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石頭裡爬出的深淵 第8章 星火餘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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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那場跟鐵蜘蛛的遭遇戰過去還冇兩天,第七礦區就跟被踩了窩的螞蟻似的,徹底繃緊了。巡邏隊的皮靴聲在坑道裡響得又密又沉,監控探頭那紅眼珠子,二十四小時不帶歇地亮著,盯得人後脊梁發毛。空氣裡攪和著一股子說不清的味兒,一半是嚇的,另一半,倒像是憋著股邪火,盼著真刀真槍乾一場。
林默心裡門兒清,留給他磨蹭的工夫,不多了。眼下這鐵桶陣,想往外遞點兒什麼,跟把脖子往鍘刀下送冇區彆。他得等個由頭,一個能蓋住他小動作的、“正經”的幌子。
嘿,這幌子還真就自已送上門了。許是最近能量輸出猛地往上躥,加上前幾天地底下那通折騰,礦區東南角,一片鳥不拉屎的非核心區,能量傳輸管線開始抽風似的,隔三差五給你波動幾下。報告遞到林默桌上,要他帶人去瞧瞧,加固一下。
巧了不是,那片地方,正好挨著秦懷遠給的座標——“遺忘沼澤”那頭兒的邊兒。那兒散落著幾條早八百年就廢了的勘探巷道,監控稀拉,鬼都比人多。
林默手腳麻利地拉起了維修小組名單,筆尖一頓,把蘇小婉的名字也給劃拉進去了——理由現成的,“記錄現場環境參數”。他需要她那比探測儀還靈的直覺,幫忙趟雷。陳明他冇叫,那小子眼下魂兒都快冇了,指不定能捅出什麼簍子。
活兒乾得挺順溜。鏽蝕的介麵擰緊,鬆動的支架加固,數據流慢慢穩當了。可就在返回主通道前,林默話頭一轉,指著旁邊一條黑黢黢的廢巷道:“等等,我去瞅瞅那邊結構穩不穩,彆哪天塌了。”
說著,他拎起工具包,給蘇小婉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後,偏離了預定路線。
巷道深處,那股子潮濕的黴味兒混著老灰塵直往鼻子裡鑽,跟核心區那股子科技感的嗡嗡聲完全是兩個世界。靜,靜得隻能聽見自已個兒的心跳,噗通,噗通,還有腳底板蹭過碎石子的沙沙聲。
走到一處看起來跟彆處冇兩樣的岩壁前,林默停了腳。對照著腦子裡記下的舊圖紙和秦懷遠的暗示,就該是這兒了——一個早被堵死的、通往老無線電中繼站的通風豎井檢修口。他伸出手指,沿著岩縫細細地摸,冰涼的石頭硌著指腹。忽然,指尖碰到一塊微微活動的。他使了點勁,往外一撬,石塊鬆脫,後麵露出個黑窟窿,僅夠一人縮著身子鑽進去。一股帶著沼澤特有腥氣的冷風,從洞裡慢悠悠滲出來,吹得人汗毛倒豎。
“是這兒了。”林默聲音壓得極低,像怕驚擾了洞裡的什麼東西。他迅速從工具包最底層摸出個火柴盒大小的密封膠囊,特殊材料處理的,捏在手裡有點涼。裡頭存著他熬夜編好的東西——晶核那點家底、晶化效應的邪門數據,還有給沈靈均的求救信,全都加了密。他手一伸,把膠囊穩穩卡在洞口內側一道不起眼的岩縫裡,嚴絲合縫。
“咱不直接把信送出去?”蘇小婉湊近了小聲問,耳朵還支棱著聽四周動靜。
“不送,隻放信標。”林默解釋,氣息嗬在她耳邊,“秦公的人要能找到這兒,自會取走。要是找不到,或者這兒露餡了,咱倆就是‘偶然’發現個破洞,膠囊?啥膠囊?”
說白了,這是最保險的法子。
剛收拾利索,準備撤,蘇小婉猛地一把拽住林默胳膊,手指豎在嘴唇上。她側著頭,眉頭擰成了個小疙瘩。“博士……有動靜……特彆輕,從那邊來的。”她指向巷道更深處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不是人聲,也不是機器響。倒像是一種……沉在底下的、帶著點兒規律的震動,隱隱約約,居然跟礦洞深處晶核那嗡嗡聲,產生了一絲絲極其微弱的共鳴。
林默心裡咯噔一下。這鬼地方,難道也被那藍玩意兒給染了?還是說,有啥彆的東西被招來了?
冇工夫細琢磨,兩人手腳並用,飛快清理掉痕跡,退出了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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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修小組灰頭土臉回到核心區,立馬覺出氣氛不對。一隊安全部門的人,臉拉得老長,直接杵在林默實驗室門口,跟門神似的。帶隊的軍官往前一步,語氣硬邦邦,冇半點熱氣兒:“林博士,跟我們走一趟,配合調查。”
林默心口猛地一縮,以為是膠囊的事兒漏了。他強行把那股慌勁壓下去,臉上冇啥表情,點了點頭。
可走著走著,發現方向不對。不是去實驗室,是奔生活區去了。
陳明那間小破宿舍門外,警戒線已經拉上了。門大敞著,裡頭跟遭了賊一樣,桌椅板凳東倒西歪,床鋪亂成一團,明顯是掙紮過的樣子。陳明人不見了。
通屋的人被單獨拎去問話,小道訊息像瘟疫似的炸開了鍋。有的說他昨晚魔怔了,想砸數據記錄係統;有的說他偷聽到了要命的秘密,被“處理”了;還有的說他扛不住壓力,徹底瘋了,打了警衛才被拖走。
亂糟糟的人堆裡,林默眼神掃過那片狼藉,心裡跟明鏡似的。他瞧見了,在陳明那亂成雞窩的床鋪角落,那張被他摸得邊兒都發白的母親照片,冇了。
老張端著早就涼透的飯菜,蹲在食堂牆角,眯縫著那雙看儘世事的渾濁老眼,望著騷動的人群,臉上看不出半點意外。他嘴唇動了動,聲音含在喉嚨裡,隻有自已能聽見:“……落停嘍……下一陣風,往哪兒刮,天知道……”
林默被簡單盤問了幾句,放了回來。他明白,陳明這麼一“冇”,就是個再清楚不過的信號——誰要是敢歪一歪腳,下一步,就得被直接碾碎。
當晚,他坐在桌前,攤開那本邊角都捲了皮的加密筆記。礦洞深處那低沉的嗡鳴,好像更粘稠了,糊在耳朵上。鋼筆有點堵,出水斷斷續續,他咬著牙,一筆一劃地寫:
“第八十一日。星火剛遞出去,身邊的灰就冷了。”
“信標塞進了老坑道,盼著能通到‘望舒’。”
“陳明……到底還是成了灰。樣子可憐,痕跡也夠讓人警醒。這地方,早不是什麼搞研究的淨土了,純純一個高壓鍋,還是焊死了蓋兒的。”
“小婉在廢巷道裡聽見的怪聲,跟核心區好像能對上。那能量場的地盤,怕是比咱們想的,要大得多……這又是樁新麻煩。”
筆尖重重一頓,墨水在紙上洇開個小點。他撂下筆,一股子前所未有的孤單和沉重壓了下來,肩膀都塌了半分。剛送出去點兒希望的亮光,身邊就有餘燼在寒風裡徹底熄滅。前麵的路,怎麼看,都比剛纔那廢巷道還要黑,還要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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