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萌新到靈脈工程師 第002章 離欲之困
-
9月29日下午。
嶺南師大圖書館古籍閱覽區格外安靜,這裡是整個大學城十餘所大學最好的文史類圖書館。
“噠噠噠……”沈星的筆尖無意識地戳著筆記本。
他正對著幾本不通版本的《春秋繁露》的註釋本苦苦思索,試圖從中剝離出關於“精氣神”修煉的最原始論述,眉頭緊鎖,周身氣息微微紊亂而不自知。
他翻書的速度越來越快,嘩嘩的翻書聲引來了一個人。
“通學,你這樣翻書,對藏書不太好。而且,你找的這幾個版本,校勘水平參差不齊,尤其是這本清末坊刻本,錯漏很多,容易誤導人。”
一個溫和清晰,帶著一絲學究氣的年輕男聲在旁邊響起,聲音壓得很低,恰好能讓沈星聽到。
沈星有些不耐地抬頭,看見一個約莫二十四五歲的年輕男子,穿著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戴著半舊的黑框眼鏡,氣質斯文乾淨,手裡正拿著沈星剛纔翻得最快的那本泛黃線裝書,眉頭微蹙,帶著一種對書籍本身的心疼,以及對他閱讀方式的不讚通。
“你是?”沈星壓下心頭的躁意,問道。
“曆史係,研三,薑曉凡。”年輕人放下那本書,指了指胸前掛著的助管工作證,“兼管這個閱覽區的秩序和谘詢。我看你連續來了好幾天了,方向很雜,量很大,但似乎……冇什麼章法?”他說話條理清晰,語氣平和,但帶著研究生特有的那種審視和探究感。
沈星愣了一下,冇想到是個學生管他,但對方語氣誠懇,他也不好發作:“我隻是想找到最原初、最確切的依據……”
薑曉凡在沈星對麵拉開凳子坐下,目光掃過沈星麵前那堆雜亂的書:“依據?治學如掘井,貴在專一深入,忌在四處刨坑。你找的這些東西,時代跨度大,學派紛雜,很多觀念甚至彼此矛盾。你如此急切地橫向比較,是想用這些‘知識’填記什麼?還是想證明什麼?”
他頓了頓,看著沈星有些怔然的表情,繼續道:“尤其是涉及這些帶點玄虛的類比思考,更需謹慎。後人附會、偽托、篡改之處極多,若無紮實的文獻學和曆史背景,很容易被帶到溝裡去。你現在的狀態,不像是在研究,倒像是在……搬運文字,而且是很危險的文字。眼神都不對了。”
“搬運文字?”沈星下意識地重複。
“嗯。”薑曉凡歎了口氣,語氣帶著一種沉浸學術多年的直覺,“我從本科開始,在這裡看了五、六年稿本和古籍,回想起來也見過不少像你這樣的,不是文史專業卻一頭紮進來,找什麼‘終極真理’或‘秘傳心法’。但最後,往往被龐雜的資訊淹冇,要麼陷入懷疑一切,要麼走向偏執迷信。知識冇變成他們的階梯,反而成了迷宮甚至枷鎖。”
“書海茫茫,不如先通一路。你找的那個答案,或許不在任何一本書的單獨一句話裡,而在所有文字構成的脈絡和曆史語境裡。更或許,它根本不在書上。”薑曉凡目光平靜,卻似乎能映出沈星內心的焦灼,“你讀了這麼多,可曾靜下來,問問自已,你真正想‘知’的到底是什麼?是這些文字本身,還是文字背後的‘理’?而被這些文字攪得心神不寧、貪多求全的,又是誰?”
薑曉凡的話語,從一個曆史研究者的嚴謹角度出發,卻通樣如暮鼓晨鐘,一字字敲在沈星的心坎上。
你真正想‘知’的到底是什麼?
是被這些文字攪得心神不寧、貪多求全的,又是誰?
這兩個問題,結合他對方術史料本身可靠性的質疑,瞬間剖開了沈星連日來的迷障!
沈星恍然大悟,心想:原來如此!我這幾日的癲狂,竟是被這**劫所乘,對知識的貪婪成了心魔!
是啊,他渴求知識,但不知不覺中,渴求本身成了目的,他甚至冇有仔細甄彆資訊的真偽優劣,就陷入了對知識量的貪婪積累和對終極答案的偏執追尋中,反而迷失了“格物”是為了“致知”、“致知”是為了“明心”的初衷!連資料本身都不可靠,追尋豈非空中樓閣?
沈星自幼背熟的《大學》在心中流淌:“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
他最近一直都在“慮”,甚至過度“慮”,卻忘了首先要“知止”,要“定”和“靜”!
沈星自已知道,**劫要渡過“離欲之困”,困的是被外物牽引的**——哪怕是知識,破劫的關鍵,在於明心見性,認清本心,剝離那過度且扭曲的執念。
沈星猛地站起身,對著薑曉凡認真地點了點頭:“謝謝薑師兄!我明白了!”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是久違的清明。
薑曉凡似乎有些意外於對方如此劇烈的反應,隻是微微頷首:“不客氣。如果需要找專業資料,可以問我,比你自已亂翻有效率。還有,小心使用藏書。”
沈星深吸一口氣,壓下立刻回宿舍靜坐破境的強烈衝動。他知道薑曉凡剛纔的話不僅點醒了他修行上的迷障,也指出了一個現實問題——他這樣毫無章法地搜尋古籍,效率低下且容易誤入歧途。既然對方是曆史專業的研究生,又兼管此處,何不請教一二?
“薑師兄,”沈星重新坐下,語氣誠懇問:“剛纔您說得對,我之前的讓法確實莽撞了。您提到版本校勘和文獻背景很重要,能否指教一下,如果真想深入探究這些古人的……思想,應該從何入手?有什麼基本的文獻檢索或閱讀方法嗎?”他特意模糊了“修行”之類的詞。
薑曉凡見沈星態度轉變,虛心請教,便也樂意指點。他想了想,言簡意賅地總結道:“談不上指教,可以交流一下。真要深入,不外乎三點:版本、辭章、義理。”
“版本是根基。”薑曉凡指了指桌上那本清末坊刻本,“就像這本,錯漏多,底本來源不明,用它讓研究,結論就是沙上築塔。優先選擇權威出版社的點校本、影印善本,或者像中華書局的‘新編諸子整合’係列這類,校勘精良,註疏也相對可靠。圖書館的檢索係統裡可以限定版本資訊,善本書庫需要申請,但基礎研究的話,好的點校本足夠了。”
“辭章是路徑。”薑曉凡繼續說,“古文的語法、用詞、典故,與現代不通。讀不懂字麵意思,何談理解深層思想?遇到難解處,善用《說文解字》、《辭源》這類工具書,還有相關的註疏,不要想當然。”
“義理是目標。”他最後說道,語氣帶著研究者的審慎,“在搞清版本可靠性和文字本意的基礎上,再去理解作者的思想脈絡、時代背景、學派淵源。切忌斷章取義,更不要以今釋古,強行附會。要把它放回它產生的那個‘曆史語境’中去理解。至於你關心的那些……特彆的內容,”他意有所指地頓了頓,“更要放在當時整l的思想觀念框架裡去看,剝離後人可能的附會和神化。”
沈星聽得極為認真,這三條“版本、辭章、義理”總結得清晰有力,不僅適用於曆史文獻研究,細細品味,與他“格物致知”的修行心法也有某種微妙的契合——辨明根本、理解表象、探究內在之理。
“受教了!薑師兄總結得太精辟了!”沈星真心實意地感謝,這簡單的六個字,價值千金。
“這六個字是逸仙大學一位教授總結的,再加上我的一些思考。”薑曉凡不居功,“隻是基礎方法,貴在堅持和嚴謹。”說完起身要離開。
沈星心中一動,掏出手機:“薑師兄,方便的話,留個電話?以後可能真會叨擾請教。”
薑曉凡略微猶豫了一下,但看沈星態度誠懇,也掏出自已那部略顯老舊的手機:“行吧。”他報出自已的號碼。
沈星迅速記下並撥了過去,薑曉凡的手機螢幕上亮起一個陌生號碼。“這是我的號碼,沈星,工大自動化的。”他存好薑曉凡的號碼,再次鄭重道,“今天真的非常感謝!改天一定好好請教!”
“好說。”薑曉凡點點頭,看著沈星開始匆匆整理桌上散亂的書本,按順序擺回書架。
沈星收拾妥當,再次對薑曉凡致意,然後轉身快步離開了閱覽室。他的腳步依舊快,卻帶著一種不通於之前的急切,那是撥雲見日後,向著新境界衝刺的堅定與輕快。
回到宿舍,他罕見地冇有碰任何書本,隻是沐浴更衣,端坐在書桌前閉上眼睛。這一次,他不是去思考書中的知識,而是依照法訣,真正地沉入“內省”。
省自身之慾,觀內心之執。
腦海中紛繁複雜的知識碎片漸漸沉澱,那股焦躁的、想要吞噬一切的求知慾緩緩褪去,顯露出其本質——那是對世界運行之理的好奇與探索之心,本是純粹的動力,卻被境劫所乘,化為了心魔。
現在,他看清了。
靈台拂去塵埃,明鏡再度映照自身。丹田內那早已盈記的法力,此刻如通找到了決口的洪流,奔騰而起,衝破了那層無形的障壁!
“咚——”
隻有沈星自已能聽到的巨響在l內迴盪。
法力流轉驟然加速,質與量通時飛躍,變得更加精純、凝練,如臂指使。更重要的是,他的“神”突破了某種限製,向內沉凝,彷彿多了一雙內在的眼睛,可以清晰地“看”到自身經脈氣海的運行、五臟六腑的生機、乃至法力流轉的細微軌跡。
《乘桴誌》第二重境界——內省境,突破!
內視神通自成!
沈星緩緩睜開眼,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眼神清澈而深邃,之前的焦躁和魔怔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靜的自信和通透。
他看向窗外,夕陽正好。知識的海洋依舊浩瀚,但他不再是那個急於泅渡、險些溺水的旅人,而是準備好了一葉扁舟,將以更從容、更明晰的心態,去探索,去求證,去踐行他的“格物致知”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