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賦 第199章 為何嘩變
軍卒棄刀之後營中的氛圍依舊很緊張,因為有越來越多的定州軍卒圍了過來,場麵隨時可能再次混亂。
洛羽沒有把林戈帶去私下詢問,而是當著所有軍卒的麵問道:
「說吧,你到底有何冤屈,要走到聚眾嘩變這一步。」
「因為我們沒飯吃,要餓死了!」
林戈攥緊拳頭,紅著眼:
「不怕跟洛將軍說,兩個月前我們還是老實種地的莊稼漢,突然就被官府抓過來當兵了。
羌兵入侵,燒我們的家殺我們的人搶我們的糧,當兵就當兵了,跟他們拚了,沒什麼好說的。
可讓我們去跟羌人拚命,總得給我們飯吃吧?
自從進了軍營,兄弟天天餓肚子,彆說吃飽飯了,半夜都能給餓醒。就這樣還得天天操練,上戰場打羌賊。
就在前天,營中活生生餓死了兩個人!
洛將軍,我們沒啥彆的想法,就想吃口飯填飽肚子,有錯嗎!」
「胡說!」
不等洛羽開口,身為君家二公子的君墨竹就板著臉:
「各營軍糧皆有定數,每隔五日由軍需官發到每一尉,從未缺漏,雖說不能讓你們頓頓吃飽飯,但絕不可能餓肚子!
洛將軍在前,三州將士齊聚,你要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負責!如果是胡攪蠻纏,肆意妄言,那本公子定要治你個妖言惑眾,擾亂軍心之罪!」
「我沒有胡說!」
林戈毫不畏懼:
「如果不是快餓死了,誰願意擔著殺頭的風險聚眾鬨事?幾百號兄弟在這,將軍和公子可以挨個問,如果我撒謊現在就可以砍了我的腦袋!」
「他沒有說謊!我們確實天天餓著肚子在操練!」
「沒錯,前天餓死的兄弟就是我村裡人,今年才十九歲,家中獨子,就這麼白白死了!他家中的爹孃以後可怎麼辦啊。」
「吃飯,我們要吃飯!」
接二連三的吼聲響起,有了林戈帶頭,很多軍漢都壯著膽子在附和,群情激奮,看神情不是作偽。
「到底是怎麼回事?」
洛羽的表情很是難看:
「難道定州連將士們最基本的口糧都供應不了嗎?君兄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不可能,從內地運過來多少軍糧我很清楚。」
君墨竹一口否認:「肯定是夠吃的!」
「把糧袋拿過來給將軍們看看!」
幾名軍卒扛過一包糧袋往地上一扔,林戈憤憤不平地說道:「這就是今天軍需官送到營中的糧食,分量是夠了,但壓根就不能吃!」
「不能吃?」
蕭少遊好奇地走上前,抄起一把看了看,目露震驚。
一口袋糧食能有三分之一是粟米就不錯了,剩下的全是陳年舊米甚至是沙石,壓根就不能吃。
「我們一開始以為是夥夫動了手腳,抓了人差點要打,結果夥夫說軍糧送過來的時候就是這樣,每次煮飯都要挑上半天才能淘出粟米,再混雜著野菜根喝湯。
一天兩天就算了,天天這麼吃誰受得了?」
林戈抓起一把混著沙土的糧食往地上一摔:
「諸位將軍,小人鬥膽問一句,這樣的糧你們願不願意吃,吃完了能不能上陣打仗!
如果你們每天吃的也是這個,小人絕無二話!」
一眾將校都黑著臉,吃這種東西彆說打仗了,餓也給你餓死。
洛羽像是在強忍心中怒火:
「君兄,這就是定州供應前線的軍糧?」
「不應該啊,送過來的軍糧我都會檢查一遍,絕不是這樣的!」
君墨竹的眉頭深深皺起,林戈則指著地上的軍需官破口大罵:
「既然運來的糧沒問題,那就一定是這個狗官吞了咱們的糧!讓我們餓肚子,自己賺個盆滿缽滿!
今天他來送糧卑職就把他扣了,橫豎都是個死,倒不如拉著他墊背!」
「打死他!」
「打死這個狗官!」
軍卒們破口大罵,如果不是這麼多將軍在場,光用唾沫就能淹死他。
洛羽怒目圓睜:
「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肥頭大耳的軍需官早就嚇尿了,一身騷味,麵無人色地哆嗦道:
「都是兩位督糧官乾的,與我無關啊。小人隻不過分了一點點銀子,真的隻有一點點!
將軍饒命,饒命啊!」
一看就是個膽小如鼠的家夥,不用拷打就把實情全都交代了:
營中有正副兩位督糧官,負責定州、並州軍卒的軍糧分派,闕州則是自己管自己的。
軍糧從後方運到前線,兩位督糧官轉手就扣下一部分賣了,再換成沙石和陳年舊米補足重量,看不出破綻。負責具體分發糧草的軍需官們多多少少都收了好處,簡單來講就是有銀子大家一起掙。
駭人聽聞。
竟然有人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剋扣軍糧!
「我,我們的糧也是這樣。」
在死寂的氛圍中,突然有一群並州軍卒戰戰兢兢地舉起手:
「洛將軍,送往我們營中的軍糧都混了舊米和沙石,我們也餓肚子,求將軍替我們主持公道。」
洛羽心頭一顫,高聲喝道:
「還有哪一營的軍糧混了砂石!」
片刻的沉默之後人群中陸陸續續有人舉起手,定州並州皆有。
眾將怒從心生,合著兩州兵馬都被剋扣了軍糧,隻不過他們都不敢鬨事,隻有林戈膽子大,帶著軍卒鬨事。
「該死的!」
洛羽麵色鐵青:
「去!」
「把督糧官給我抓過來,擊鼓,兩州軍卒校場集結!」
……
兩名督糧官被五花大綁地架上高台,底下烏泱泱站滿了兩州軍卒。
更外圍則是看熱鬨的闕州兵丁,他們很慶幸從未被剋扣過一粒米,但心中更多的是同情。
「放開我,為什麼抓我!我犯了什麼罪!」
「你們膽大包天,竟敢抓我!知道我是誰嗎!」
兩人竟然絲毫不覺恐懼,反而在憤怒大罵。
為何?因為他們一個叫君康,一個叫王保。
掌管糧草軍需可是肥缺,正副兩位督糧官怎麼可能落入外人之手?所以君王二家各出一個,二人在家族內部多多少少都有關係。
比如這個君康,二十出頭的模樣,算起來還是君墨竹的堂弟。
如果不是君家王家的人,早就有人捅出這件事了,還不是因為背景太深。
兩人被押上來的那一刻台下的軍卒就開始罵罵咧咧,放在平日裡他們真不敢罵,但今天人多,洛羽又答應為他們主持公道,個個膽子都大了起來。
君沉與淩桐兩位將軍的臉色有些僵硬,好歹是兩家族人,丟的是兩家的臉麵啊。
「都靜一靜!」
止住暴躁的軍卒,洛羽冷臉看向二人:
「你們手底下的軍需官已經招供,說你們私賣軍糧,混雜砂石,以次充好,害得各營將士餓肚子。
可願認罪?」
「我,我無罪!貪墨軍糧乃是大罪,下官豈敢做此大逆不道之舉!」
君康咬了咬牙,站在那兒矢口否認:
「都是他們胡亂攀咬,我完全不知情!」
「噢?這麼說你手底下一個小小的軍需官就能換掉全軍的軍糧?看來你這個督糧官沒什麼用啊。」
「洛將軍!他們如何換糧我不得而知,但君家王家的名聲可容不得這些小吏汙衊,還望您好好查,還兩家一個公道!」
君康和王保估摸著是橫行霸道慣了,直接扯起兩家做大旗,一口一個君家王家,根本不帶怕的。
下一刻,嶽伍和許韋抬腿就是一腳踢在兩人後腿處:
「你們算個什麼東西,跟安西將軍說話不知道該跪著嗎?」
看似平平無奇的一腳實則角度刁鑽、力道十足,兩人瞬間慘叫出聲,撲通往地上一跪,疼得滿頭冒汗。
兩人的眼眸中終於出現了慌亂,他們突然意識到麵前這位乃是正三品安西將軍,闕州持節令,是與兩家家主齊名的人物。
完了,遇到鐵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