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賦_小說 第908章你想不想當儲君?
殿外寒風呼嘯、殿內燭影寂寥。
三百刀斧手紋絲不動,但你若是靜心去聽,便會發現洛羽指出刀斧手的那一刻,他們的呼吸紊亂了許多。
景弘的眼神中露出一抹詫異:
“你怎麼知道周圍藏著刀斧手?”
“陛下,臣可是軍伍出身,這點本事若是沒有,早就死在戰場上了。”
洛羽麵不改色,心如止水:
“皇城的值夜禁軍比平時多了一倍,刀斧手的殺意蓋都蓋不住,臣想不知道都難。”
“有意思。”
景弘背著手,繞著洛羽轉了兩圈:
“既然你知道朕藏下了刀斧手,還敢支援淮王,你就不怕朕殺了你?”
“不怕。”
“為何?”
“陛下若是真想殺了微臣,與微臣支援誰沒關係,隻是因為臣手中的權勢太重,陛下欲為大乾朝除去一腹心之患。”
“果然生了一副虎膽,不愧是武成梁的兒子。”
景弘步步緊逼,冷冷地問了一句:
“那你猜猜朕,殺還是不殺?”
“陛下也拿不準主意。”
洛羽很平靜的說道:
“殺了我,陛下擔心控製不了三十萬邊軍,各部武將起兵造反;又擔心即使邊軍不反,日後他們也守不住邊防,導致羌騎入境,中原生靈塗炭;
不殺我,陛下會想微臣是否暗壞反心,日後作亂。”
四目相對,殿內死寂。
景弘盯著洛羽,深邃的眼眸中沒有半點波瀾,似乎正如洛羽所說,他並不怕。
洛羽接著補充了一句:
“不過陛下有此擔心不足為怪,自古以來,帝王皆如是。”
“哈哈哈,洛羽啊洛羽,這麼多年來敢對朕這麼說話的,你是獨一份!”
景弘突然仰天大笑起來,笑聲中帶著幾抹釋然,豎起一根手指:
“洛愛卿,朕對你隻有一個要求,不管日後朝局如何,儲君是誰,你都要替我大乾守住邊關,不讓羌騎一兵一卒南下。
你捨不得百姓受苦蒙難、朕也捨不得中原生靈塗炭啊。
至於回報,玄王之位,你洛家世襲罔替!”
洛羽深深彎下自己的腰:
“微臣,必儘力而為!”
“退下吧,天冷,早些回府歇著。”
“微臣告退,陛下聖躬金安!”
洛羽一步一緩的退出了大殿,人影消失的那一刻,滿殿殺意也隨之一散。
景弘目光悵然,麵帶苦笑:
“武成梁啊武成梁,朕好羨慕你。”
“傳旨,宣淮王入殿!”
……
“兒臣景淮,參見父皇!”
“回京之後未能第一時間入宮請安,還望父皇恕罪!”
“咳咳。”
望著跪在地上不斷咳嗽的景淮,景弘有些捨不得,揮揮手:
“起來吧,聽呂公公說你在宮門外等了一個時辰?凍著了吧?”
“不礙事,兒臣在宣威道這一年多時常下鄉上山,身體健壯多了。”
景淮從懷裡掏出一本奏摺遞了出去:
“這是兒臣就任宣威道節度使以來頒布的各種政令、以及實施的效果、今年秋收的收成。
請父皇過目。”
景弘接過奏摺掃了幾眼,點了點頭:
“不錯,其實你做的這些朕早就知道,朕還聽說宣威道百姓對你讚不絕口,說你是青天大老爺。能將貧瘠荒蕪的宣威道變成這樣,你做得很好。
受苦了。”
“多謝父皇誇獎!為父皇分憂本就是兒臣之責!”
景弘合上奏摺放到一旁,微挑眉頭:
“朕今日召你入宮,是想問你幾個問題,你要想清楚再回答。”
“父皇請問,兒臣定一一作答!”
景弘斜靠在龍椅上,目光深邃:
“當初為什麼要替洛羽擋下殺害南越太子的罪名?”
他沒有問是不是你替洛羽擋罪,而是直截了當地問為什麼。因為景弘太瞭解自己兒子的性格了,若非逼不得已絕不可能殺人,一定是洛羽殺了阮雲慕,他才被迫做出殺人的假象。
“很簡單,阮雲慕想要玷汙武姑孃的清白,該殺!但他畢竟是南越質子,不管誰殺了他都得承擔後果。”
景淮一五一十地答道:
“洛王爺殺人,要麼丟掉剛剛得到的異姓王爵、要麼失去隴西、北涼兩道。可異姓王爵是邊軍數十萬將士浴血拚殺來的,豈能因阮雲慕一人廢棄?
說得再嚴重點,南越很可能逼迫洛王爺償命,讓我君臣不合,將這件事推上絕路。若是處理不慎,我朝南境將再起烽火,介時又是生靈塗炭、百姓遭殃。
但若是兒臣背負罪名,那便用不著承擔死罪,充其量罷黜王爵、逐出京城,已經是給了南越天大的麵子,他們就算想對南境用兵也師出無名。”
“那你後悔過嗎?”
“兒臣不後悔。”
景淮很肯定地說道:
“我大乾連年征戰,經不起再來一場大戰。用一個親王虛名便能止息兵戈。
劃算!”
“親王虛名?”
景弘眉宇微皺:
“一眾皇子中加封親王的隻有你們弟兄三個,那是你東境平叛,在屍山血海的沙場中命懸一線換來的。
你卻認為隻是一個虛名?”
“比起萬千百姓的生死,確實隻是虛名。”
景淮的表情很誠懇,旁人夢寐以求的王爵在他眼裡,不值一提。
景弘默然許久,話鋒一轉:
“孫堯、夜昌星兩人的案子你想必已經聽說了,你覺得此二人該殺嗎?”
“該殺。”
景淮再度答道:
“結案卷宗兒臣已經看過了,數樁大罪,樁樁當誅!於情於理、都該殺。”
“孫堯可是你三哥的親舅舅啊,說起來還是皇親國戚。夜昌星與你、與老三的私交都不錯。
你半點都不替他們求情?”
景弘意味深長地說道:
“若是傳出去,隻怕寒了人心啊。”
“寒心,總好過國破家亡。”
景淮平靜地說道:
“以前父皇總說,大乾朝亂在哪裡?亂在朝臣們結黨營私、隻顧私利;亂在世家門閥草菅人命、迫害百姓。
國力一步步衰落,歸其根本就在於此!
以前聽這句話或許感觸不深,但此次兒臣就任宣威道節度使才明白,世家利益牽連之深、危害之廣令人觸目驚心!
哪怕是宣威道如此貧瘠的地方,依舊有數不清的大小世家謀取私利,壓榨百姓。官府推行的政令如果危害到他們的利益,必步步受阻!斷難推行!
如此這般,民何以安?國何以康?”
景淮的嗓音越發凝重,斬釘截鐵: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治國如醫疾,非刮骨不能療毒。
想要改變往日的局麵,隻能嚴以刑法,威以皇權。既然要殺,那皇親國戚的人頭,便足以威懾天下!”
鏗鏘有力的嗓音回蕩在大殿內,連景弘的眼皮都跟著跳了幾下。
片刻之後,他直視著景淮的眼神:
“你替洛羽擋罪、丟了親王爵位、罷黜出境、遠離朝堂中樞,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與儲君之位徹底無緣?
親王是虛名,東宮太子也是虛名嗎?”
景淮低下頭,默然道:
“父皇,兒臣自幼體弱,儲君之位從來與我無緣。”
“朕不要聽這些,隻想聽你一句實話。”
景弘邁前一步,冷聲問道:
“告訴朕,你想不想當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