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歡 第1章 進宮伴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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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秋時節，私塾裡除了靜得隻聞的見書頁翻動的輕響，就隻剩下外麵沙沙作響的風聲了。

寧太傅手持書卷，正立於案前，指尖點著書頁裡“德惟善政，政在養民”八個字，墨色沉穩，是他親手批註的蠅頭小楷。

他抬眼掃過堂中少年，聲音帶著典籍浸出的溫潤：“此句出自《大禹謨》，諸位且說說，何為‘善政’？‘養民’又當從何讓起？”

太子沈珩起身時，玄色錦袍的褶皺都透著規整。他垂眸望著書頁，語氣平和如靜水：“回太傅，‘善政’當如《洪範》所言‘農用八政’，食、貨、祀、司空、司徒、司寇、賓、師，八者兼顧，方為周全。‘養民’首重足食，次重教禮，使民有恒產，亦有恒心。”

句句扣著典籍，顯見是熟讀過註疏的。

沈珩話音落定，寧太傅撚鬚的手剛抬起，喉間已醞釀好點評的話頭，忽聞院外傳來一陣急促的叫喊，清亮又帶著幾分慌亂，直直破了這靜謐。

“娘！娘您彆追了！聽我解釋啊！”

寧太傅誦讀的聲線一頓，眉頭蹙起。底下的弟子們也紛紛抬眼，臉上帶著幾分好奇。

這聲音剛落，就見一道粉色身影“嗖”地從院門口竄了進來，髮髻都有些散亂，正是寧太傅的獨女寧時笙。

她一邊跑，一邊回頭看，嘴裡還嚷嚷著：“娘！真不是裝神弄鬼！那是鞦韆！”

緊隨其後的，是寧夫人。她手裡拿著一根細竹鞭，臉上帶著嗔怒，追著寧時笙就進了院子：“還說不是裝神弄鬼？我一推門就見你在房梁上吊著晃來晃去，嚇我一跳！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那是鞦韆！我自已綁房梁上蕩著玩的！”寧時笙跑得飛快，繞著院子裡的石榴樹打轉，“不信您去看嘛！”

廊下書聲被那聲清亮叫喊劈斷時，寧太傅剛邁步走出廊下護著寧時笙，西側角落的幾個世家子弟就坐不住了。

吏部侍郎家公子李文重最先湊到晉王世子耳邊，下巴往旁側抬了抬，“瞧見冇？那北狄蠻子，前兒個被塞進咱們私塾，跟我們平起平坐上了。”

晉王世子斜睨了眼角落裡靜坐的身影，嗤笑一聲：“北狄打輸了仗，送個質子來表誠意罷了。聽說他家那邊，除了騎馬射箭，就會搗鼓些蟲蛇草藥，難不成還真要跟咱們學治國之道？”

旁邊的某位公子哥也湊過來，指尖敲著桌麵：“依我看，是陛下想拿他當個活靶子，讓北狄不敢輕舉妄動。不過話說回來，這蠻子長得倒有幾分意思，就是那眼神……跟狼崽子似的，瘮人。”

三人正嘀咕著，院外寧時笙繞著石榴樹跑的身影晃了進來。李文重眼睛一亮，手肘撞了撞晉王世子：“哎，這寧太傅的千金，倒是比那些嬌小姐野得多。”

幾人狎笑著，聲音壓得極低，生怕被坐在首座的太子聽見。他們都知太子與寧府千金的關係不一般。而離他們最近的“北狄蠻子”尉遲翊，將他們的汙言穢語都聽了去。

“……畢竟是太傅的女兒，真要娶了，便是皇上麵前也能說上話……”

“你們在說什麼？”

一道冷冽的聲音突然插進來，瞬間凍住了周遭的空氣。

李文重慌亂的抬頭，沈珩不知何時離的這麼近，他目光如刀地掃過來：“寧太傅是帝師，是教導我們君臣父子之道的先生！你們在他的私塾裡，議論他的女兒，說些不堪入耳的渾話，這就是你們學的禮義廉恥？”

“我等隻是說笑，並無惡意……”

“說笑？”沈珩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莫說沈太傅德高望重，便是尋常人家的女兒，也容不得你們這般輕慢！今日這話若是傳到父皇耳中，你們當得起以下犯上四個字嗎？”

話落，定北侯府的小侯爺蕭羨“啪”的聲鼓起了掌，朗聲道：“太子殿下教訓得好！這等渾話本就該狠狠駁斥，也讓他們知道什麼叫規矩l統！”

一角的尉遲翊玩弄著置在袖中的木藤條，木色的質屑沾在碎腹，像是北狄的塵沙。他側過頭，看著一旁的世家子弟，隻覺得虛偽至極。

中原子弟倒是分得清權勢，虛偽的嘴臉卻令人作嘔。

三日後，一道明黃聖旨打破了寧府的寧靜。

傳旨太監尖細的嗓音在正廳迴盪：“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寧太傅之女寧時笙，性資慧黠，淑慎有儀，特選入宮中，為昭陽公主伴讀，欽此——”

寧時笙跪在冰涼的青磚上，腦子裡“嗡”的一聲。

她性子向來頑劣，怎會被選進宮？

送走傳旨太監，寧夫人一把拉過寧時笙，指尖戳著她的額頭：“如今要去伺侯公主，再敢像在房裡盪鞦韆那般胡鬨，小心你的腦袋！”

說著，卻轉身吩咐丫鬟：“把那套孔雀藍的妝花緞襦裙找出來，還有去年陛下賞的那支赤金點翠步搖，都給小姐備好。”

“娘，我是去讓伴讀，又不是去赴宴。”

“方纔傳旨你是不是又冇聽？皇上昭請世家子弟赴宴。”

寧時笙入宮前夜，寧太傅把她叫到書房。老先生難得冇板著臉：“宮裡不比家裡，萬事需謹言慎行。但也不必失了本心……”

可是她經常跟著爹爹進宮啊，一些規矩她早就牢記於心了。

正失著神，寧太傅的手掌不輕不重的拍在寧時笙的頭上：“這不比平時戲耍。進了宮，要聽嬤嬤的話……”

寧時笙似懂非懂的點頭。

第二日，寧時笙穿著那身孔雀藍襦裙，被嬤嬤領著踏入硃紅宮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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