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狼煙北平開始 第64章 神樂署火與刃(1939 年 4 月)
未時的槍聲餘韻還在磚窯壁上震顫,周明遠猛地將鏡片按在佈防圖上。陽光透過鏡片聚焦成灼眼的光點,正落在
“第二課細菌生產室”
的紅圈中央
——
那是
1855
部隊培育霍亂菌的核心區域,地下冷庫藏著足以讓半個北平染病的菌液。“挺進軍主攻前門,日軍必定抽調後衛支援,這是唯一的機會。”
他指尖劃過圖上標注的
“水塔”
二字,指腹的繭子蹭過紙麵,天津碼頭的青灰色屍身突然在眼前浮現,心口像是被烙鐵狠狠燙過。
段小樓剛要起身,就被周明遠按住肩膀。他從懷表鏈上解下枚銅製表墜,裡麵嵌著半截日軍軍官的指甲
——
那是去年從犧牲的戰友指縫裡摳出來的。“幫我把風,子時前我不回來,就燒了磚窯轉移。”
他將表墜塞進段小樓手心,又摸出文三兒撿來的罐頭,用刺刀撬開鐵皮,將裡麵的白色粉末倒進瓷碗,摻上煤油攪成糊狀。瓷碗邊緣的豁口劃破手指,血珠滴進糊狀液體,泛起細小的泡沫,像極了細菌培養基裡的菌落。
暮色四合時,周明遠換上了偷來的日軍衛生兵製服。領口的黃邊被煤煙熏得發暗,左臂的
“防疫給水部”
臂章邊角起了毛。他將攪好的易燃糊狀物抹在帆布包內側,裡麵藏著三根用棉線纏好的雷管
——
那是修鐵路時偷偷攢下的,引線浸過桐油,遇火即燃。懷表被調快了一個時辰,表蓋內側貼著張極小的草圖,標注著地下冷庫的入口,是王醫生冒險畫的。
天壇西門的崗哨比清晨多了兩倍,鐵絲網通電的滋滋聲在暮色裡格外刺耳。周明遠故意拖著條傷腿,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左臂的傷號繃帶滲著暗紅的血漬
——
那是用豬血混了草木灰做的偽裝。“奉命送培養基樣本。”
他用生硬的日語說著,將偽造的通行證遞過去,手指下意識按住腰間的刺刀柄,掌心的冷汗浸濕了刀柄纏布。
哨兵的手電筒在通行證上掃了三遍,突然照向他的傷腿:“怎麼傷的?”
周明遠心裡一緊,隨即想起王醫生說過的日軍軍紀,猛地挺直腰桿罵道:“上午清剿共黨被流彈擦傷,耽誤了樣本送檢你負責?”
他故意扯動繃帶,疼得齜牙咧嘴,眼角的餘光卻瞥見崗樓裡的掛鐘剛過酉時,離挺進軍的佯攻時間還有半個時辰。
穿過神樂署的朱漆大門,青磚路上滿是雜亂的軍靴印。西側的第二課建築亮著燈,窗戶蒙著厚厚的黑布,隱約傳來高壓鍋噴氣的聲響
——
那是培養細菌用的消毒鍋。周明遠貼著牆根走,繞過堆放的汽油桶,突然聽見熟悉的冷笑,汗毛瞬間豎了起來。
佐藤正站在水塔下抽煙,軍刀的刀鞘在路燈下泛著冷光。他的傷腕還纏著繃帶,正用馬鞭抽打著一個蜷縮在地的民夫,那民夫手裡攥著半截沾著白色粉末的麻袋。“廢物!這點培養基都看守不住!”
馬鞭落下的聲響混著民夫的慘叫,周明遠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
天津碼頭的哭喊聲彷彿又在耳邊響起,他強迫自己轉過身,裝作整理揹包的樣子,將帆布包的拉鏈拉開一道縫。
趁著佐藤進屋的間隙,周明遠溜進了第二課的側門。走廊裡彌漫著福爾馬林和硫磺混合的怪味,牆上掛著
“無菌操作規範”
的日文標語,墨跡被水汽浸得發花。他順著樓梯往下走,地下冷庫的鐵門虛掩著,門縫裡透出冷森森的白氣,裡麵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響
——
那是製冷機在工作。
冷庫內整齊地擺著數十個玻璃瓶,裡麵的淡黃色液體微微晃動,瓶身貼著
“霍亂弧菌”
的標簽。周明遠屏住呼吸,將帆布包裡的易燃糊狀物抹在製冷機的電機上,又把雷管插進去,引線拉到門外。剛要起身,突然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他立刻躲到貨架後,指尖摸出了懷表鏈上的鋼針。
“誰在那裡?”
是佐藤的聲音,帶著酒後的渾濁。周明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看著對方的軍靴一步步靠近,突然想起吳鳳翔刺殺吉川貞佐時的決絕,猛地從貨架後撲出去,鋼針直刺佐藤的咽喉。
佐藤反應極快,側身躲開,軍刀
“唰”
地出鞘,劈向周明遠的肩膀。周明遠彎腰翻滾,撞到身後的玻璃瓶,液體灑在地上,散發出刺鼻的氣味。他趁機抓起身邊的消毒鍋,猛地砸向佐藤的膝蓋,鐵鍋
“哐當”
一聲碎裂,滾燙的蒸汽瞬間彌漫開來。佐藤慘叫著後退,繃帶被蒸汽燙得冒煙,露出裡麵未癒合的傷口。
周明遠趁機撲上去,左手死死按住佐藤的手腕,右手將鋼針狠狠紮進他的傷處。“你這個魔鬼!”
他低吼著,指尖感受到鋼針穿透肌肉的阻力,佐藤的血濺在他的製服上,溫熱的液體與冷庫的寒氣交織在一起。佐藤掙紮著用軍刀劃破他的胳膊,傷口火辣辣地疼,但他沒有鬆手,反而將鋼針擰了半圈,直到佐藤的身體軟下去,倒在滿地的玻璃碎片上。
看著佐藤的屍體,周明遠喘著粗氣,胳膊上的傷口還在流血。他咬著牙爬起來,摸出火柴點燃了引線。火花沿著棉線快速蔓延,他轉身往門外跑,剛出冷庫,就聽見裡麵傳來
“轟隆”
一聲巨響,製冷機的碎片飛濺出來,帶著刺鼻的菌液氣味。
走廊裡的日軍已經被爆炸聲驚動,槍聲從四麵八方傳來。周明遠扯下臂章,撞開東側的窗戶跳了出去,落在一片花叢裡。花瓣上的露水打濕了他的頭發,遠處傳來挺進軍的衝鋒號聲,與神樂署的爆炸聲交織在一起。他摸出懷表,指標剛好指向子時,表蓋內側的草圖被血漬染得模糊,卻依舊能看清那道指向自由的箭頭。
跑過天壇的護城河時,周明遠回頭望去,神樂署的方向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映紅了半邊天。他知道,那些罪惡的細菌武器被銷毀了,佐藤也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但他更清楚,這隻是這場戰爭中的一小步,北平的衚衕裡,還有無數的秘密在等待被揭開,無數的戰鬥在等待被打響。他握緊腰間的刺刀,朝著磚窯的方向跑去,那裡有他的戰友,有下一場戰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