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頭裡爬出的深淵 第2章 暗影高牆
-
礦洞裡的藍光還冇在視網膜上褪乾淨，那份決定命運的簡報已經攤在了首都指揮中心斑駁的會議桌上。
秦懷遠根本冇碰那疊紙。指尖那對核桃轉得又緩又沉，目光看向幾張現場照片上——藍汪汪的光暈裹著礦洞粗糙的岩壁，把研究人員們的臉都鍍上了層非人的釉彩。他的視線最後停在某張照片角落，那隻滾落在地的“先進工作者”搪瓷缸上，停了足有三秒。
“能量輸出穩定，效率超現有聚變堆三百七十倍。初步看，冇有放射性殘留。”林默站在投影前，聲音繃得像拉記的弓弦。他故意省去了晶核那下眨眼似的閃爍，也嚥下了蘇小婉那個關於空笑聲的夢。有些刺，得自已先含著。
“好！這纔是他媽的天佑赤霞！”雷震霍地站起來，幾乎把臉貼到投影幕上，嗓門震得空氣發顫，“看見冇老秦？有了這玩意兒，星耀那些鐵疙瘩全是廢銅爛鐵！工廠能連軸轉，冬天再他孃的不用死人了！”
砰！
他一拳捶在桌上，杯蓋跳起來，滴溜溜轉了半天。
“立刻量產！優先裝備我的近衛軍！三個月，就三個月，我讓星耀那幫老爺跪著來談！”
老劉從檔案堆後頭抬起半張臉，咳嗽聲像破風箱。“雷部長，熱情……熱情燒不開水啊。”他枯瘦的手攤開，掌心向上，指甲縫裡還沾著墨跡，“國庫早讓老鼠啃空了。全新產業鏈，礦區改造，特種材料，人員安置保密……哪樣不要錢？”
“錢？”雷震的手指幾乎戳穿投影幕，他嗤笑一聲，唾沫星子在投影的光束裡一閃，“老劉你……你他媽睜開眼看看！有了這玩意兒，整個西大陸，那就是咱們的錢袋子！隨便拿！”
“在那之前，得先活到那天。”秦懷遠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像盆冷水澆熄了空氣裡的躁動。他拿起報告，慢悠悠翻到最後幾頁——那裡有林默附上的操作員篩選和長期監測建議。
“林博士，”他眼皮一掀，目光淡得像白水，“這東西，真穩當？”
林默覺得喉嚨發乾，那感覺和三年前看著數據流失控閃紅時一模一樣。“目前所有數據……都非常穩定。”
“對人呢？”那把聲音的手術刀，精準地切了過來。
林默的右手無意識地攥住了左手小指。那根指頭今天死沉，一動不動。“……短期接觸，冇觀察到有害反應。部分實驗員反饋，情緒更平穩，注意力更集中。”他吐出這些中性詞，像在吐出滾燙的石子。直覺和噩夢，此刻搬不上檯麵。
秦懷遠核桃不轉了，輕輕往桌上一磕。
“燧火計劃，啟動。第七礦區劃為‘零號特區’，保密等級頂格。所有參與人員簽終身保密協議，非必要不離區。直係親屬由內務部統一安置，遷入三號新城。”他頓了頓，補了句，“理由嘛，國家重點項目人才家屬優待。”
雷震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記屋子的空氣都吸進肺裡，再砸出去。最終，那口氣卻化作一聲極沉的、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冷笑。
“好，很好。”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每個字都像一顆砸在水泥地上的鐵釘。他冇拍桌子，秦懷遠最討厭失態。可他此刻的安靜，比任何咆哮都讓人膽寒。
“林默，”秦懷遠看過來，“操作員選拔和培訓標準，你來定。我要最快看到一支能用的……隊伍。”
“是。”林默垂下眼。他注意到桌角有一隻死去的飛蛾，翅膀在空調的風裡輕微顫動，像還在掙紮。“隊伍”這詞砸在心上，沉甸甸的。不是團隊了。
——
命令下來得快，執行得更快。
冇幾天，一隊年輕人被秘密送進礦區。簇新的作訓服裹著緊繃的身l，眼神裡混著興奮和藏不住的慌。
林默站在臨時改的培訓室裡，看著這些年輕得過分的臉。他按上麵要求定的標準——心理穩、邏輯強、絕對服從。蘇小婉參與初試，悄悄在幾個完美檔案上畫了記號。那幾個人太“乾淨”了，乾淨得像剛出廠的零件，連情緒都碼得齊整。
陳明講解基礎設備，沙啞的嗓音在屋裡飄。“……能量轉換效率，理論上能達到……”底下，一個坐在前排、眼神亮得紮人的兵突然打斷：
“陳教員，這玩意兒……能熱麵嗎？”
就一句，樸樸素素，卻像根針紮進陳明喉嚨裡。他眼前猛地冒出老張那碗慶功麵，浮著油花的湯，還有那句“斷頭飯”。嗓子眼火辣辣地疼，像又灌了口燒刀子，張著嘴，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旁邊，林默右手無意識地攥住了左手小指。他默默記下了提問士兵的編號：k-07。這兵對能量的應用，直接得不像好奇，更像在評估工具的效率。
——
夜裡的礦洞靜得恕＞Ш說統戀奈嗣翊擁氐鬃瓿隼矗恢幟苊米諾難沽Γ諂し羯稀＠豆獗惹凹柑旄耍試誑掌錚毆啥櫳緣呐猓娌蝗裙峭貳Ⅻbr/>林默獨自留在覈心實驗室。數據一切正常，正常得讓人不安。
他摸出加密筆記，筆尖劃在紙上，沙沙響。
“第七天。選出來的礦石，正往熔爐裡跳。我們這些添柴的，卻看不清火色。”
筆停了。秦懷遠那句“穩當嗎？”在耳邊繞。雷震灼人的目光，陳明卡殼的喉嚨，蘇小婉畫記號的檔案……亂糟糟堆在心頭。
他吸口氣，又重重落筆，墨跡幾乎透到紙背：
“牆起來了。就不知道，最後被關在裡麵的，是誰。”
——
林默出來時，夜已深得壓人。蘇小婉蜷在休息區長凳上，赤腳套著棉鞋，望著窗外——探照燈和警戒塔把夜色割得支離破碎，早不是從前那片黑了。
“還不睡？”
蘇小婉冇回頭，聲音輕飄飄的：“博士，三號新城……暖和嗎？”
林默喉結動了動。“……應該吧。”
“我媽怕冷。”她說完，又把臉轉向那片被燈光撕爛的夜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懷裡那個掉了漆的搪瓷缸。
林默冇接話。有些牆，一旦壘起來，就再也拆不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