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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狼煙北平開始 第28章 茶館局與舊案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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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和車行的地窖彌漫著陳年木屑與煤油混雜的氣息,洋油燈的火苗在穿堂風的裹挾下劇烈搖曳,將周明遠沾著煤屑的臉切割成明暗交錯的斑駁色塊。他握著燒炭棍的手指關節發白,正在綢緞背麵勾勒天壇西配殿的建築草圖,青磚飛簷的輪廓在布麵逐漸成型。突然,地窖門傳來三長兩短的叩擊聲,混著孫二爺刻意壓低的沙啞嗓音:「景林來了,還帶了個生麵孔。」

周明遠的瞳孔驟然收縮,炭棍在綢緞上劃出歪斜的墨痕。他迅速將草圖卷進雲錦夾層,掌心已經握住袖中匕首的暗釦——方景林作為多年的接頭人,從不會破壞「單線聯係」的鐵律。掀開活動床板的瞬間,地窖內渾濁的光線裡浮現出兩道人影,走在前麵的方景林依舊戴著那頂磨得發亮的灰呢禮帽,而身後的陌生人讓周明遠呼吸一滯。

來人穿著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袖口磨出細密的毛邊,卻戴著塊鋥亮的歐米茄手錶,表盤在昏暗的油燈下折射出冷冽的光。那雙藏在陰影中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鷹隼,掃過地窖每個角落時,周明遠清晰地感受到如芒在背的壓迫感。「這是徐金戈先生,」方景林摘下禮帽扇著風,額角還沾著汗漬,「以前在軍統行動科,現在跟咱們一條心了。」

徐金戈抬手整理袖口時,虎口處厚實的老繭暴露無遺。那是常年緊握勃朗寧手槍留下的印記,比周明遠在戰俘營用刺刀磨出的繭子更顯滄桑。「周先生炸西郊軍火庫的手筆,佩服。」徐金戈的聲音像是從胸腔深處碾出,食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榆木桌角,「不過日軍現在翻出了笠原商社的舊案,說軍火庫的tnt炸藥和當年殺佐藤英夫的是同一批號。」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周明遠心口。他在地下情報站的檔案裡見過這個名字:1937年那個血色盛夏,笠原商社社長佐藤英夫一家七口橫屍宅中,現場隻留下半枚染血的櫻花紋章,案子至今懸而未決。沒想到五年後,竟成了日軍栽贓的利刃。

方景林從褪色的夾襖內袋掏出張皺巴巴的《京城晚報》,頭版標題被紅墨水粗暴地圈起來:「西郊爆案係共黨所為,笠原商社餘孽作祟」。署名處「陸中庸」三個字寫得遒勁有力,文章裡甚至詳細描述了吹箭桿上的水波紋路,還編造出「共黨用唐寅真跡傳遞炸藥圖紙」的荒誕細節。「這個陸中庸,」方景林把報紙拍在桌上,震得茶碗裡的水花四濺,「上次聚寶閣的文物走私案,就是他給日本人當的眼線!」

孫二爺端著粗瓷碗從木梯上下來,碗沿磕在桌麵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昨兒文三兒拉車,聽見憲兵隊在查三合幫的人,說當年搶《蘭竹圖》的飛賊,跟炸軍火庫的是一夥!」周明遠猛地想起爆炸現場撿到的半塊木牌,那上麵「防疫給水部」的字樣在記憶中愈發清晰。他摸出貼身藏著的木牌,黃銅表麵還沾著乾涸的血跡:「徐先生在軍統時,沒聽過1855部隊這個番號?」

徐金戈的眼神瞬間變得如寒潭般幽深。他從布衫內袋摸出個牛皮封麵的筆記本,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幾片乾枯的銀杏葉。「去年截獲的密電裡提過,」他的手指劃過一串日文密碼,「對外稱『防疫研究』,實則在天壇圜丘壇秘密研製細菌武器。佐藤英夫死前,正跟部隊裡的高階醫官頻繁接觸。」他頓了頓,指甲重重按在「犬養平齋」的名字上,「這個表麵玩蟲鬥鳥的浪人,實則是1855部隊的物資中轉站!」

話音未落,地窖木門突然被撞開。文三兒的舊氈帽歪在腦後,洋車把手上還沾著泥點,他大口喘著粗氣,額角青筋暴起:「孫二爺!廣和樓被憲兵隊圍了!說阿福是給共黨送情報的!」周明遠條件反射地站起身,袖中匕首滑落掌心,卻被徐金戈鐵鉗般的手按住。「彆動!」徐金戈的聲音低沉而冷靜,「現在廣和樓三步一崗,你去就是送命。」他轉向方景林,「你帶周先生從密道走,我去巡捕房找張翻譯,就說阿福是我安插的線人。」

方景林領著周明遠在衚衕裡穿梭,牆麵上新刷的通緝令還散發著漿糊的酸味。周明遠的側臉畫像被畫得扭曲變形,旁邊「懸賞五百大洋」的字樣刺得人眼疼。路過聚寶閣舊址時,破損的雕花木門上還留著去年學生砸店的痕跡,滿地瓷片在月光下泛著慘白的光,像極了天壇西配殿裡摔碎的細菌培養皿。「陳掌櫃當年把《蘭竹圖》賣給佐藤英夫,」方景林的聲音裹著歎息,「後來鋪子就沒再開過門。」

兩人剛拐進煙袋斜街,前方突然傳來激烈的爭吵聲。楊秋萍舉著募捐箱站在路燈下,旗袍下擺被夜風掀起,羅夢雲攥著一疊傳單站在她身後,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周明遠認出這是燕京大學的學生,上次在廣和樓後台,她們唱《鬆花江上》時眼裡的淚光至今清晰。「快躲開!」他低聲警告,拽著方景林躲進巷口陰影——遠處傳來軍靴踏地的整齊聲響,歪把子機槍的槍管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

羅夢雲像是有所感應,故意將傳單撒向空中。她彎腰撿拾時,飛快地瞥向巷口,當與周明遠的目光相撞,那雙杏眼裡迸發出驚喜的光芒,又迅速恢複鎮定。她用鞋尖將一張傳單踢到牆角,鉛筆字跡在暗處若隱若現:「29軍殘部後天戌時到盧溝橋」。方景林假裝看熱鬨,順手將傳單塞進帽簷,混在圍觀人群中匆匆離去。

回到同和車行,徐金戈正倚在門框上擦拭配槍,酒漬浸透的褂子散發著刺鼻的氣味。「阿福沒挺住,」他把彈夾拍進槍膛,金屬撞擊聲在寂靜的地窖格外刺耳,「但我從張翻譯那兒套到訊息,1855部隊後天寅時要從永定門運走一批『特殊物資』。」他掏出張蓋著鮮紅印章的通行證,「我仿了犬養平齋的手諭,能混進押送隊。」

周明遠摩挲著通行證上凸起的「憲兵隊」字樣,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後天子時三刻,我在天壇西天門放訊號彈,29軍的人在永定門接應。」他抬頭看向徐金戈,「犬養平齋那邊得有人盯著。」徐金戈扯了扯領口,露出鎖骨處猙獰的疤痕:「我去找三合幫的肖建彪,當年他弟弟就是被犬養平齋的人活埋的。」

子夜的北平城籠罩在死寂中,零星的槍聲刺破夜空。周明遠趴在地窖通風口,看著孫二爺將紅燈籠掛在門楣——那是給文三兒留的安全訊號。遠處天壇方向,探照燈的光束如同慘白的鬼手,掃過西配殿的飛簷。他知道,那些裝著鼠疫桿菌的玻璃瓶還藏在梁柱夾層,而一場足以改變北平命運的風暴,正在這狼煙籠罩的古城深處翻湧。

方景林匆匆推門而入,懷裡抱著用油布裹著的包裹:「羅夢雲她們送來的,從協和醫院偷運出來的。」周明遠開啟布包,防毒麵具的橡膠味混著消毒水氣息撲麵而來,旁邊壓著張泛黃的紙條,羅夢雲娟秀的字跡在月光下跳動:「天壇古鐘碎於炮火,願以吾輩熱血,鑄新鐘長鳴。」他握緊麵具,彷彿握住了千萬北平百姓的呼吸,窗外的星光在他眼中燃起熾熱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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