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狼煙北平開始 第30章 孤膽入與魔窟焚
子時的天壇在濃重夜色中如一頭沉眠的巨獸,祈年殿鎏金的寶頂隱沒在墨色夜空裡,僅餘殿簷下懸掛的銅鈴,在穿堂風中偶爾發出細碎聲響,與日軍崗哨巡邏的腳步聲交織,編織出令人窒息的韻律。周明遠伏在圜丘壇西側一株百年古柏粗壯的枝椏間,迷彩油塗抹的臉龐與樹乾陰影渾然一體,手中的八一式偽裝望遠鏡,將百米外日軍的佈防情況清晰捕捉——祈年殿四周赫然架設著三挺九二式重機槍,每十五米便有一名端著三八大蓋的哨兵肅立,探照燈刺目的光束每隔十秒就掃過殿身,在漢白玉欄杆上投下斑駁交錯的光影,彷彿是死神揮動的鐮刀留下的印記。
他抬手瞥了眼腕間的歐米茄手錶,時針已悄然指向醜時三刻。三天前,他從犬養平齋那戒備森嚴的宅院成功搜出的賬本,此刻正貼身藏在腰間。賬本中「祈年殿夾層設核心實驗室,寅時換崗間隙有七秒盲區」的關鍵記錄,早已被他反複研讀、熟記於心。指尖下意識摩挲著揹包裡的定向炸藥,那沉甸甸的觸感與他熟悉的現代特戰裝備分毫不差。這些來之不易的「寶貝」,是他用三箱在戰時堪比黃金的罐頭,從黑市商人那裡幾經周旋換來的。他清楚,這些炸藥足以在不引爆致命細菌樣本的前提下,精準摧毀祈年殿的承重柱,給日軍的罪惡實驗致命一擊。
探照燈的光束再次劃破黑暗掃過,周明遠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靈巧地從古柏上躍下。落地瞬間,墊在腳掌下揉皺的報紙巧妙緩衝,沒有發出一絲聲響。他緊貼著漢白玉欄杆,如鬼魅般悄然移動,軍靴踏在布滿苔蘚的石階上,每一步都穩如磐石。腰間的軍用匕首隨著步伐輕輕晃動,刀鞘上的防滑紋,早已被他掌心不斷滲出的汗水浸透。前方不遠處,兩名哨兵背對著他吞雲吐霧,煙頭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明滅滅,卻不知危險正步步逼近。周明遠眼神瞬間銳利如鷹,左手果斷甩出一枚自製的眩暈彈——這並非為了傷人,而是要用那短暫的聲響,掩蓋即將展開的行動。
「什麼人?」哨兵聞聲猛然轉頭,然而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周明遠已如離弦之箭欺身近前。右手如鐵鉗般精準鎖住左側哨兵的喉結,拇指發力的同時,左手手肘迅猛地擊向右側哨兵的太陽穴。兩人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驚呼,便軟綿綿地癱倒在地。周明遠眼疾手快,順勢將他們的身體靠在欄杆後方,整個過程行雲流水,連腳邊的步槍都未曾碰倒,用時竟不足兩秒,動作流暢得彷彿經過了千百次的反複演練。
祈年殿的朱漆大門虛掩著,門縫裡透出慘白刺目的燈光,混雜著濃烈刺鼻的福爾馬林與消毒水氣味撲麵而來,那令人作嘔的氣息,與他曾在七三一部隊遺址資料中讀到的「死亡通道」描述如出一轍,讓他不禁握緊了拳頭。周明遠小心翼翼地摸出腰間的南部十四式手槍,沉著冷靜地卸下撞針後又彆回槍套——他深知,在這個充斥著致命細菌樣本的實驗室裡,槍聲無異於開啟潘多拉魔盒,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發災難性的泄漏。當他推開大門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裹挾著死亡的氣息撲麵而來,殿內的景象令他瞳孔驟然緊縮:原本莊嚴肅穆供奉神位的地方,如今已被改造成陰森恐怖的操作檯,數十個貼著「鼠疫桿菌」「炭疽芽孢」標簽的玻璃瓶整齊排列,瓶中渾濁的液體彷彿在無聲訴說著罪惡。下方連線的管道蜿蜒延伸至殿內夾層,牆壁上殘留的暗紅色血跡早已乾涸,那是「特彆移送」者遭受殘酷折磨後留下的無聲控訴。
「誰在外麵?」殿內右側突然傳來日語喝問,一名身著白大褂的日軍醫官聽到動靜,轉身朝門口張望,胸前彆著的鋼筆在慘白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周明遠沒有絲毫猶豫,腳下猛地發力,如猛虎撲食般衝向對方。右手的匕首寒光一閃,精準無比地刺入醫官的心臟,與此同時,左手迅速捂住他的嘴,防止發出任何聲響。醫官眼中的驚恐尚未完全擴散,生命的光彩便已迅速消逝。周明遠迅速將屍體拖至操作檯下方,與另外兩具早已冰冷僵硬的屍體並排靠在一起——那是他白天喬裝成送水工潛入時,巧妙解決的看守,覆蓋在屍體上的白布還留著淩亂的褶皺,見證著他的機智與果敢。
他迅速而有條不紊地檢查實驗室佈局,每一處細節都與佈防圖上的標注嚴絲合縫:東西兩側各矗立著一根粗壯的承重柱,夾層內隱藏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菌種培養室,中央操作檯下方連線著錯綜複雜的通風管道。周明遠從揹包中取出定向炸藥,憑借著豐富的現代爆破知識,精確計算好藥量,將炸藥分彆固定在兩根承重柱的關鍵位置。隨後,他將定時器設定在寅時整——這個時間正是日軍換崗的高峰時刻,屆時混亂的局麵將為他的行動提供絕佳掩護,沒人會在那時注意到殿內悄然發生的致命佈置。
夾層的鐵門緊閉,需要密碼才能開啟。周明遠目光如炬,緊緊盯著密碼鎖上的指紋痕跡,腦海中迅速回憶起賬本裡記載的資訊。犬養平齋的生日是明治三十八年七月十六,他的指尖在數字鍵上快速敲擊,輸入換算後的數字組合。隻聽「哢嗒」一聲輕響,鎖芯應聲而開。推門而入的瞬間,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撲麵而來,幾乎要將他吞噬。十幾個鏽跡斑斑的鐵籠靠牆擺放,其中一個籠子裡還殘留著破舊的棉衣碎片,布料上的血跡早已發黑,訴說著曾經關押者的悲慘遭遇。牆角的消毒車旁,散落著幾根帶血的針管,這殘酷的場景,與七三一部隊駭人聽聞的活體實驗遺址如出一轍,讓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燒。
周明遠強壓下內心的憤怒與不適,沒有絲毫停留,將剩餘的炸藥固定在培養室的壓力容器上,又在通風口謹慎地放置了三枚煙霧彈——他知道,爆炸後產生的煙霧能夠有效中和可能泄漏的少量菌種,將危害降到最低。做完這一切,他摸出羅夢雲留下的紙條,借著昏暗的燈光,最後一次凝視著上麵「願以吾輩熱血,鑄新鐘長鳴」的字跡。那娟秀的字跡彷彿帶著溫度,傳遞著堅定的信念。他隨即將紙條塞進醫官的白大褂口袋,這是他留給日軍的無聲警告,也是無數抗日誌士不屈意誌的象征。
撤離時,周明遠特意繞到祈年殿後方的銅爐旁,這裡是日軍的換崗集合點。寅時的鐘聲準時在天壇上空悠揚響起,換崗的士兵們吵吵嚷嚷地聚集在一起,毫無戒備。周明遠從容不迫地從陰影中走出,步伐穩健,如閒庭信步般穿過人群。一名眼尖的軍曹注意到他腰間的匕首,剛要開口盤問,便被他用一口流利純正的東京口音打斷:「防疫給水部巡查,犬養先生的手諭。」說著,他抬手亮出精心偽造的通行證,指尖在上麵輕輕敲擊三下——這獨特的暗號,是他從日軍俘虜口中費儘周折套出的內部機密,以往每次使用都屢試不爽。
軍曹仔細核對後,立刻立正敬禮,目送著周明遠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古柏深處。而此時的祈年殿內,定向炸藥的定時器正一秒一秒無情地走向終點,彷彿死神的倒計時。周明遠身手矯健地翻出天壇圍牆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爆炸聲,緊接著是玻璃碎裂的刺耳聲響,濃煙如猙獰的巨獸,從祈年殿的門窗中洶湧湧出,在夜空中迅速凝聚成巨大的蘑菇雲。
他沒有回頭,腳步輕快而堅定地穿過曲折的衚衕,遠處很快傳來日軍緊急集合的號聲,夾雜著慌亂的呼喊,如同驚弓之鳥的啼鳴。路過三合幫的地盤時,正巧撞見肖建彪帶著幾個混混在牆根鬼鬼祟祟地分贓。看到祈年殿方向衝天的火光,肖建彪嚇得手一抖,手中的銀元劈裡啪啦撒了一地,他慌不擇路地拉著小弟們狼狽逃竄——這纔是這些唯利是圖的混混該有的模樣,所謂的「配合」,在生死攸關麵前,從來都是個笑話。
回到同和車行時,孫二爺早已嚇得麵如土色,癱坐在椅子上瑟瑟發抖,而文三兒卻扒著門縫,眼睛瞪得溜圓,滿臉興奮地往外張望:「周先生,您聽!天壇那邊炸了!都說這是老天爺開眼了!」周明遠神色平靜地脫下沾著灰塵的外套,露出裡麵乾淨的短褂,拿起桌上早已涼透的涼茶,仰頭一飲而儘。窗外衝天的火光映在他眼中,卻沒有激起一絲波瀾——炸毀實驗室隻是他宏偉計劃的第二步,接下來,那戒備森嚴的日軍華北駐屯軍司令部,纔是他真正的目標。
方景林氣喘籲籲地匆匆跑進來,手裡的報紙還未來得及展開:「周先生,您可真神了!日軍現在亂成一團,到處抓可疑人員,肖建彪那夥人剛才還被憲兵隊堵在衚衕裡,好不容易纔逃出來!」周明遠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拿起桌上的佈防圖,用燒炭棍在司令部的位置重重畫了個圈,指尖用力之大,讓木炭碎屑紛紛落下,彷彿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雷霆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