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爺到皇帝 第1章 卯時驚雷
元月元日,廣元城在歲末隆冬的餘威裡瑟縮,寅時末刻,滴水成冰的寒氣無聲流淌於街巷。
偶爾幾聲犬吠,旋即被無邊的寂靜吞沒。
打更老人佝僂著背,裹緊破舊棉襖,步履蹣跚手中破舊的梆子,每一次敲擊都滯澀沉重,「梆——梆梆——」
「卯時初刻——平安無事——」這聲報更,便是雷霆驟起的號角!
張家府邸深處,通往地下秘庫的厚重暗門無聲滑開,鐵鏽、桐油和火藥的刺鼻氣味彌漫。
一個麵容冷硬如鐵、眼神銳利如鷹的漢子,勝武最信任的心腹——趙黑塔站在暗門旁。
他目光如電,掃視著魚貫而出的近百名精銳,他們動作迅捷無聲,冰冷的鐵甲取代了粗布棉襖,眼中隻有冰封凝固的殺意。
他們沉默地從木箱中抓起腰刀、火銃,將彈藥袋飛快纏在腰間。
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殺氣驟然升騰、凝聚。
趙黑塔猛地一揮手,無聲的指令通過目光傳遞,近百名精銳瞬間化作兩道黑色的激流,沿著規劃好的路徑,悄無聲息出府。
一支由趙黑塔親自率領,直撲西門;
另一支則由另一名悍勇隊官帶領,如毒蛇般遊向城西北角的利州衛署。
他們的身影融入黎明前最濃重的陰影,彷彿從未出現。
廣元城西門,巨大的門栓在幾條壯碩臂膀合力下,發出令人心悸的嘎吱悶響,門開了一條縫隙,門外凜冽寒風倒灌。
門洞裡幾個蜷縮在破草蓆上的守卒被驚醒,一個老卒迷迷糊糊睜開眼,渾濁的瞳孔瞬間收縮,驚恐的嘶喊被扼在喉中。
不等他反應,幾道黑影已如鬼魅逼近!冰冷的刀鋒閃過短暫寒芒,精準抹過咽喉。
屍體無聲軟倒,鮮血在冰冷石板上迅速蔓延、凍結。
西門甕城城樓之上,值哨的隊正裹著皮襖打盹,城下的異響並未驚醒他,直到一隻冰冷如鐵鉗的手猛地捂住他的口鼻,另一隻手閃電般扼住脖頸!他在窒息和恐懼中驚醒,徒勞踢蹬。
「嗚……」絕望的嗚咽被堵住。
城樓垛口處,一名手持長矛的守卒似乎察覺身後細微動靜,下意識回頭。就在他扭頭的刹那,眼角餘光瞥見城下靠近門洞的陰暗處,一點刺目的猩紅火星驟然亮起!
「嗤——啾——!」尖銳到撕裂耳膜的厲嘯聲,伴隨著一道拖著長長赤紅尾跡的光芒,從西門門洞內側的陰影裡衝天而起!
那紅光如此妖異奪目,將西門城樓、甕城、周遭屋頂樹梢,瞬間映照得一片鬼魅血紅!
巨大的、燃燒的問號,烙印在每一個無意間抬頭仰望的守卒驚駭欲絕的瞳孔深處!
訊號彈升空的瞬間,城外埋伏的張家軍炮隊也接到了指令!
「開火!轟城頭!」炮隊領隊嘶聲怒吼。
「轟!轟!轟!」兩輛早已校準完畢的佛朗機小炮幾乎同時噴吐出熾烈的火舌!沉重的炮口猛地向後坐去!
炮彈出膛的尖嘯聲瞬間壓過了訊號彈的餘音!然而,這炮彈並非砸向堅固的城門——它們的目標,是城頭密集的守軍!
數枚沉重的實心鐵彈和裝填著碎石鉛子的霰彈,帶著恐怖的尖嘯,狠狠砸向西門城樓和兩側的城牆垛口!
「嘭!哢嚓!噗噗噗——!」實心彈狠狠砸在城樓木梁和女牆上,木屑、磚石碎片如同爆炸般四散飛濺!
霰彈則如同死神的鐮刀,橫掃過城頭!剛剛被訊號彈驚醒、正探頭探腦向下張望的守卒們,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密集的鉛丸碎石如同暴雨般覆蓋了他們所在的區域!刹那間,血肉橫飛!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驟然爆發!
殘肢斷臂、碎裂的軀乾、噴濺的鮮血和內臟碎塊,在爆炸的硝煙和火光中四散拋灑!城頭瞬間變成了血肉屠場!
僥幸未死的守卒驚恐地丟下武器,抱著頭在血泊和碎肉中尖叫翻滾!
「奪門!殺光他們!」趙黑塔在訊號彈升空、炮聲炸響的同一刹那,發出了震天的咆哮!
埋伏在門洞內和附近陰影中的數十名張家精銳,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猛地爆發!
他們不再隱藏身形,如同出閘的猛虎,揮舞著雪亮的腰刀,瘋狂撲向甕城內那些被突如其來的炮擊和訊號彈驚得魂飛魄散、尚未組織起有效防禦的零星守軍!
刀光如同匹練般卷過,帶起一蓬蓬滾燙的血雨!慘叫聲、兵刃入肉的悶響、垂死的哀嚎瞬間充斥了整個甕城!
就在城頭守軍被炮火蹂躪、甕城內守軍被死士瘋狂砍殺的混亂至極點時!
趙黑塔帶著幾名力士,如同瘋牛般撞向那扇剛剛被抬起門栓、還未來得及完全開啟的巨大城門!
他們用肩膀、用脊背,爆發出全身的力量!
「嘿——喲!!!」伴隨著一聲野獸般的集體怒吼,沉重的城門在令人牙酸的「嘎吱」聲中,被他們硬生生地、徹底地推開了!
冰冷的晨風裹挾著城外濃重的硝煙味,呼嘯著灌入洞開的城門!
「城門已開!接應大軍!」趙黑塔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聲音穿透了甕城內的廝殺聲!
早已在城外黑暗中屏息以待的勝武,在訊號彈升空、炮聲炸響、城門洞開的瞬間,猛地拔出了腰間的長刀,刀鋒直指那洞開的、如同巨獸之口的城門!
「殺進去!破城就在此時!隨我衝——!」
「殺啊——!」
「張家軍!殺進去!」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如同決堤的怒潮,從洞開的城門處洶湧而入!
勝武魁梧如鐵塔般的身影,第一個撞入彌漫著硝煙、血腥和死亡氣息的城門洞!
他手中特製的加長腰刀劃出淒厲的弧光,將一個試圖撲上來堵門的守卒頭顱斬飛!滾燙的鮮血濺射在他冰冷的鐵甲上。
「守住缺口!接應後隊!」勝武的吼聲壓過喧囂。
緊隨其後,無數頭裹紅巾、眼神狂熱的張家軍精銳步卒,如同赤色洪流,踏著城門洞內守軍的屍體,從洞開的城門決堤般湧入!
長矛、腰刀、盾牌彙成死亡叢林,瞬間淹沒了甕城內殘餘的抵抗!刀鋒砍入骨肉的鈍響、垂死慘嚎、兵刃撞擊尖鳴……將西門甕城徹底變成了沸騰的修羅血池!
「老天爺啊!打雷了?!」
「殺人了!殺人了!快跑啊!」
「賊人破城了!張家……是張家反了!」
廣元城,這頭沉睡巨獸,被徹底驚醒!巨大的恐懼如同無形瘟疫,以西門為中心,沿街巷瘋狂蔓延。
無數門窗被推開,睡眼惺忪的臉龐瞬間被驚恐扭曲。有人尖叫著衝出屋外,隨即癱軟在地。
婦人尖利哭嚎、孩童驚恐啼哭、男人絕望嘶喊,混雜著狗吠雞鳴,彙成末日降臨般的巨大聲浪!
有人盲目拖兒帶女奔逃,撞倒貨架,踩踏雜物;
更多人死死閂緊門窗,一家老小瑟縮在黑暗角落,聽著外麵越來越近的廝殺和腳步聲,抖如落葉。
整個城市在極短時間內陷入無秩序的、歇斯底裡的混亂深淵。
廣元縣衙,後堂暖閣,知縣周文博被那震得窗欞嗡嗡作響的炮擊驚醒。
他猛地從錦褥床榻上坐起,隻著中單小衣,肥胖的臉上毫無血色,細小的眼睛充滿茫然混沌。
緊接著,那如同海嘯般湧來的恐怖聲浪狠狠撞入耳膜!
「怎麼回事?!」聲音因恐懼變調。肥胖身軀像爛泥般滾下床,赤腳踩在冰冷地磚上,連滾帶爬撲到窗邊,顫抖著手猛地推開窗戶。
一股裹挾濃重硝煙血腥氣的寒風灌入,嗆得他劇烈咳嗽,目光所及,西門方向天空映成詭異暗紅,濃煙升騰。
更近處,街巷人影幢幢,瘋狂奔逃,哭喊碰撞聲震耳欲聾!
「老爺!老爺不好了!」一個隻戴歪斜紗帽的書辦連滾爬進來,聲音帶哭腔,「西門……西門被轟開了!是張家!張行反了!」
「賊兵……賊兵已經殺進來了!」
「張……張行!」周文博如遭雷擊,渾身肥肉劇顫,胖臉瞬間褪儘血色,如同刷了白堊。
嘴唇哆嗦,喉結滾動,卻吐不出一個字。
巨大恐懼攫住心臟,雙腿一軟,噗通一聲,整個人癱倒在地磚上,篩糠般抖個不停,牙齒咯咯作響,溫熱腥臊的液體不受控製地浸透了身下的綢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