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爺到皇帝 第3章 朽木蟲蠹
廣元縣北門
赤色洪流狂飆突進至北門,城樓守軍早已亂成一團。
西門的巨響、全城哭喊、「知縣跑了」、「西門破了」的流言,如同瘟疫般摧毀了他們本就微弱的鬥誌。
幾個把總和兵油子還在嘶聲吆喝,試圖驅趕麵黃肌瘦的守卒去搬滾木礌石。
「張家軍!棄械跪降者不殺!頑抗者,格殺勿論!」帶隊百夫長聲如炸雷。
話音未落,數十支火銃齊齊抬起!「砰砰砰——!」密集鉛彈如同死神鐮刀,瞬間掃過垛口!
吆喝最凶的把總和家丁,身上爆開數團血霧,慘叫著栽落城下!
「降了!我們降了!」剩下的守卒瞬間崩潰,哭喊著扔下破刀爛槍,抱頭跪倒,抖如篩糠。
沉重的北門在張家軍士兵合力推動下,轟然關閉,巨大門栓落下。
廣元縣南門
此處抵抗稍顯頑強,一個身著半舊鎖子甲的衛所千總,帶著幾十個還算齊整的親兵堵在甕城入口,試圖依托狹窄地形做困獸鬥。
「賊子休想……」千總怒吼剛出口一半!「嗖!嗖!嗖!」數支從張家軍陣列後方精準射出的弓箭,帶著尖嘯,瞬間洞穿了他和身邊幾個親兵的咽喉、胸膛!
千總捂著噴血的脖子,嗬嗬兩聲,仰麵栽倒,主將斃命,抵抗意誌瞬間坍塌。
張家軍士兵如沉默潮水淹沒甕城,解決了殘餘親兵,將跪地求饒者捆縛驅趕,南門,易主。
東門
此處景象近乎鬨劇。張家軍抵達時,東門竟洞開著!幾十個守卒正與一群試圖湧出城的富戶、小吏扭打在一起,爭搶裝載細軟的騾車,哭喊叫罵聲響成一片。
城樓空無一人,「封門!清場!」帶隊軍官嘴角抽搐,厲聲下令。
士兵如虎入羊群,刀背槍杆劈頭蓋臉砸下,瞬間驅散混亂人群。
幾個反抗潰兵被當場格殺。沉重的東門在絕望目光注視下,緩緩推上,落栓,最後一條生路,斷絕。
在各城門接連陷落的同時,廣元城西門外的原野上,張行一馬當先,一身玄色勁裝外罩同色大氅,在疾馳中獵獵飛舞,身後,是五十名親衛營精銳。
西城門的張家守衛,在見到城門處的張行時,趕緊開啟城門,在張行同親衛營全部進城後,再次關閉城門。
甫一入城,濃烈血腥與硝煙味混雜驚惶未散氣息撲麵而來。
張行勒馬,目光掠過被控製得井然有序的街道,掠過緊閉門戶,掠過士兵們投向他的敬畏目光,最終投向城池核心——廣元縣衙。
「去縣衙。」聲音不高,卻清晰。
親衛營陣型微調,如同拱衛北辰,簇擁張行,沿肅清主乾道,向縣衙疾馳而去。
馬蹄鐵敲擊青石板,發出清脆而富有節奏的回響,在這劇變城市上空,宣告新主人的蒞臨。
張行踏入縣衙大堂不過半盞茶功夫,另一隊人馬匆匆趕至,為首者正是張父。
他一身深色棉袍,麵容沉肅,身後跟著十幾個捧著算盤、賬簿、神色精乾的賬房先生,以及一隊護衛老兵。他們是張家掌控財賦的核心。
父子二人目光短暫相接,無需多言。
「父親,府庫、縣庫、常平倉、軍械庫,皆已拿下,重兵把守。」張行語速很快。
「好!」張父眼中精光一閃,透出商賈對財富的敏銳,「財賦乃命脈,老夫親自去!」他朝張行一點頭,便帶著團隊,步履匆匆轉向縣衙側後方庫區方向。
巨大包鐵庫門被撞木轟然撞開,陽光照射下,映入眼簾的,是幾排貼著褪色官封、落滿厚厚灰塵的木箱,數量稀稀拉拉,遠不及賬冊所載。
「開箱!」張父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
士兵撬開箱蓋,黃澄澄銅錢在火光下反射黯淡光,但數量少得可憐。
更多箱子開啟,裡麵是碼放不齊、甚至胡亂堆放的銀錠,五十兩官寶寥寥無幾,多是十兩、五兩的小錠和散碎銀塊,甚至有些形狀不規則的銀餅子。
賬房先生們屏息凝神,飛快清點、稱量、核驗、辨識成色。
算盤珠劈啪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良久,為首老賬房捧著賬簿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走到張父麵前,聲音艱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東家…核對府庫、
縣庫兩處銀賬,府庫賬冊載銀三萬七千五百兩有奇,銅錢五千貫。縣庫賬冊載銀一萬二千兩,銅錢三千貫。合計官銀四萬九千五百兩,銅錢八千貫。
然實存官銀僅八千一百六十兩!其中,成色足、分量夠的五十兩官寶不足三百兩!餘者多為成色低劣、摻了鉛錫的雜銀、散碎銀兩!
銅錢實存不足一千貫!且多是前朝薄小惡錢,磨損嚴重,十不頂一!虧空竟達八成四!」
常平倉
沉重倉門推開,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混雜著穀物陳腐黴變、鼠屍和尿臊的惡臭氣息猛地噴湧而出,嗆得人連連後退,咳嗽不止。
火把勉強照亮倉廩深處,隻見麻袋堆積如山,但大多數麻袋早已朽爛不堪,糧食從破洞中漏出,在地上與灰塵、鼠糞、蟲屍板結成黑乎乎的硬塊。
幾隻肥碩得驚人的老鼠被驚動,並不十分驚慌地「吱吱」叫著,拖著油亮的皮毛鑽入更深的糧堆縫隙。
賬房先生們強忍著翻江倒海的惡心,戴上布巾矇住口鼻,小心翼翼地取樣、撬開相對完整的麻袋、稱量、記錄。
小刀劃開一個麻袋,流出的不是糧食,而是黑綠色的、散發著惡臭的糊狀物。
另一個麻袋裡,粟米早已板結發黑,長滿了綠毛和灰白色的菌絲。
清點結果讓所有人都麵如死灰:東三廩,號稱上等粟米一千二百石,清理後勉強篩出不足一百五十石發烏陳粟,蟲蛀過半,黴味刺鼻,恐人畜皆難下嚥!
西一廩,雜豆麥混合八百石,但內裡多為沙石、土塊,真正可稱糧者,不足百石!且豆生蟲,麥發黑!
北主廩,官糧白米,封條簇新!撬開封條,裡麵全是黴爛發黑、結成硬塊的米糠!一文不值!
南倉為曆年鼠耗堆積處,賬目混亂號稱千石,實為鼠窩蟲巢!黴爛板結之物深達數尺,與地麵粘連,惡臭熏天!
為首的老賬房佝僂著背,對著張父深深一揖,:「東家,常平倉賬冊總計存糧五千石整。
然經實點,剔除完全黴爛、沙土、鼠糞、蟲蛀及板結廢物,全倉堪用、可供人勉強食之糧,不足八百石!
其中尚有四百餘石是喂馬都嫌紮口的粗糲陳麥雜豆!能稱得上米粟者,不足四百石!」
這個數字,連賬麵的兩成都不到!人食之糧更是僅占賬麵的百分之八!
軍械庫
此地景象更是觸目驚心,讓隨行張家老兵忍不住破口大罵。
庫房內蛛網密佈,光線昏暗。本該保養良好的刀槍鎧甲,如同廢鐵般隨意堆棄角落,鏽跡斑斑。
幾門保養尚可的小佛郎機炮孤零零架著,火銃倒是有些,但銃管布滿暗紅鏽痕,木托開裂變形。
「媽的!這幫喝兵血的蠹蟲!」一個百夫長怒罵著,隨手拿起一柄腰刀,刀身鏽蝕如同枯樹皮。他稍一用力,「哢嚓」一聲脆響,那刀竟從鏽蝕最嚴重的刀鐔處應聲而斷!
張父看了看角落裡那堆散發尿臊味、顯然被當作便溺之所的破舊皮甲,無奈的搖搖頭,「清點能用的,分門彆類登記造冊!
通知鐵匠營,這些廢銅爛鐵,全部回爐!通知火器工坊,那幾門小佛朗機炮,或維修或回爐重造,速度要快!」
旁邊一位管事立刻應道:「是!東家!我這就通知火器工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