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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少爺到皇帝 第125章 陝西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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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固原總督府衙內,三邊總督洪承疇,這位以「剿賊」手段酷烈聞名的朝廷柱石,此刻正對著牆上巨大的陝西輿圖,麵沉如水。

「飄忽如鬼,聚散如沙!」洪承疇一拳砸在輿圖上陝北延長、清澗一帶,那裡剛剛被高迎祥的闖營和殘餘的王嘉胤舊部洗掠過,留下一片焦土。

「高迎祥、張獻忠、羅汝才、王自用…這群混賬東西!」他咬牙切齒,聲音裡滿是疲憊與壓抑的怒火。

這半年來,他洪承疇何曾懈怠?他調集了陝西、甘肅、寧夏的精銳邊軍,佈下層層羅網。

他深知流寇怕硬仗、怕持久戰,想儘辦法要逼其主力決戰。

然而,這些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流寇頭子們,早已狡猾成精。

洪承疇的大軍主力剛在陝北延長一帶集結,意圖圍剿高迎祥和王自用部。

張獻忠的八大王部就像聞到腥味的鯊魚,立刻從陝南商洛山區的縫隙中鑽出,裹挾著大批流民,如一股渾濁的泥石流,直撲防禦空虛的漢中府西鄉、洋縣等地!

官軍倉促調兵南下堵截,雖將張獻忠主力逼回山中,但外圍村鎮已被蹂躪一空,損失慘重。

這邊陝南剛按下葫蘆,西邊又起了瓢。

闖將李自成趁著官軍主力被高、張吸引,從隴東慶陽府竄出,突然出現在關中平原西北的邠州、長武一帶,攻破堡寨,劫掠糧倉,裹挾壯丁,隊伍像滾雪球般膨脹。

等洪承疇急令悍將賀人龍、曹文詔等星夜馳援,李自成早已帶著豐厚的戰利品,靈活地轉進回環縣、合水一帶的山塬溝壑之中,利用複雜地形再次消失。

留給官軍的,隻有被焚毀的村落和哀嚎的難民。

最讓洪承疇憋屈的是陝北的高迎祥和王自用。

他親率標營主力,帶著左光先等得力乾將,在冰天雪地的黃土高原上追擊。

可高、王兩部根本不接戰,憑借著對地形的極度熟悉和流寇特有的機動性,領著官軍在縱橫交錯的溝壑梁峁間兜起了絕望的圈子。

官軍重甲步騎在崎嶇陡峭、冰雪覆蓋的山路上舉步維艱,補給線拉得老長,不斷遭到小股流寇的襲擾。

士兵凍傷凍斃者日增,士氣低落。而高迎祥、王自用的隊伍,卻像雪地裡的狼群,在嚴寒中反而更加活躍。

不斷有小股人馬脫離大隊,襲擊官軍糧道,劫掠沿途堡寨,補充給養,壯大力量。

洪承疇空有雷霆之力,卻如同揮拳打棉花,處處落空,徒耗糧餉,疲敝士卒,眼睜睜看著賊勢在眼皮底下滋長。

「報——!」塘馬踉蹌衝入大堂,聲音嘶啞得幾乎失聲,「稟…稟督師!賊首高迎祥…遣其部將過天星、混天星等!

昨夜繞過清澗官軍大營,突襲了米脂縣北無定河邊的糧草轉運站!守軍…守軍猝不及防,糧草被焚掠近半,押運遊擊…力戰身亡!」

「廢物!一群廢物!」洪承疇猛地轉身,須發戟張,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額角青筋暴跳。

米脂糧站被劫,意味著前線追擊部隊的補給線被狠狠斬了一刀!這仗還怎麼打?

幕僚們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

一位跟隨洪承疇多年的老幕僚,看著督師布滿血絲的雙眼和鬢角新添的刺眼霜色,低聲道:「督師息怒,流寇之禍,根在饑寒。

彼等無恒產,無恒心,聚則為賊,散則為民,形同流沙,剿不勝剿。我軍雖強,然重灌難行於險地,糧秣轉運維艱,動輒千裡。

賊則輕裝簡從,熟悉地理,專挑我薄弱處下手,一擊即走。

此非將士不用命,實乃賊性如此,兼之地利在彼,剿之…難求速勝啊。」

他刻意避開了「半年之期」這個最敏感的詞,但話中之意已然明瞭。

「難求速勝…難求速勝…」洪承疇頹然坐回太師椅,身體彷彿被抽走了脊梁,喃喃重複著,臉上是化不開的苦澀與疲憊。

他何嘗不知流寇難剿?根子在赤地千裡,民不聊生!但聖命難違!皇帝要的是立竿見影,要的是蕩平群醜、傳首九邊的捷報!

如今期限將過,局麵非但未有起色,反而因他調集重兵、反複追剿拉鋸,使得陝北、關中、陝南多處地方更加殘破,民生凋敝,流民如滾雪球般增多,無形中給流寇補充了源源不斷的兵源。

朝廷的催餉文書措辭一次比一次嚴厲,一次比一次急切,地方上籌措糧草已是怨聲載道,甚至有縣令跪在他麵前哭訴無糧可征。

軍中厭戰情緒蔓延,驕兵悍將如賀人龍等也開始私下抱怨這沒完沒了的「捉迷藏」,軍紀日益鬆弛。

他感覺自己正陷入一個巨大的、粘稠的泥潭,越掙紮,陷得越深,四麵八方都是無形的壓力,幾乎令人窒息。

紫禁城,乾清宮。

雖然洪承疇關於陝西戰事具體失利的詳細奏報尚未抵達,但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早已如冰冷的毒蛇纏繞在年輕的崇禎皇帝朱由檢心頭,揮之不去。

案頭堆積如山的奏章,除了遼東告急、中原旱蝗的壞訊息,還有幾份來自陝西巡按禦史和某些「訊息靈通」言官的風聞彈劾。

一份密奏隱晦地提及:「…洪督師擁重兵於西安、延安之間,遷延數月,未聞與賊大戰…流寇四竄如故,延、鄜、商、漢等地告急文書不絕…或言其養寇自重,以固權位…」

另一份則直接彈劾官軍擾民:「…邊軍過境,索糧征夫,鞭撻官吏,甚於流賊…秦地父老,苦兵更甚於苦賊,怨聲載道…」

崇禎煩躁地一把推開這些奏章,霍然起身,快步走到巨大的大明輿圖前,目光死死盯住陝西那片用硃砂標注得一片狼藉的區域。

半年了!整整半年了!他力排眾議,委洪承疇以總督重任,視其為國之乾城!

甚至不惜從捉襟見肘的國庫中擠出糧餉,就是指望這位以知兵著稱的能臣儘快撲滅陝西的燎原之火,好讓他能騰出手來,全力對付心腹大患遼東建虜。

可結果呢?預想中「蕩平群醜」的捷報沒有等來,零星傳入耳中的卻是州縣不斷告急、賊勢依舊猖獗的壞訊息!

洪承疇先前那些「佈置周詳」、「賊勢漸蹙」的奏報,此刻看來,竟如同虛言搪塞!

「無能!還是無能!」崇禎猛地一拳砸在輿圖上陝西的位置,發出沉悶的響聲,嚇得侍立的司禮監太監王承恩渾身一哆嗦,頭埋得更低。

「耗費錢糧無數,空耗國力!寸功未建!流寇越剿越多!陝西糜爛至此,生靈塗炭,他洪承疇難辭其咎!」

多疑的性格讓那些養寇自重、畏敵避戰的風聞如同毒藤,在他心中瘋狂滋長、纏繞。

難道洪承疇真的在擁兵觀望?難道他也像那些前朝跋扈的邊帥一樣,開始不把朝廷旨意、不把他這個皇帝放在眼裡了?

一想到此,崇禎胸中的怒火便熊熊燃燒,幾乎要破膛而出。

「皇爺息怒,龍體要緊,龍體要緊啊。」王承恩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勸道,聲音帶著惶恐。

「洪…洪督師或許…或許正在籌劃一場大戰,欲畢其功於一役,捷報…捷報已在路上也未可知…」

「未可知?」崇禎猛地轉頭,眼神銳利如冰錐,直刺王承恩,嚇得後者撲通跪倒。

「朕要的是結果!是流寇授首!是陝西平定!不是這無休止的拖延和壞訊息!再給他一個月!若再無尺寸之功,若再無捷報傳來,朕…定不輕饒!」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年輕的皇帝在巨大的焦慮、失望和猜忌中煎熬,對洪承疇的信任,如同風中殘燭,正在被殘酷的現實一點點吹滅。

他隻等那封註定遲來的、詳述敗績的奏章抵達,便要行使帝王的無上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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