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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狼煙北平開始 第52章 堂會暗刃與市井守誌(1938 年 8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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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的北平依舊悶熱,廣和樓前的槐樹葉被曬得蜷成枯卷,在燥熱的風裡有氣無力地搖晃,卻擋不住趾高氣揚的日軍士兵。程蝶衣被迫去軍部辦堂會的訊息像野火般燎遍衚衕,老戲迷們聚在茶館裡長籲短歎,茶杯裡的茉莉花都沉到杯底,再也浮不起往日的精氣神。他們心裡都明白,這場堂會哪裡是聽戲,分明是豺狼披著人皮,要借程老闆的名角兒身份,給

“大東亞共榮”

的狼子野心披上錦繡華服。

周明遠蹲在廣和樓對麵的茶攤前,粗陶茶碗在掌心轉了又轉,茶葉梗在渾濁的茶湯裡沉沉浮浮,恰似此刻在鐵蹄下掙紮的北平百姓。他垂著眼簾,餘光死死盯著樓門,喉結隨著吞嚥動作上下滾動。茶攤老闆用油膩的抹布反複擦著同一塊桌麵,假裝收拾碗盞,壓低聲音說:“日軍派了十個士兵守在後台,程先生進去後就沒出來過,段先生在外麵急得團團轉,卻不敢靠近。”

這話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周明遠心口發疼,他猛地攥緊茶碗,指節泛白,幾乎要捏碎陶土。

從懷裡掏出小布包時,周明遠的指尖微微發顫。這塊藍印花布還是臨行前母親給他縫的香囊,如今卻裹著救命的匕首。“待會兒你想辦法把這個交給段先生,”

他把布包塞進老闆掌心,又重重按了按,“要是程先生有危險,讓他想辦法接應。”

話音未落,就看見段小樓跌跌撞撞從廣和樓裡衝出來,月琴被他死死抱在胸前,琴身的紅綢歪歪斜斜,像是被狂風撕扯過的戰旗。

段小樓衝到茶攤前,胸口劇烈起伏,眼裡布滿血絲,聲音沙啞得幾乎不成調:“日軍說要是程蝶衣不唱,就把戲班的學徒都抓起來。”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月琴邊緣,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彷彿那是支撐他不倒的最後支柱,“我剛纔在後台看見,他們把學徒們關在隔壁房間,門口還站著崗,槍栓拉得哢哢響。”

周明遠看著好友扭曲的麵容,心裡翻湧著滔天怒火

——

這些豺狼,竟拿最無辜的孩子當籌碼!

抬眼望向廣和樓二樓緊閉的窗簾,隱約傳來的《貴妃醉酒》唱腔像根細針刺進耳膜。程蝶衣的嗓音依舊婉轉,卻像是裹著碎冰,每一個拖腔都帶著壓抑的震顫。周明遠握緊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掌心:“你彆慌,”

他壓低聲音,“我已經跟方先生商量好了,他會帶著偽警察在軍部附近製造混亂,吸引日軍的注意力,我趁機進去救程先生和學徒們。”

段小樓猛地抬頭,眼裡燃起兩簇火苗,像是將死之人抓住了最後稻草:“我跟你一起去,就算拚了這條命,也不能讓程蝶衣出事。”

他小心翼翼地把月琴放在茶攤上,輕撫琴絃的動作卻帶著訣彆的意味,“這琴就放這兒,要是我沒回來,你幫我交給程蝶衣,告訴他,我沒辜負當年師父的囑托,守住了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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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下午,日軍軍部的堂會如期舉行。程蝶衣踩著花盆底鞋,一步一步走上臨時戲台,鳳冠上的珍珠墜子隨著腳步輕輕搖晃,折射出冷冽的光。他望著台下舉杯鬨笑的日軍軍官,喉結滾動著嚥下滿腔屈辱,戲服下的手掌卻緊緊貼著腰間

——

那裡藏著周明遠送來的匕首,金屬的涼意透過綢緞,滲進滾燙的麵板。

唱到

“海島冰輪初轉騰”

時,遠處突然傳來沉悶的爆炸聲。程蝶衣的睫毛猛地顫動,唱腔卻絲毫不亂,隻是將尾音拉得更長,像是在拖延時間。日軍士兵們慌亂起身,槍托撞在桌椅上發出刺耳聲響。趁著混亂,程蝶衣的手指悄悄勾住匕首柄,掌心的汗水將刀柄浸得濕潤。

周明遠握著匕首,貼著牆根溜進軍部。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靴子踩在青磚上幾乎沒有聲響。當他看到關押學徒的房間門口,那個日軍哨兵正伸長脖子往爆炸聲方向張望時,心跳驟然加快。他屏住呼吸,像隻黑豹般撲上去,匕首精準刺入哨兵後心,溫熱的血濺在他的袖口,帶著刺鼻的鐵鏽味。他強忍著胃部的翻湧,迅速拖走屍體,開啟房門。

學徒們蜷縮在角落裡,小臉嚇得慘白,看到周明遠的瞬間,有人忍不住哭出聲。“周先生!”

孩子們撲過來,緊緊抓住他的衣襟。周明遠挨個拍了拍他們的後背,低聲安撫:“彆怕,跟我走。”

他的聲音在顫抖,既是因為緊張,更是因為心疼這些本該在戲台上唱唸做打的孩子,此刻卻要在槍林彈雨中求生。

剛跑到戲台後,就看見程蝶衣被逼到角落,日軍小隊長色眯眯的手正往他戲服上摸。程蝶衣的臉色比戲服上的白綢還蒼白,卻硬撐著揚起下巴,眼神裡滿是輕蔑與厭惡。“住手!”

周明遠怒吼一聲,匕首直指小隊長咽喉。小隊長慌忙拔出軍刀,寒光一閃,程蝶衣突然猛地撲上去,死死抱住他的腰,喊道:“周先生,快動手!”

周明遠毫不猶豫,匕首狠狠刺入小隊長心臟。溫熱的鮮血噴湧而出,濺在程蝶衣的戲服上,金線繡的牡丹瞬間被染成暗紅,像是在戰火中綻放的血色花朵。

“快跟我走!”

周明遠拽過程蝶衣,帶著學徒們往後門狂奔。段小樓早已在後門等候,懷裡抱著幾匹粗布衫,眼神裡滿是焦急與期待:“快換上,彆被日軍認出來!”

幾人手腳慌亂地換衣服,布料蹭過傷口,疼得程蝶衣倒抽冷氣,卻咬著牙一聲不吭。

槍聲在身後炸響,子彈擦著耳邊飛過。方景林帶著偽警察在巷子裡設定的障礙發揮了作用,日軍的腳步聲漸漸被甩遠。跑回廣和樓時,夜幕已經籠罩北平城。程蝶衣跌坐在後台的木椅上,望著銅鏡裡自己狼狽的模樣

——

戲服上血跡斑斑,鳳冠歪斜,臉上還沾著灰塵。他伸手去摸戲服上的血跡,突然像被燙到般縮回手,淚水不受控製地奪眶而出。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落淚,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心疼那些被連累的孩子,心疼被日軍踐踏得支離破碎的戲班尊嚴,更心疼這座被黑暗籠罩的北平城。

段小樓遞過一杯熱水,蒸汽模糊了程蝶衣的視線。“彆哭了,”

他的聲音難得溫柔,“咱們還在,戲班就還在,總有一天,咱們能在乾乾淨淨的戲台上,好好唱一場《霸王彆姬》。”

程蝶衣接過水杯,滾燙的熱水順著喉嚨滑下,卻暖不了心裡的寒意。

周明遠靠在門框上,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遠處零星的槍聲依舊時不時響起,日軍巡邏車的車燈劃破黑暗。但他知道,隻要還有程蝶衣這樣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的戲子,還有段小樓這樣重情重義的漢子,還有方景林、文三兒這樣默默抗爭的普通人,抗戰的火種就永遠不會熄滅。總有一天,他們會把侵略者趕出北平,趕出中國,讓廣和樓的戲台上,重新響起清亮激昂的唱腔,讓北平的百姓,重見太平歲月。

第二天清晨,廣和樓的門照常開啟。程蝶衣和段小樓帶著學徒們開始打掃戲台,掃帚掃過青磚的沙沙聲在空蕩蕩的戲樓裡回響。戲服上的血跡還未洗淨,空氣中似乎還彌漫著硝煙味,但他們的眼神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堅定。程蝶衣拿起一把破舊的木劍,輕輕擦拭劍身,彷彿已經看到了勝利的那一天

——

在陽光下,在沒有侵略者的戲台上,他們會再次演繹那出《霸王彆姬》,讓全世界都聽見北平戲子的錚錚鐵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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