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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少爺到皇帝 第1章 插箸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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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十九日,寅時剛過(約清晨5點),成都城便在一陣低沉而有序的號角聲中蘇醒。

街道上,空蕩依舊,但與前兩日死寂中彌漫著恐懼不同,此刻的寂靜裡,多了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和觀望。

張家軍的士兵們早已行動,他們不再是昨日攻城時那般殺氣騰騰,卻依舊帶著戰場磨礪出的利落與肅殺。

一隊隊士兵在軍官帶領下,開始執行新的命令:挨家挨戶查探可能隱匿的潰兵。

「開門!張家軍查潰兵!配合查驗!」

「家中若有藏匿潰兵、兵器者,即刻交出,可免罪責!若待搜出,全家連坐!」

士兵們的聲音洪亮清晰,雖無凶神惡煞,卻自有一股凜然之氣。

查驗過程迅速而高效,士兵們隻在門口詢問、簡單入內巡視關鍵角落,並未過多打擾驚惶的住戶,更無趁機劫掠之舉。

這多少安撫了門後那些驚魂未定的心。

辰時(上午7-9點),隨著初升的太陽驅散最後一絲寒意,一隊隊臂纏紅布的張家軍士兵,在低階軍官和文吏的陪同下,再次走上街頭。他們手中捧著新刷好的漿糊桶和厚厚一疊告示。

告示被迅速張貼在昨日《安民保境令》的旁邊,或是新設的臨時告示牌上。

識字的人被家人推搡著擠到前麵,更多的人則伸長脖子,焦急地等待著解讀。

告示內容清晰明瞭:

「告成都父老書:

一、自今日未時正刻(下午2點)起,解除全城禁令!各家各戶可開門灑掃,清理街道,坊市可自行恢複經營,互通有無。

二、城門依舊封鎖,無軍令者,不得出城!違者以通敵論處!待肅清殘敵,自會通告開禁。

三、為解民困,定於今日酉時正刻(下午5點)起,於城中各主要街口設點施粥!凡城中登記在冊之良善百姓,憑戶牌(無戶牌者由鄰裡作保)可領粥一碗!此後早晨卯時、中午午時、下午酉時準時施放!

四、重申軍紀:凡我張家軍士卒,敢有滋擾百姓、強買強賣、姦淫擄掠者,一經查實,立斬不赦!望軍民一體,共維秩序,早複安寧!

張家軍統帥部印」

這告示如同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瞬間在緊閉的門戶後激起巨大的漣漪!

訊息也如同長了腳,飛快地傳到了西城一處不起眼、已被張家軍士兵保護起來的清靜小院。

這裡,正是秦良玉和馬祥麟暫時的落腳處。

「一天…僅僅一天?」馬祥麟站在院中,聽著親兵帶回的訊息,臉上是難以掩飾的震撼。

「肅清全城潰兵、接管所有衙門府庫、控製城門、張貼安民告示、組織施粥…這…這效率…」

他戎馬半生,深知戰後接管一座大城的混亂與艱難,張家軍展現出的這種近乎冷酷的高效和秩序,讓他感到一種發自心底的寒意,卻又不得不承認其強大。

秦良玉坐在廊下的竹椅上,布滿皺紋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隻是端著粗瓷碗的手,指節微微收緊。

她沉默片刻,才低聲道:「令行禁止,如臂使指,這張家軍…根基已成,非是流寇了。」

語氣複雜,有震驚,有審視,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落寞。

她效忠的大明朝廷,何曾有過這般雷厲風行、直抵民生的效率?

「母親,」馬祥麟走近,聲音壓得更低,「張將軍…派人傳話,請我們午時過後,往巡撫衙門一行。」

「是該見見了。」

未時初(下午1點多),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青布馬車在幾名張家軍騎兵的護衛下,駛入已被張家軍完全控製的巡撫衙門。

衙門內外崗哨林立,氣氛肅然。

張行已在臨時充作會客的花廳等候,他穿著一件藏青色的直綴長袍,多了幾分沉穩內斂。

見到秦良玉在馬祥麟攙扶下進來,張行立刻起身,竟朝著這位白發蒼蒼的老婦人,鄭重地躬身行了一禮:「秦老將軍!

晚輩張行,久仰老將軍忠勇之名,老將軍為國為民,實乃我輩楷模!今日成都之事,情非得已,還請老將軍海涵!」他語氣真誠,姿態放得極低。

這一禮,完全出乎秦良玉的意料。她本以為會麵對勝利者的倨傲或試探,卻沒想到是如此的敬重。

她布滿風霜的臉上肌肉微微抽動了一下,眼中瞬間掠過極其複雜的神色,有驚訝,有感慨,甚至有一絲酸楚。

她微微側身,並未受全禮,聲音有些沙啞:「敗軍之將,不敢當將軍如此大禮,老身…已是昨日黃花了。」

「老將軍過謙了。」張行直起身,態度依舊恭敬,「石砫白桿兵之勇,天下皆知,老將軍深明大義,使成都百姓免遭更多戰火塗炭,此乃大功德,請坐!」

寒暄幾句後,張行話鋒一轉:「禁令已解,城內秩序初定,施粥點也正在佈置。

老將軍與馬將軍若有閒暇,不妨隨張某去看看?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秦良玉心中一動,這正是她所想,她點了點頭:「正有此意。」

依舊是那輛青布馬車,在幾名護衛的簇擁下,駛出了巡撫衙門,馬車沒有掛簾,方便觀察。

街道上果然已與昨日大不相同!雖然行人依舊不多,麵帶驚惶和菜色,但許多臨街的店鋪已經小心翼翼地卸下了門板,店主探頭探腦地張望、灑掃。

街麵上,有張家軍士兵引導著一些青壯,開始清理堆積的垃圾和瓦礫。

馬車行至第一個施粥點——位於東大街的一個寬闊十字路口。

時間尚早,酉時未到,但粥棚已經搭好。

十幾口巨大的鐵鍋架在臨時壘砌的灶台上,底下柴火燒得正旺,濃稠的米粥在鍋裡翻滾著,散發出誘人的糧食香氣,這香氣對於饑餓的人來說,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勾魂奪魄。

粥棚周圍,已有張家軍的士兵在維持秩序,用白灰在地上劃出了排隊的區域。

一些麵黃肌瘦的百姓,早已聞訊趕來,他們或蹲或站,眼巴巴地望著那翻滾的熱氣,喉嚨不自覺地滾動著,眼神裡充滿了希冀與一絲難以置信的惶恐。

張行示意馬車停下,幾人下車走近,一名負責粥棚的小軍官立刻跑步上前行禮。

張行沒說話,徑直走到一口大鍋旁。

負責掌勺的夥夫連忙遞過一支長柄木勺和一柄乾淨的竹筷。

張行接過,舀起滿滿一勺粥,然後手腕一翻,將粥倒回鍋中。

那粥落下時,粘稠拉絲,顯然水分不多。

他再將竹筷插入鍋中——隻見那竹筷赫然穩穩地豎立在粘稠的米粥之中,紋絲不動!

「好!」周圍不知哪個膽大的百姓,忍不住低低喝了一聲彩,隨即又趕緊捂住嘴,但眼神裡的激動卻掩不住。

「插箸不倒!」馬祥麟低撥出聲,他太清楚這個標準意味著什麼。

這絕不是敷衍了事的稀湯,而是實打實能救命的糧食!

秦良玉默默地看著那根穩穩豎立的竹筷,又看了看周圍那些眼巴巴望著粥鍋、眼中重新燃起生機的百姓。

幾天前,就在這座城裡,為了爭奪一口發黴的雜糧餅子,餓瘋了的流民可以打得頭破血流,甚至易子而食的慘劇也時有耳聞。

而此刻,這插箸不倒的稠粥,就在眼前翻滾。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衝上秦良玉的鼻尖,她布滿皺紋的眼眶瞬間有些發熱。

她微微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混雜著粥香和塵土的空氣,彷彿要將心中那塊壓了她一夜、名為背叛的巨石徹底吐出。

「張將軍…」秦良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指了指那鍋中稠粥,又環視著周圍開始恢複生氣的街景。

「老身…活了七十餘載,曆經數朝…今日方知,何為活民之政。」

她頓了頓,蒼老的聲音裡充滿了無儘的滄桑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悔意,「恨不能…早遇將軍這樣的明主啊!」

這話重逾千斤!馬祥麟心頭劇震,看向母親,又看向張行。

張行麵色平靜,並無得意,隻是鄭重道:「老將軍言重了,張某不過儘一份本心,讓百姓有口飯吃,有個活路而已,路還長。」

幾人又接連看了幾個施粥點,情況大同小異。

粥的質量都得到了嚴格保證,秩序也在士兵的維持下有條不紊。

回程路上,馬車經過高大的西門附近。秦良玉注意到,雖然城內禁令解除,但所有城門依舊緊閉,守備森嚴。

她心中疑惑,忍不住開口問道:「張將軍,城內秩序已定,禁令也已解除。為何…這城門依舊封得如此嚴實?」

張行聞言,轉向秦良玉,賣了個關子:「老將軍莫急。這城門緊閉,自有其道理。時候一到…您便知曉了。」

秦良玉與馬祥麟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疑惑,但張行既然不說,他們也不便再問。

隻是心中那份對這位年輕統帥的好奇與某種模糊的期待,卻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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