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少爺到皇帝 第12章 石羊坡之戰
鷹嘴崖下的泥潭,在被連續三夜無休止的騷擾下,已徹底發酵成絕望的沼澤。
夜複一夜,那鬼魅般的鑼鼓聲、刺耳的呐喊、忽明忽滅的火把光影,如同附骨之蛆,啃噬著每一個兵卒脆弱的神經。
疲憊像瘟疫般蔓延,白日裡,兵卒們眼神渙散,嗬欠連天,連鞭子抽在身上都顯得麻木遲鈍。
第四日傍晚,當最後十幾輛吱呀作響、滿載著糙米和少量鹹肉的糧車終於抵達營地時,趙德彪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才重新燃起一絲賭徒般的瘋狂。
「開飯!都給老子敞開肚皮吃!」他嘶吼著,聲音因激動而有些變調。
饑餓的兵卒們如同聞到血腥的鬣狗,瞬間撲向糧車,爭搶、推搡、咒罵,場麵混亂不堪。
趙德彪看著這群狼吞虎嚥、眼中隻有食物的烏合之眾,心中那股被襲擾憋屈了數日的怒火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一群廢物!連幾個敲鑼打鼓的小賊都嚇成這樣!明日!明日吃飽了,就給老子碾平廣元!讓那張行小兒看看,什麼是朝廷王師!」
他心中發狠,除了留下三百老弱看守那點可憐的新糧草,其餘人馬,明日他要儘數壓上!
周文博撚著佛珠,渾濁的老眼掃過營地,兵卒們捧著分到的飯食狼吞虎嚥,臉上是久違的貪婪滿足。
但他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對麵那張行,絕不止於敲鑼打鼓這麼簡單,但看著趙德彪那副誌在必得的瘋狂模樣,他終究隻是嘴唇動了動,將憂慮嚥了回去。
糧草已到,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翌日清晨,天剛矇矇亮。
趙德彪驅趕著勉強集結起來的隊伍,以從廣元城逃出的兩三百潰兵為前鋒,夾雜著衛所兵主力、巡檢司的弓兵、鄉勇將近四千人(除看守糧草的微弱兵力外,幾乎全軍壓上),亂哄哄地湧出鷹嘴崖,沿著官道向廣元城撲來。
他騎在馬上,看著這如同緩慢移動的蟻群般的隊伍,心中煩躁更甚,不住催促:「快!都給老子快點!磨蹭什麼!」
這支疲憊且混亂的大軍抵達野豬林口時,前方的景象讓趙德彪精神一振!
隻見數百名穿著雜亂皮甲、打著張家軍旗號的兵卒,正亂糟糟地列在林口官道上,似乎準備迎戰。
「果然來了!一群烏合之眾!」趙德彪嘴角咧開一絲獰笑,「難怪隻會搞些偷雞摸狗的勾當!給老子衝!碾碎他們!」
明軍前鋒在軍官的驅趕下,呐喊著衝了上去。
雙方甫一接觸,兵刃交擊聲、喊殺聲頓時響成一片。
張家軍似乎抵抗得很激烈,前方陣線搖搖欲墜,趙德彪在後方看得真切,心中那點對張行的忌憚瞬間被輕蔑取代:「不過如此!傳令!全軍壓上去!彆讓他們跑了!」
然而,就在明軍即將前軍壓上時,變故陡生!那看似頑抗的張家軍陣線,如同被洪水衝垮的堤壩,驟然崩潰!
數百兵卒發出驚恐的喊叫,轉身就沿著官道向石羊坡方向潰逃!
更令人瘋狂的是,在潰逃的路上,他們如同被嚇破了膽,竟然將手中的刀槍、盾牌,甚至身上的皮甲,胡亂地丟棄在官道上!
緊接著,無數亮閃閃的東西被拋灑出來——銀錠!銅錢!還有成匹的粗布!
「銀子!是銀子!還有布!」
「快搶啊!」
明軍的眼睛瞬間被貪婪點燃!什麼軍令,什麼陣型,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些本就紀律渙散、被饑餓和恐懼折磨已久的兵卒,如同餓狼撲食,瘋狂地撲向那些散落的財物!
軍官的嗬斥、鞭打,在真金白銀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整支隊伍,人人爭搶,互相推搡,甚至為了幾枚銅錢大打出手,陣型?早已不複存在!
「混賬!停下!都給老子停下!」周文博臉色煞白,心中的不安在這一刻達到了繁體,「糟了!中計了!」
他失聲叫道,「這分明是誘敵之計!快鳴金!收兵!」他猛地抓住身邊傳令兵的胳膊。
「收兵?」趙德彪猛地轉頭,赤紅的眼睛瞪著周文博,臉上是瘋狂的固執,「周大人!你被嚇破膽了嗎?
他們連甲冑兵器都丟了!分明是被我天兵嚇破了膽!這是潰逃!傳令!追擊!給老子追上去!殺光他們!奪回廣元!」
他一把推開傳令兵,拔出腰刀,歇斯底裡地狂吼:「衝!都給我衝!搶到的都是你們的!殺一個反賊,賞銀五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加上財物的刺激,混亂的明軍更加瘋狂,徹底拋棄了任何隊形,如同決堤的洪水,沿著撒滿財物的官道,亂哄哄地湧向前方。
周文博看著這失控的場麵,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撚著佛珠的手劇烈顫抖,他隻能祈禱是自己多慮了。
李鐵柱率領的潰兵,一路「倉皇」敗退,將瘋狂爭搶財物的明軍主力成功引入了石羊坡這片天然的死亡口袋。
坡地兩側是平緩的矮丘,林木稀疏。當大部分明軍湧入坡地,正為爭搶財物而徹底陷入混亂,首尾難顧之時——轟!轟!轟!轟!四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撕裂了清晨的寧靜!
埋伏在石羊坡兩側緩坡後的四門佛朗機炮,在王自九的指揮下,同時發出怒吼!精準地砸入明軍最密集的人群之中!
嘭!嘭!嘭!劇烈的爆炸聲接連響起!火光衝天,血肉橫飛!混合著泥土和內臟的腥風血雨,瞬間籠罩了爆炸中心!
慘絕人寰的哀嚎聲震天動地!剛才還在爭搶銀錢的明軍,瞬間被炸懵了!
炮聲未落,更為密集的、如同爆豆般的轟鳴聲從兩側山坡上響起!砰!砰!砰!砰……三百支疊陣火銃同時噴吐出致命的火舌!
居高臨下,目標直指那些還在試圖呼喊、維持秩序的軍官和旗手!刹那間,人仰馬翻,血花四濺!軍官的嘶吼戛然而止,旗幟頹然倒下!
「救命!快跑啊!」
明軍徹底崩潰了!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倒了貪婪!倖存的兵卒如同無頭蒼蠅,在狹窄的坡地上哭喊著、推搡著、互相踐踏著,隻想趕快逃離這片絕望之地。
就在這時,震天的怒吼聲從兩側山坡和前方如怒濤般湧來:「放下兵器!投降不殺!」
「跪地免死!張家軍不殺俘虜!」
「頑抗者,立斃當場!」
這整齊的吼聲,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無數明軍兵卒最後的抵抗意誌。
看著身邊瞬間倒下的同伴,求生的本能占據了上風。
「我投降!彆殺我!」
「跪地!快跪地!」哐當!哐當!兵器被丟棄的聲音此起彼伏。
成片成片的明軍兵卒跪倒在地,雙手抱頭,混亂的戰場上,瞬間出現了一片片跪伏的身影。
但仍有部分未被炮火和銃彈覆蓋的士兵,趁著混亂,沒命地沿著來路或兩側的山坡縫隙,向鷹嘴崖方向亡命奔逃。
幾乎在火器營開火的同時,石羊坡南口方向,戰鼓如雷,號角長鳴!
「殺——!」張順率領的七百步卒火器兵,猛然從埋伏處殺出!猩紅的「張」字大旗高高擎起,迎風招展!
士兵們迅速結陣,火銃手在前列隊,黑洞洞的銃口指向混亂的明軍,步卒手持長矛大刀緊隨其後,如同一道鋼鐵閘門,死死封住了南口唯一的退路!
「張家軍主力在此!投降免死!」
「負隅頑抗者,殺無赦!」
呐喊聲徹底擊碎了明軍殘存的一絲僥幸,後有追兵(李鐵柱已率部回身反撲),兩側是不斷傾瀉死亡的火銃,唯一的生路被鋼鐵洪流和森然銃口堵死!
除了跪地投降,他們已無路可走!
鷹嘴崖本營,那三百看守糧草的老弱殘兵,遠遠聽到了石羊坡方向傳來的震天炮響和密集銃聲,緊接著是山崩海嘯般的喊殺與絕望的哭嚎。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間蔓延,「敗了!大軍敗了!」
「快跑啊!張家軍殺來了!」
看守糧草的士兵本就士氣低落,此刻更是魂飛魄散,什麼軍令,什麼糧草,全他孃的拋到腦後。
與此同時,從石羊坡戰場僥幸逃脫的、魂飛魄散的零星潰兵,也連滾帶爬地逃回了鷹嘴崖附近。
他們帶來的前方慘敗、主將不知所蹤的恐怖訊息,如同最後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留守營地最後一點秩序。
整個鷹嘴崖瞬間炸鍋,殘存的士兵和逃回來的潰兵混雜在一起,哭爹喊娘,如同被開水澆灌的蟻穴,瘋狂地湧向北麵的老鴰溝,試圖逃回保寧府。
看守糧草的守軍和石羊坡漏網之魚——在極度的恐懼中,幾乎同時湧向了那條狹窄的死亡通道。
他們不知道,一張更致命的死亡之網,早已在老鴰溝張開。
勝文率領的兩百精銳,早已在這條狹窄隱蔽的山溝兩側製高點設下埋伏。當潰兵如同潮水般湧入溝口時,迎接他們的,是無聲的死神!
「放!」勝文冷峻的聲音落下。咻咻咻——!三十支火銃噴出火焰!更有強弓從高處攢射!衝在最前麵的潰兵如同被割倒的麥子般倒下!
「有埋伏!」
「救命!」潰兵們驚恐萬狀,想後退,後麵是洶湧的人潮,想前進。
「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可免一死!」勝文的聲音在山穀中回蕩。
絕境之下,殘存的潰兵徹底崩潰,紛紛丟棄武器,跪倒在血泊和屍體之間,少數試圖反抗或奪路而逃的,被精準的箭矢和鉛彈無情射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