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狼煙北平開始 第16章 無題
回到瑞蚨祥時,閣樓裡的油燈還亮著。周明遠從懷裡掏出那張手繪的路線圖,鋪在桌麵上,指尖順著標記的路徑反複摩挲——從城南出發,經柳蔭衚衕繞開憲兵隊駐地,再從西便門附近的小路出城,那裡有根據地的交通員接應。他用鉛筆在幾個關鍵岔口做了記號,又在旁邊標注出日軍崗哨的換崗時間,這些都是前幾天摸底時記下來的,容不得半點差錯。
窗外的衚衕裡傳來梆子聲,「咚——咚——」,已是三更天。周明遠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把路線圖折成小塊塞進棉衣內袋,又檢查了一遍藏在綢緞夾層裡的藥品——玻璃瓶被軟布裹得嚴實,不會發出聲響。他靠在椅背上打了個盹,夢裡竟回到了南京,母親正站在巷口揮手,手裡還攥著他最愛吃的桂花糕,可轉眼就被日軍的炮火吞沒。
「明遠?明遠?」孫金發的聲音把他從噩夢中喚醒,天已矇矇亮。老夥計端來一碗熱粥,眼神裡滿是擔憂:「路上真要小心,我今早聽買布的主顧說,西便門加了崗,好像是昨晚軍火庫的事,日軍查得更緊了。」周明遠心裡一沉,接過粥碗快速喝了幾口,起身把綢緞包往肩上一扛,裝作去送貨的夥計模樣,拉開了閣樓的門。
剛走到柳蔭衚衕口,就看見兩個日軍士兵正攔著一個挑菜的農婦盤問,槍托抵著菜筐,青菜撒了一地。周明遠趕緊放慢腳步,手指悄悄摸到腰間的手槍——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開槍暴露目標。農婦的哭聲引來了不少圍觀百姓,日軍不耐煩地推搡著人群,周明遠趁機混在百姓裡往前走,肩膀上的綢緞包被擠得微微晃動,他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繞過憲兵隊駐地,西便門的輪廓漸漸清晰。果然如孫金發所說,崗哨比之前多了三倍,鐵絲網拉得更高,幾個日軍正拿著他的畫像,對著進出的人挨個比對。周明遠躲在一棵老槐樹後,心裡盤算著對策——直接走正門肯定不行,畫像上的特征太明顯,一旦被認出來,不僅藥品送不出去,自己也會身陷囹圄。
他想起前幾天勘察路線時,在西便門旁邊發現的一個廢棄水閘,閘門後的通道能通到城外,隻是常年無人打理,入口被雜草和碎石掩蓋。周明遠悄悄往後退,繞到水閘附近,用手撥開齊腰深的雜草,果然看到一個黑漆漆的洞口。他側著身子鑽進去,通道裡彌漫著潮濕的黴味,腳下的碎石硌得他腳底生疼,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生怕發出聲響。
走了約莫一刻鐘,前方傳來微弱的光亮,還有水流的聲音。周明遠加快腳步,剛要鑽出洞口,就聽見外麵傳來日軍的說話聲——是巡邏隊!他趕緊縮回身子,屏住呼吸,透過洞口的縫隙往外看,兩個日軍正靠在水閘邊抽煙,軍刀插在地上,槍就放在旁邊的石頭上。
周明遠從懷裡掏出麻醉針,攥在手心,等一個日軍轉身點煙的瞬間,猛地衝了出去,麻醉針精準刺入對方的脖頸。另一個日軍剛要掏槍,就被周明遠死死按住肩膀,膝蓋頂在他的腰後,將他按倒在地。「彆出聲!」周明遠壓低聲音,手槍抵住日軍的太陽穴,「說,你們多久換一次崗?」日軍嚇得渾身發抖,結結巴巴地說:「半……半小時……」周明遠沒再多問,一拳打在他的後腦勺,將他打暈過去,然後把兩個日軍的屍體拖進通道深處,用碎石掩蓋好。
剛處理完,遠處就傳來了腳步聲——是下一隊巡邏隊!周明遠趕緊扛起綢緞包,順著小路往根據地接應點跑。田野裡的麥苗剛冒出嫩芽,沾著清晨的露水,打濕了他的褲腳。他不敢回頭,隻知道拚命往前跑,肩膀上的綢緞包越來越沉,卻不敢放慢腳步——藥品早一分鐘送到根據地,就能多救一個傷員。
跑了約莫一個小時,前方出現了一棵老槐樹,樹乾上刻著一個「紅」字——這是和交通員約定的接應訊號。周明遠鬆了口氣,剛要喊出暗號,就看見一個穿灰布軍裝的人從樹後走出來,正是根據地的交通員老陳:「周同誌,可算把你盼來了!快跟我走,日軍的巡邏隊快到了!」
老陳帶著周明遠鑽進旁邊的樹林,樹林裡早有幾個遊擊隊員等著,他們接過綢緞包,快速檢查了一遍藥品,然後遞給周明遠一張紙條:「這是根據地給你的回信,讓你儘快回北平城,繼續重建交通線,還有一批重要的情報需要從城裡送出來。」周明遠接過紙條,看了一眼,然後塞進嘴裡嚥了下去——情報不能落在日軍手裡。
「你們快走吧,我也該回城裡了。」周明遠轉身就要往回走,老陳卻拉住他,遞給他一個布包:「裡麵有幾個饅頭和一壺水,路上吃。還有這個,」老陳掏出一把匕首,「比你的手槍隱蔽,城裡查得嚴,用這個更安全。」周明遠接過布包和匕首,心裡滿是感激,他用力握了握老陳的手:「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務!」
往回走的路上,周明遠特意繞了遠路,避開日軍的巡邏隊。路過一個小村莊時,他看見幾個日軍正在村裡搶糧食,百姓們的哭聲和日軍的嗬斥聲混在一起,讓他心裡一陣刺痛。他躲在村外的樹林裡,握緊了手裡的匕首,卻隻能強忍著怒火——他現在不能衝動,一旦暴露,重建交通線的任務就會功虧一簣。
直到天黑,周明遠纔回到北平城。他沒有直接回瑞蚨祥,而是先去了南鑼鼓巷的修鞋店,店主見他回來,趕緊拉著他進了屋:「你可算回來了!張掌櫃今天又來好幾次,說有急事找你,好像是關於地下交通線的事。」周明遠心裡一緊,難道交通線重建出了什麼問題?
他不敢耽擱,簡單吃了點東西,就往瑞蚨祥走。剛走到衚衕口,就看見張掌櫃正站在門口張望,臉上滿是焦急。「明遠,你可算回來了!」張掌櫃拉著他進了屋,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條,「這是剛收到的訊息,日軍最近要在城裡開展『清鄉』行動,重點搜查地下黨,我們的幾個聯絡點可能已經暴露了,得趕緊轉移!」
周明遠接過紙條,心裡一沉——「清鄉」行動?這對剛要重建的交通線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他皺起眉頭,思考著對策:「張掌櫃,我們得趕緊通知那些聯絡點的同誌,讓他們暫時隱蔽起來,等『清鄉』行動過去再說。還有,根據地需要的情報,我們得想辦法儘快送出去,不能耽誤。」
張掌櫃點點頭:「我已經讓夥計去通知了,隻是還有一個難題——我們的發報機壞了,沒辦法和根據地聯係,情報送不出去。」周明遠心裡一動,想起之前在日軍情報站裡看到的發報機,或許可以想辦法再潛入一次,偷一台發報機出來。但他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日軍現在肯定加強了戒備,再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對了,」周明遠突然想起城隍廟的老道士,「老道士那裡或許有辦法,他在城裡人脈廣,說不定能找到修發報機的人。」張掌櫃眼前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想到!老道士以前幫我們修過不少東西,技術很好,說不定能修好發報機。」
兩人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去城隍廟找老道士。周明遠看著窗外的夜色,心裡知道,接下來的「清鄉」行動會更加艱難,但他不會退縮——為了根據地的同誌,為了北平城的百姓,他必須堅持下去。他摸了摸懷裡的匕首,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更加清醒,也更加堅定了他的決心。
第二天一早,周明遠和張掌櫃喬裝成香客,去了城隍廟。老道士見他們來,趕緊把他們領進後殿:「你們怎麼來了?現在日軍查得這麼嚴,不安全。」周明遠把發報機壞了的事告訴老道士,老道士皺起眉頭,思考了片刻:「我倒是認識一個修無線電的師傅,住在城東的衚衕裡,隻是他現在被日軍盯得緊,不敢隨便出門。」
「隻要能找到他,我們就有辦法讓他幫忙。」周明遠堅定地說,「發報機對我們太重要了,必須儘快修好。」老道士點點頭:「我今晚就去聯係他,你們明天再來,我給你們答複。」周明遠和張掌櫃謝過老道士,悄悄離開了城隍廟——他們不敢多待,生怕被日軍發現。
回到瑞蚨祥,周明遠開始整理最近收集到的情報,把日軍的佈防情況、「清鄉」行動的時間和範圍都一一記錄下來,準備等發報機修好後,儘快發給根據地。他知道,這些情報能幫助根據地的同誌更好地應對日軍的「掃蕩」,也能為北平城的地下黨爭取更多的時間。
夜幕再次降臨,北平城籠罩在一片寂靜中,隻有日軍的巡邏車偶爾駛過,發出刺耳的聲響。周明遠趴在閣樓的窗戶上,望著遠處的星空,心裡默默祈禱著,希望老道士能順利聯係到修無線電的師傅,希望發報機能儘快修好,希望所有的同誌都能平安度過這次「清鄉」行動。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輕輕的敲門聲,是孫金發:「明遠,張掌櫃讓我給你送點吃的,還有,他說明天去城隍廟的時候,一定要多加小心,聽說日軍在那附近加了崗。」周明遠接過食盒,裡麵是兩個白麵饅頭和一盤炒青菜——這在現在的北平城,已經是難得的美味了。他心裡一陣溫暖,知道這些都是張掌櫃和孫金發省下來的。
「告訴張掌櫃,我知道了,明天會小心的。」周明遠對孫金發說,然後拿起一個饅頭,慢慢吃了起來。饅頭的麥香在嘴裡散開,讓他想起了根據地的日子,想起了小石頭,想起了那些並肩作戰的同誌。他知道,隻要大家團結一心,就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就一定能等到把日軍趕出北平城的那一天。
第二天一早,周明遠換上一身舊長衫,戴著一頂氈帽,再次去了城隍廟。剛走到巷口,就看見兩個日軍士兵正在盤查進出的人,手裡拿著畫像,仔細比對。周明遠心裡一緊,趕緊低下頭,裝作去上香的香客,慢慢往前走。
「站住!」一個日軍士兵攔住他,拿著畫像在他臉上比對,「你的,叫什麼名字?去哪裡?」周明遠心裡怦怦直跳,臉上卻裝作平靜的樣子:「太君,我叫王二,是來給廟裡的老神仙上香的,求個平安。」日軍士兵看了他半天,又翻了翻他的布包,見裡麵隻有幾炷香和一些紙錢,才揮手讓他過去。
走進城隍廟,老道士已經在大殿裡等著他了,臉上帶著笑容:「太好了!我聯係到那個師傅了,他今晚就來廟裡,幫我們修發報機。」周明遠心裡一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太好了!謝謝道長,這次又多虧了你。」老道士搖搖頭:「都是為了抗日,說什麼謝。你今晚也來廟裡,幫我打個下手,順便把發報機帶來。」
周明遠點點頭,和老道士約定好時間,然後悄悄離開了城隍廟。他不敢多待,生怕被日軍發現異常。回到瑞蚨祥,他趕緊把這個好訊息告訴張掌櫃,張掌櫃也很高興:「太好了!隻要發報機能修好,我們就能和根據地聯係了,情報也能送出去了。」
當天晚上,周明遠背著發報機,悄悄去了城隍廟。老道士已經在後門等著他,把他領進後殿。後殿裡,一個穿短褂的中年漢子正坐在桌前,擺弄著一些工具——他就是老道士說的修無線電的師傅,姓劉。
「劉師傅,麻煩你了。」周明遠把發報機放在桌上,劉師傅點點頭,拿起發報機,仔細檢查起來。他的動作很熟練,很快就找到了問題所在:「是線路斷了,我今晚就能修好,你們放心。」周明遠和老道士都鬆了口氣,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劉師傅修發報機。
夜深了,發報機終於修好了。劉師傅按下開關,發報機發出「滴滴」的聲響,正常工作了。周明遠和老道士都很高興,劉師傅卻皺起眉頭:「你們得小心點,日軍最近查無線電查得很嚴,發報的時候一定要注意隱蔽,彆被他們發現了。」周明遠點點頭:「我們知道,會小心的。」
劉師傅收拾好工具,悄悄離開了城隍廟。周明遠也背著修好的發報機,準備回瑞蚨祥。老道士送他到後門,叮囑道:「回去的路上小心點,現在已經很晚了,日軍的巡邏隊可能還在外麵。」周明遠點點頭,謝過老道士,然後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瑞蚨祥,張掌櫃還在等著他,見他回來,趕緊迎上來:「怎麼樣?發報機修好了嗎?」周明遠點點頭,把發報機放在桌上,按下開關,「滴滴」的聲響在閣樓裡回蕩。張掌櫃臉上露出了笑容:「太好了!我們終於能和根據地聯係了!」
周明遠坐在桌前,開始整理情報,準備連夜發給根據地。他知道,這隻是重建交通線的第一步,接下來還有更多的困難等著他,但他有信心,隻要和同誌們團結一心,就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難,為抗日事業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閣樓裡的油燈亮了一夜,「滴滴」的發報聲,像在為黎明的到來奏響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