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爺到皇帝 第69章 風傳鹽亭
鹽亭縣·牆頭
縣令王德福,一個年近五十、身體發福的文官,此刻臉色慘白如紙,探出半個身子,驚恐地望著西南方向那片軍營。
「天…天殺的逆賊…真…真來了!」他聲音發顫,幾乎帶著哭腔,「好…好多人!營盤那麼大!那旗子…那殺氣…我的老天爺啊!」
旁邊的縣丞和幾個本地士紳更是嚇得腿軟,有人甚至癱坐在地。「王…王大人,快…快想辦法啊!他們…他們就在眼皮底下紮營了!這是要打咱們鹽亭啊!」
「打鹽亭?」王德福哭喪著臉,絕望地搖頭,「鹽亭這小破城,哪裡經得起他們打?你看那營盤,怕不得有五六千人?他們…他們這是要打潼川!
拿咱們鹽亭當跳板啊!」他猛地一個激靈,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對著身邊的衙役班頭聲嘶力竭地吼道:「快!快!八百裡加急!不!六百裡!
用最快的馬!派最得力的人!立刻飛報潼川州城沈知州!就說…就說保寧賊寇精兵數千,已兵臨鹽亭城下,其誌恐在州城!請知州大人速速發兵救援!速速上報!」
潼川州城(今三台·潼川鎮)
知州沈文煥接到鹽亭縣第一道告急文書時,正在後衙納涼。
當他看到「賊寇精兵數千」、「兵臨鹽亭」、等字眼時,瞬間麵無人色,連聲音都變了調。
「禍事了!天大的禍事了!鹽亭危矣!潼川危矣!」他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進簽押房,嘶吼著下令:「快!關閉四門!
全城戒嚴!所有衙役、民壯、衛所兵丁,全部給本官上城!滾木擂石,金汁火油,都給老子搬上去!快!」
沈文煥猶自不放心,又連發三道加急文書:
第一道,命州城守備營派出一小隊騎兵,火速趕往鹽亭方向哨探,務必查清賊軍確切人數、動向!
第二道,嚴令州內尚未淪陷的各州縣,速速抽調一切可用之兵(哪怕隻是衙役),馳援州城!
第三道,也是最重的一道——八百裡加急飛報成都巡撫衙門!文書措辭淒惶絕望。
信使帶著知州大人的親筆血書(沈文煥情急之下真咬破手指按了個血印),跨上最好的驛馬,衝出潼川北門,向著成都方向,開始了與死神賽跑的狂奔。
而在鹽亭縣西南那座龐大的軍營裡,劉心全與趙黑塔正悠閒地巡視著休整的部隊。
看著士兵們磨利的刀槍,擦拭的鎧甲,以及營中彌漫的昂揚鬥誌,兩人相視一笑。
鹽亭城頭隱約傳來的慌亂鐘聲,以及潼川方向必然掀起的驚濤駭浪,正是他們此刻最想聽到的「捷報」。
「明日此時,」劉心全望向潼川州城的方向,目光冰冷,「就該讓這驚雷,炸得更響了。」
趙黑塔獰笑著,重重地點頭,手按在了刀柄之上。
鹽亭縣西南那座殺氣騰騰的軍營,如同壓在鹽亭百姓心頭的巨石。
保寧軍兵臨城下的訊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層層擴散的漣漪,迅速傳遍了這座小城的每一個角落。
恐慌、絕望,卻又夾雜著一絲難以言喻的、隱秘的期待,在悶熱的空氣中發酵、蔓延。
城南·破敗的窩棚區
「聽說了嗎?西南邊,黑壓壓全是兵!那營盤,大得嚇人!還有…還有大炮!」
一個枯瘦如柴的老漢,蜷縮在自家低矮的窩棚門口,聲音沙啞地對著隔壁同樣麵黃肌瘦的鄰居低語,渾濁的眼睛裡滿是恐懼。
「大炮?」鄰居是個中年漢子,臉上刻滿風霜,聞言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是…是保寧張將軍的兵?」他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除了他們,還能有誰?」老漢哆嗦著,「狗官王扒皮都嚇尿褲子了!剛看見幾匹快馬,玩命似的往潼川跑,報喪去嘍!」
他啐了一口濃痰,混著血絲,「報得好!這幫狗官,刮地三尺,逼得咱們活不下去!去年我那小兒子,就是交不起那剿餉,被衙役活活打死的!」說到最後,老漢的聲音哽咽,滿是刻骨的恨意。
中年漢子沉默了片刻,眼神望向西南方向,彷彿要穿透土牆和距離,看到那座軍營。
「保寧…保寧那邊,聽說真分田了?還不收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稅?娃娃還能去學堂…白念書?」
「噓!小聲點!讓衙役聽見,要殺頭的!」老漢緊張地四下張望,隨即又壓低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狠勁,「管他孃的!
反正都是個死!要是…要是保寧軍真打進來,能把王扒皮和他那些狗腿子收拾了,老子…老子給他們磕頭都行!」
類似的對話,在鹽亭縣無數個陰暗潮濕的角落、在田間地頭疲憊的喘息間、在深夜壓抑的啜泣中,悄然進行著。
張行在保寧推行的新政——廢裡甲、均田畝、免苛捐、興學堂——這些遙遠卻如同甘霖般的訊息,早已通過流民的口、行商的嘴、甚至「聽風」組織悄然散發的簡陋紙片,在鹽亭底層百姓中口耳相傳。
對比鹽亭官府無窮無儘的盤剝(「王扒皮」的外號絕非浪得虛名)、胥吏如狼似虎的催逼,保寧的形象在絕望的民眾心中,早已被鍍上了一層救世的光環。
當夜,鹽亭縣城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與暗流湧動之中,官府強征的民夫在衙役皮鞭的驅趕下,有氣無力地往城頭搬運著聊勝於無的滾木擂石,人人臉上寫滿麻木和絕望。
而街巷深處,流言如同野火般以驚人的速度蔓延開來。
「聽說了嗎?保寧軍有神炮!一炮就能把城門樓子轟上天!」
「王扒皮早就準備好跑路啦!他庫房裡的銀子糧食都裝箱了!」
「真的?那…那咱們還守個屁啊!給誰守?」
「噓…我還聽說,保寧軍說了,進城隻殺狗官和惡衙役,不碰老百姓一根手指頭!」
「對對對!我還撿到一張紙,上麵寫著…寫著進了城就分田!以後不用交那麼多稅了!娃娃還能去不要錢的學堂!」
「分田?免稅?學堂?…這…這是真的嗎?」無數雙在黑暗中睜大的眼睛裡,那點隱秘的期待,如同星火般被徹底點燃,迅速燎原!恐懼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不住的、對改變命運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