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軍賦 第264章 弑父
「大人,洛羽帶著君墨竹跑了!」
一名武將急急忙忙地來到王彥之身後,聲音異常的小,戰戰兢兢。
「什麼,這怎麼可能跑了?」
王彥之大為不解,滿城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怎麼會讓人跑了:
「顧劍呢?龍泉山的兵馬沒把人攔住?不應該啊,八百騎攔住他們綽綽有餘,城門不是關起來了嗎?」
「本來是攔住了,可是那個淩桐帶著兵馬從外麵攻破了城門,把洛羽給放走了。」
武將滿臉苦澀:
「到現在淩桐還在阻攔追兵,死死擋在城門口。」
「什麼?淩桐!」
「混賬,這個吃裡扒外的叛徒!枉我如此信任他!」
王彥之目光陰寒,怒不可遏,他怎麼也沒想到跟了王家多年的家臣會毫無征兆地反水相助洛羽,他們倆不是隻在前線認識了半年嗎?
「大人,大人。」
老管家突然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來,輕聲道:
「老家主讓你過去。」
「知道了。」
王彥之麵色微僵,袍袖一揮:
「記得把城內餘孽全都給我鏟除乾淨,尤其是君家那些雜碎!我去去就回!」
……
王彥之匆匆忙忙地來到主屋,他的親生父親、並州持節令王蒙強撐著虛弱的身體坐在太師椅上,疲倦的老人像是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爹,您怎麼起來了,彥兒扶您回房休息。」
「混賬,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爹嗎!」
「哐啷!」
老人麵色鐵青,氣得渾身顫抖,抄起桌上的水杯就砸了出去,恰好砸在了王彥之的頭上。
砰的一聲水花四濺,王彥之被澆了個落湯雞,茶葉糊了一臉,青紅色的紫斑迅速在額頭浮現,甚至有絲絲血跡滲出。
「爹!」
「彆叫我爹!我就當沒生過你這個畜生兒子!」
「咳咳,咳咳咳!」
王彥之擦去臉上的茶水,紅著眼,憤怒、不甘、各種各樣的情緒全都彙聚在臉上。
王蒙哆哆嗦嗦地伸出手:
「為何,你為何要乾出如此齷齪的勾當!」
從老人暴怒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今夜之變他渾然不知情:
「這兩年你代掌並州持節令,長本事了是吧?如此大事都不跟我商量,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爹!」
兩年,整個並州文武皆以王彥之馬首是瞻,誰還記得這位老家主?
「爹!」
王彥之不甘低吼,死死攥緊拳頭:
「君家嫡係子弟、定州各路豪強還有那個洛羽全都在城內,我們可以將其一網打儘!殺了他們,隴西就是我們王家的!
您不是一直想讓王家成為隴西的主宰嗎!」
「那是以前!我如今隻想讓家人平安,讓並州安定!」
「這麼多年來隴西三州爭鬥,各憑本事搶地盤,戰場廝殺也好、陰謀詭計也罷,從未有人用過如此奸計!
婚禮之上動手,王家會背負萬年罵名!縱使成為隴西的主宰,也會被萬千百姓唾罵!
你良心何在!」
「成王敗寇!」
王彥之怒吼出聲:
「隻要贏了,王家就是隴西的主宰!手段不重要,結果最重要!
況且是君家毒殺了上官熙,謀逆叛國,我王家維護大乾律法,一切都是名正言順!
何來罵名!」
王彥之把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上官熙的死完全可以推在君家身上,再借機連洛羽一起殺,三州境內還有何方勢力能夠與王家為敵?
「如此卑鄙的手段,真當世人看不出嗎!」
「咳咳,咳咳!」
老人接連咳出了好幾灘黑血:
「此事你早有預謀對不對?從你把妹妹許配給君墨竹的時候你就在策劃這一切對不對!她可是你妹妹啊,婚禮已成,你就殺了她夫君滿門!你讓她以後怎麼辦?她這輩子都彆想再嫁人!
你眼裡還有沒有人性,還有沒有親情!」
老人淚眼昏花,破口大罵,雖是庶出,可王青青卻是老人獨女,王蒙一向對其疼愛有加,本以為嫁給君墨竹會是一樁美事,何曾想過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親情不重要,權力,權力才重要!」
王彥之目光血紅的喝道:
「等王家成了隴西的主宰、等我成為隴西節度使,所有人都得跪伏在我的腳下!到時候誰敢指責我王家半句!
王家會在我的代領下走向輝煌!」
「瘋了,你真的瘋了。」
「我打死你這個不肖子孫!野心,野心已經吞噬了你!」
悲憤欲絕中的老人竟然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撲向王彥之,揮拳欲砸。
王彥之十分不耐煩的一推:
「爹,你何時變得如此軟弱!我是為了王家,我有什麼錯!」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王家!」
「砰!」
上了年紀又病重垂危的老人哪裡經得住王彥之一推,一個踉蹌,腦袋在桌角重重一磕,當場往地上一倒。
「爹!」
王彥之驚撥出聲,癱倒在地的老人拉著兒子的衣角,不斷悶哼,卻說不出一句話,腦門上鮮血橫流,渾身抽搐,眼皮都快翻過去了。
在片刻的驚慌之後,王彥之突然平靜下來,冷冷地站起身,既不找醫官也不上前攙扶。
老人的雙手在空中無力地扒拉著,想去拉兒子,可他在王彥之的眼眸中看到的隻有冷漠。
絕望、後悔、無助,各種各樣複雜的情緒浮現在蒼老的麵龐上,王蒙從未想過自己會教出這麼一個兒子。
「爹,你老了。」
王彥之就這麼看著,看了很久很久,知道趴在地上的老人再無呼吸。
「呼。」
王彥之長出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袍,頭也不回地走向門外,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門口的幾名貼身丫鬟,幾名女子嚇得花容失色,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剛剛屋內發生的一切她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王彥之沒管她們,冷冷地喝了一句:
「來人,城內的情況怎麼樣了?」
一名中年武將疾步向前:
「回大人,君家逆賊基本上已斬殺殆儘,那些城主要麼死要麼降,各路兵馬已經出動,接管各處地盤。」
王彥之殺的可不止是定州的權貴城主,並州一些與王家不對付的人他今天順手一起殺了,他要像洛羽一樣,徹底整合境內的所有勢力!
「很好。」
王彥之微微點頭:「派兵追殺洛羽和君墨竹,決不能讓他們逃出並州!」
「諾!」
「兩件事,立刻傳檄三州。」
王彥之豎起兩根手指:
「第一,原並州持節令病故,從現在起本官接任官位,敢不服號令者,殺無赦!
第二,君家洛家聯手刺殺隴西道巡閱使上官大人,密謀叛國,罪大惡極,召三州義士共誅之!」
「明白!」
最後王彥之冷冷地看了一眼跪地發抖的婢女:
「全都殺了吧。」
……
並州城外十幾裡處的一座山坡,洛羽駐馬而立,麾下三百親衛已經折損過半,人人渾身鮮血。
從這裡遙望,依稀可見並州城內衝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半邊夜空。
任誰也想不到,一場婚禮會充滿血色。
每個人的眼中都充斥著滔天怒意,那麼多同袍將士,沒死在關外戰場,卻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血仇啊,天大的血仇!
「爹,爹!」
曾經風度翩翩的定州君墨竹淒慘無比地跪在地上,披頭散發,眼眸中布滿血絲,一身鮮紅的新郎袍服格外刺眼、譏諷。
除了他以外,君家族人一個也沒逃出來。
婚禮?
直到現在君墨竹都沒能見到新孃的真容。
「爹!兄長!」
君墨竹哭聲淒慘,聲嘶力竭地吼道:
「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走吧!」
嶽伍和許韋強行拉起君墨竹,再不走王家的追兵就該來了,他們能逃出來可是靠淩桐捨命相救。
洛羽望著並州城郭,咬牙切齒:
「待我闕州兵鋒入境,定殺儘王家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