像洗不掉的印記,“被汙染的灰彆扔,回頭摻進石灰水裡煮煮,說不定能當漂白劑用——做香皂得用這東西。”

“香皂?”老張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您是說那種西域來的香胰子?貴得很,去年西域商隊來,一小塊能換兩鬥米,咱長安城裡隻有王侯家的女眷才用得起。”

“咱自己做的,能比他們的好十倍,”李傑笑了笑,眼裡的陰霾散去不少,“用草木灰和豬油就能做,成本低得很,到時候不僅能自己用,還能拿去換錢買農具。”係統麵板上的紅光已經消失,新刷出的【危機解除,獎勵:簡易香皂配方(適配草木灰與油脂)】字樣泛著柔和的光,配方裡的豬油、草木灰比例標注得清清楚楚,還附帶了提純的方法。

遠處傳來禁苑的晨鐘聲,“當——當——”一共七響,已是卯時。草葉上的露珠被晨光染成金色,草木灰堆在陽光下泛著溫暖的白,彷彿昨夜的驚險從未發生。但李傑知道,暗處的眼睛還在盯著——不僅有東宮的人,還有秦王府的監視哨,甚至可能有那個藏在槐樹林裡的青色身影。

他回頭望了眼通往東宮的小路,晨霧正從路儘頭彌漫開來,像一條吞噬一切的白蛇,纏繞著宮牆蜿蜒前行。“這場仗,才剛開始。”他低聲自語,轉身往荒田走去。腳下的草葉沾著露水,濕了褲腳,卻讓他的腳步更加堅定。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東宮暖閣裡,李承乾正把青瓷茶杯往地上摔,“啪”的一聲脆響,茶水濺濕了他的龍紋錦袍。“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利索!”他對著跪在地上的兩個黑影怒吼,瘸著腿來回踱步,足疾在怒火中隱隱作痛,“隻撒了表層?不會往深了埋?要是讓那姓李的種出胡椒,本太子饒不了你們!”

旁邊的太監總管連忙跪伏在地,聲音尖細:“殿下息怒,依老奴看,就算他有剩下的草木灰,也未必能種出東西。那禁苑的地堿得厲害,去年試過種粟米,畝產不足三石,他一個外來的,還能翻天不成?”

秦王府的書房裡,李世民正看著密探呈上的紙條,上麵“東宮夜襲草木灰堆,似用石灰”的字樣被他用朱筆圈出。“有意思,”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對站在旁邊的房玄齡道,“這李承乾,倒是越來越沉不住氣了。”

“殿下,需不需要敲打一下太子?”房玄齡躬身問道,手裡的玉圭泛著溫潤的光。

“不必,”李世民放下紙條,目光望向禁苑的方向,“給禁苑的守衛加派人手,彆讓李傑出事——朕倒要看看,他沒了大半草木灰,還能不能變出胡椒來。要是真能成……”他沒說下去,但眼裡的精光已經說明瞭一切。

而西市的胭脂鋪裡,一個穿青色宮裝的女子正聽掌櫃介紹“西域香胰子”。那掌櫃是個胡人,唾沫橫飛地吹噓:“娘子您瞧這胰子,用安息香、**、草木灰合著羊脂熬的,洗一次香三天!就是貴了點,一兩要價五貫錢!”

女子的指尖在香胰子上輕輕劃過,觸感細膩溫潤。聽到“草木灰”三個字時,她突然停下腳步,眼底閃過一絲精光。“哦?用草木灰就能做這個?”她的聲音輕柔如鶯啼,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探究,“那長安城裡的草木灰遍地都是,豈不是人人都能做?”

胡掌櫃愣了愣,隨即笑道:“哪有那麼容易?這配比得拿捏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則澀,少一分則不香,還得有西域的香料才行。”

女子沒再說話,隻是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草木灰還能做這個?看來那個種胡椒的李傑,藏的寶貝不止一樣。她轉身離開時,對身後的宮女低聲道:“去查查,禁苑那邊的草木灰,是不是真被人動了手腳。”

晨光中的草木灰堆安靜地臥在荒田裡,帆佈下的秘密隻有李傑知道。他望著即將開始翻耕的土地,突然覺得那些暗處的眼睛也算不得什麼——隻要保住這些草木灰,隻要水培棚能按時啟用,他就有贏的底氣。

風穿過荒田,吹得帆布獵獵作響,像是在為他加油鼓勁。李傑握緊了手中的“驗土帛”,帛片在晨光裡泛著淡淡的黃,那是希望的顏色。他知道,接下來的翻耕會更艱難,對手的手段會更陰狠,但他手裡的草木灰,不僅能改良土壤,更能燒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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