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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少爺到皇帝 第23章 火器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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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元張家莊子的後院深處,氣氛凝重得如同鉛雲壓頂,空氣裡彌漫的不僅是染料的獨特氣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和濃重的硝煙味。

幾名家丁臉色蒼白地守在門外,院內臨時搭起的棚子裡,郎中正低聲吩咐學徒準備更多的麻布和烈酒。

張行站在一張簡易木床前,看著床上疼得渾身抽搐、右臂纏滿染血布條的家丁陳二,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陳二的右手連同小臂前端一片焦黑模糊,皮開肉綻,慘不忍睹。旁邊的地上,扔著一支扭曲變形、銃管炸裂成喇叭口的火銃殘骸——正是此前從郎機商人那裡花大價錢購入的七十支火統之一。

「少爺…對不住,沒拿穩…」陳二牙關打顫,冷汗浸透了頭發。

「不關你的事!」張行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火,他俯身拍了拍陳二的肩膀,「安心養傷,張家不會虧待你。」

他直起身,目光如刀般掃過地上那堆廢鐵,又看向旁邊垂手肅立的勝文和趙鐵山——那位他費儘心機從嘉定州請來的原成都衛所火器匠頭。

「這就是幾千兩銀子換來的東西?七十支銃,試射不到五輪,炸了三支,傷了兩人!剩下那些,銃管燙得能烙餅,準頭歪到姥姥家!

那兩門新炮呢?試射一發就裂了縫!佛郎機人拍著胸脯保證的歐羅巴精工?我看是謀財害命的破爛!」

勝文額頭見汗:「少爺,那佛郎機商人漢斯咬死了說是咱們咱們操作不當,火藥填多了,他們賣給其他家的都沒事…」

「放屁!」趙鐵山忍不住低吼出聲,他上前一步,撿起那支炸裂的銃管殘骸,指著斷裂麵,「東家您看!這銃管用的是最次的生鐵,雜質多得像蜂窩!

鍛打更是敷衍了事,內壁厚薄不均!這根本就是糊弄鬼的東西!彆說填足火藥,就是少填點,運氣不好照樣炸膛!這佛郎機人,心比墨還黑!」

張行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最後一絲僥幸和猶豫徹底消失,隻剩下冰冷決絕的寒光。

陝西流寇的烽煙已逼近漢中,廣元城內風聲鶴唳,他私底下招收的流民青壯,都在等著裝備,造反舉事,箭已上弦!可賴以倚仗的火器,卻成了懸在頭頂的利刃,隨時可能反噬自身!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佛郎機鬼?那是自尋死路!把剩下那些佛郎機火銃,連同那兩門破炮,全都給我熔了!一塊鐵渣子都不許留!

告訴那個漢斯,他的貨全是廢鐵,剩下的訂金,一個子兒也彆想要!讓他滾出川陝地界!再敢踏足,打斷他的狗腿!」

「是!」勝文心頭一凜,知道少爺這是徹底撕破臉了。

張行的目光轉向趙鐵山,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和一絲懇切:「趙師傅,之前你說自造火銃,雖有眉目,但產量、威力,尤其火炮一道,尚有不足。如今情勢,已不容我等再有半分僥幸和拖延!

我張行今日立誓,傾儘染坊所有盈利,砸鍋賣鐵,也要把咱們自己的火器工坊撐起來!造出比佛郎機人更好的銃!更要造出能轟開城門的炮!

我不僅要人才,我要的是川陝之地,不,是大明西南,最好的火器大才!趙師傅,你告訴我,除了你帶來的這幾位兄弟,還有誰?還有誰能助我一臂之力?

無論他在天涯海角,在深山老林,還是在哪個衛所吃閒飯受鳥氣!花多少錢,使什麼手段,我都要把他弄來!」

趙鐵山看著張行破釜沉舟的決心,沉寂多年的熱血也被點燃。他重重抱拳:「東家既有此誌,趙鐵山萬死不辭!川中之地,確還有幾位隱逸的大才!」

「快講!」

「其一,乃是重慶府綦江縣人,名叫徐懷瑾!此人原在京師欽天監徐光啟徐大人(注:徐光啟是明末著名科學家,精於火器、曆法等)門下學習過西學格物,尤其精研火藥配比和銃炮機括!

崇禎元年(1628年)因不滿魏閹餘孽把持工部,憤而辭官回鄉,在綦江山中隱居,據說一直在琢磨改良火藥和燧發裝置!若能請動他,火藥威力與發火可靠性必能大增!」

「徐光啟的門生?好!此乃天助我也!勝文,立刻備厚禮,不,我親自修書一封!言辭務必懇切,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更要許以施展抱負、保境安民之大義!

若他不願出山…便告知他,我張家願在山中為其專設格物院,一應所需,無所不供!隻求其學問能化為保境利器!」

趙鐵山繼續道:「其二,龍安府(今四川平武一帶)深山中,有一位姓歐的老師傅,人稱歐鐵膽!他祖上數代都是軍器匠戶,他本人更是有一手絕活——擅鑄鐵芯銅體巨炮,更精於反複焙燒的堅泥範之法。」

「鐵芯銅體巨炮?堅泥範?」張行對這兩名詞有些陌生。

趙鐵山解釋道:正是,尋常衛所鑄炮,多用一次性泥範,泥料尋常,陰乾不足便急於澆鑄,鑄出的炮常有砂眼、氣孔,極易炸裂,且費時費力。

而歐師傅不同,他以精煉粘土混合特殊填料,反複捶打陰乾,再入窖以猛火焙燒多次,直至泥範堅如磐石,可反複使用數次。

更絕的是,他鑄炮,炮身乃是以堅硬生鐵為內芯,再以精煉青銅包裹澆鑄!如此鑄成之炮,鐵芯堅韌承壓,銅體緊密光滑,不易炸膛,威力倍增!此乃真正的衛國之器!

若能得他相助,我工坊鑄炮之速與炮之堅實,必將冠絕西南!

隻是…」趙鐵山語氣轉為凝重,「歐師傅性情剛烈孤僻,早年因這『鐵芯銅體』法與耗費巨大的『堅泥範』法不被衛所上官採納,反遭斥責羞辱,說他靡費錢糧,異想天開!

他一怒之下,心灰意冷,帶著獨子遁入龍安深山,發誓此生不再為官府造一槍一炮!」

「不為官府造…那為民造呢?為保一方鄉土安寧而造呢?趙師傅,麻煩你親自跑一趟,帶上我們新染出的、最好的墨玉青和金秋疊翠各十匹!

他不是有兒子嗎?打聽他兒子喜好什麼,投其所好!告訴他,我張行不是官府,是廣元一商賈,所求者,唯護佑桑梓、震懾宵小之利器!

他所造之炮,炮口永遠隻對著來犯的流寇匪徒!若他應允,其子可入我張家核心,學習染坊秘技或掌管工坊一隅,前程無憂!」

張行深知,對於這種心灰意冷的技術大才,單純的金錢和權勢未必能打動,唯有對其技藝價值的絕對認可,對其後代的妥善安排,或許能叩開心扉。

張行補充道:還有,染坊的利潤,從今日起,七成劃撥火器工坊!所有采購染料的商隊,同時肩負一項密令,沿途高價收購上等精鐵、硝石、硫磺、木炭!特彆是硝石硫磺,有多少要多少!

「對了,東家,成都衛軍器局裡,還有有幾個老匠人,手藝是頂好的,尤其擅長鑽銃管和車製炮膛,但因為上官剋扣工食銀,日子過得緊巴巴,敢怒不敢言。

若能許以重金,並保證其家小安全,或許能請出來!」

「挖!」張行毫不猶豫,「讓李玉橫去辦,用銀子砸!同時派人把他們的家眷悄悄接出成都,安置到廣元來,就說是染坊雇工的家眷!斷了他們的後顧之憂!非常時期,當用非常手段!

另外,趙師傅,現有的工坊必須立刻擴大!人手、場地、爐子,都要翻倍!至於火炮!在徐懷瑾和歐鐵膽到位前,你領著現有的人手,哪怕慢一點,

也要用最好的料,最紮實的泥模,先給我鑄出兩門能用的、不會炸的炮來!口徑不用大,但要結實!給弟兄們練手,也給我張行壯膽!」

「是!東家!」趙鐵山感受到沉甸甸的責任和信任,胸膛一挺。

「從今往後,我張家的命脈,一半在染缸,一半在熔爐!火器工坊,便是吾等身家性命之所係!傾儘所有,在所不惜!

告訴所有匠人,凡有真才實學、立下功勞者,我張行許他金山銀山,許他子孫富貴!但若有懈怠敷衍、以次充好者!

他聲音陡然轉寒,如同淬火的鋒刃,「那他就得死!」

棚屋內,陳二的呻吟似乎都輕了幾分,勝文、趙鐵山等人無不凜然,深深躬身:「謹遵東家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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