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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發訊息抓哥早戀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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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哥給女朋友發資訊,誤發給我:「寶寶,我在校門口你在哪?」

我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惡劣的笑:

「寶寶,我剛出教室呢。」

聊天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我繼續輸出:

「寶寶是特意等我一起回家嗎?好感動啊!」

「寶寶,你怎麼不說話呀?」

我哥惱羞成怒:「你有病啊!夠了啊!」

五分鐘後,我哥轉了紅包給我:

「求你了,彆告訴爸媽我早戀。」

1

高考結束。

出考場時我關閉手機飛航模式。

通知欄瘋狂彈出訊息。

剛清理完,我哥的資訊在這時候突然彈出來。

「寶寶,我在校門口你在哪裡?」

我下意識惡寒了一下。

眉頭狠狠擰起。

柳旭發的哪門子的癲?

我盯著這條資訊琢磨了一會。

忽然想起來,某天在家裡無意間聽見我哥打電話時喊對麵寶寶。

我一直懷疑他早戀。

但沒有實質性證據。

旁敲側擊地問,他也是拽拽地否認。

今天他倒是自己把證據送到我麵前了。

我嘴角浮起一抹邪惡的微笑。

在螢幕上敲下回複訊息:「寶寶,我剛出考場呢。」

對我哥說寶寶兩個字,還是讓我反胃了。

但一想到他比我惡心,我就開心了。

我的資訊剛發出去。

就看見我哥的對話方塊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反反複複。

十分鐘過去了。

我從教學樓快走到校門口,他還是沒有回複。

他選擇裝死。

無視。

想若無其事地揭過。

我纔不會善解人意地放過他呢。

繼續發:

「寶寶是特意等我一起回家嗎?好感動啊。」

「寶寶,你怎麼這麼好啊!」

我陰陽怪氣:

「寶寶,你怎麼不說話呀?」

【寶寶???】

終於,我哥忍無可忍了。

惱羞成怒地回複:「柳晩你有病啊!你夠了啊!」

我看著螢幕笑。

「寶寶,我發現有人早戀耶!」

「爸媽應該很有興趣知道吧?」

五分鐘後。

我哥給我發了個紅包。

難得態度服軟:「求你了,彆告訴爸媽。」

我不為所動。

遲遲未收紅包。

也不再回複資訊。

我已經遠遠地看見站在校門口的柳旭了。

不得不說,我哥有一副好皮囊。

在一眾校服裡,那臉那身段在人群裡也格外顯眼。

我放慢了腳步。

走到旁邊的石柱後觀察。

我倒要看看我哥的女朋友是誰。

等了五六分鐘。

沒等到我哥女朋友出現,卻等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穿著白色上衣和黑色休閒褲的男生騎著單車在我哥身邊停下。

少年五官輪廓俊美,氣質清冽乾淨。

微微笑起來的側臉比驕陽還要耀眼。

他叫趙澤。

是我們學校的校草,也是我哥的發小。

顏值和智商都是頂配。

全校估計有一半的女生對他有好感。

作為年級第一,已經早早被保送清北了。

少年隻是隨意站在人群裡,就吸引了無數目光。

好看得令我晃神。

視線裡,我哥一邊和趙澤在聊天,一邊時不時地掃視著人群。

我小心翼翼地躲著他的視線。

隔了一會。

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女生忽然出現。

自然而然地抱住我哥的手臂。

抬起的臉頰帶著甜甜的笑意。

我趕緊拿出手機錄視訊。

女生的臉我並不陌生。

我記得是叫梁茜。

學校裡有名的大美女,藝術生。

學畫畫的。

可惡!

我哥居然吃這麼好!

2

我錄了視訊。

也拍了照片。

把其中一張發給我哥。

遠處的他低著頭,臉色不太好看。

手機震了震,他發來訊息:「你不是喜歡趙澤嗎?」

「我幫你追他。」

我挑眉。

沒想到我哥拿這事和我做交易,想堵住我的嘴。

趙澤和我們是鄰居,他比我哥對我好。

好看,聰明,家世好。

不僅對我溫柔,還經常送我小禮物。

我很難不喜歡他啊。

他天生就招女孩子喜歡。

我是個俗人,也不例外。

我發了個
OK
的手勢。

隨後現身,小跑到我哥他們身邊。

裝作不經意的遇見。

「哥!」

我哥看著我,臉色微臭。

梁茜慌忙鬆開我哥的手,紅著臉和我打招呼。

趙澤看著我笑,「考得怎麼樣?」

我笑著回,「挺好的。」

我看著他們的臉色,開口問,「你們是有約嗎?」

趙澤點頭:「對。」

我哥聲音有點冷酷:「我們有事,你自己先回家。」

我無視他話裡的驅趕:「加上我唄,我考完也無聊。」

「好不好?」這句話是衝趙澤說的。

他比我要高一個頭。

狹長漂亮的眼型微微低垂,嘴角勾著笑意。

溫柔地答應:「好啊。」

「不行!」

不行是我哥說的。

「柳晚,今晚的約沒有你,你不要突然插進來。」

我靜靜地看著我哥。

氣氛有點不對勁。

梁茜拉了拉我哥的衣袖:「其實也沒關係啦。」

趙澤也開口:「晚晚一起去也熱鬨。」

「又不是彆人。」

我哥壓著眉宇間的煩躁,丟下一句:「隨便。」

就拉著梁茜走在了前麵。

趙澤拍了拍我的發頂,俯身靠近,在我耳邊低語。

「彆不開心,你哥他隻是不知道怎麼和你相處。」

我的心跳亂了一瞬。

趙澤的靠近令我整個人都被他的氣息包圍。

我聞到了他衣服上清新的香氣。

對於他說的話。

我沒有回應。

3

我和我哥是龍鳳胎。

我倆從小到大關係都很糟糕。

吵架和打架那是家常便飯。

相親相愛那是天方夜譚。

小時候,我還被他弄丟了五年。

從五歲到十歲。

我幸運地被好心人家收養。

十歲被父母找回來。

我當著父母的麵討伐我哥故意弄丟我的事。

換來的是他們對我哥的維護。

「你記錯了。」

「你哥哥不是那種人。」

「那隻是個意外。」

「不可以再埋怨哥哥了知道嗎?」

從那時開始,我一直都恨我哥。

恨柳旭。

我最恨的時候詛咒他上下樓梯摔死,喝水嗆死,吃飯噎死,被雷劈死……

各種惡毒的念頭盤旋在我心頭。

五年的親情斷聯沒有換來父母更深的疼愛和回護,而是若有似無的疏離。

他們覺得我不像小時候那樣乖巧可愛。

覺得我走丟的五年被教壞了。

小家子氣。

小肚雞腸。

斤斤計較。

粗俗惡劣。

這些是他們暗地裡對我的評價。

剛回到家睡不著的深夜,爬起來找爸爸媽媽,無意間聽見客廳裡的對話時,我的大腦彷彿被人狠狠捶打了一下。

強忍著哭聲,在黑暗中流了很久的眼淚。

也看見了隔壁房間被開啟的門縫。

我哥也聽見了。

我隔著淚水看他麵露躊躇,想靠近我,腳步又縮了回去。

最後,他向我走來時,我立馬躲進自己房間。

把門關上了。

從那一晚後,我學會了裝乖。

4

我跟著我哥他們一起去吃了晚餐。

飯桌上,趙澤很照顧我。

時不時給我夾菜。

我哥心不在焉。

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許在想怎麼把我踢出他們的局。

梁茜正吃著菜,忽然間放下筷子朝門口的方向招手。

我下意識轉過頭。

看見來人的那一瞬間,心沉到了底。

葉寧溪。

我最厭惡的人。

她是我消失的那五年被帶回我家替代我的人。

我當初回來,為了逼她離開我家,鬨死鬨活。

我對葉寧溪的排斥,我哥無比清楚。

原來這些年他們背著我一直保持著聯係,關係好到發展成一個小圈子。

我恨恨地望向我哥。

他正看著我,神色冷淡又輕嘲:

「叫你彆來,你偏要來。」

我哥的話總是如此尖銳刺耳。

趙澤聞言皺了皺眉,桌下的腳踢了我哥一下。

語氣微重:「阿旭!」

我壓下心裡的鬱氣,盯著趙澤的側臉,心口酸中帶甜。

隻有他會回護我。

葉寧溪笑吟吟地走過來。

「久等啦!」

目光在掃到我時,嘴角笑意微滯。

神色變得小心翼翼,意外地叫我的名字:「小晚?」

「你也在啊?」

也許是我心存偏見。

又或是我敏感。

葉寧溪這句話令我略為不快。

我覺得她的潛台詞是我不該在。

以往我對她向來不假辭色。

但在人前,尤其是在趙澤在場時,我向來脾氣都會很好。

我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點了點頭,就作罷。

葉寧溪看著座位,麵露苦惱。

「我坐哪呀?」

趙澤招呼她:「我旁邊有位置,你坐這。」

這是一張六人桌。

我和趙澤坐一起。

我哥和梁茜坐對麵。

葉寧溪可以坐我哥那一排的,趙澤話一出我下意識地垂下嘴角。

「太好了,都是我愛吃的。」

葉寧溪自然而然地落坐在趙澤左手邊,盯著桌上的飯菜開心地表達情緒。

她吃了一口又一口。

食慾很好。

「你們考得怎麼樣啊?心裡有沒有數?」

「我們可是約定好要考同一所大學的,大家可要尊重約定噢。」

葉寧溪邊說邊聊。

我哥笑了笑:「放心,沒問題的。」

梁茜附和:「我覺得我也可以。」

趙澤淺笑:「你們好了,我隻能自己一個學校了。」

「你這是在凡爾賽吧,學神。」

「過分了啊!禁止清北苗子和我們聊天!」

他們有說有笑。

聊著我不知道的話題和故事。

那份熟稔和默契像,一道無形的結界將我隔離在外。

我默默地吃著。

越嚼越沒味。

桌上的菜色一半是趙澤點的。

原來點的都是葉寧溪愛吃的。

我聽著耳邊的歡聲笑語,目光落在手邊的茶杯上。

為瞭解膩,也因為習慣。

我點了茶。

他們都點了飲料。

隻有我格格不入。

此刻,我注視著茶湯上飄著的一層幾不可見的油脂,有種反胃的衝動。

原來我哥和趙澤還有葉寧溪,三個人關係這麼好。

就連梁茜和葉寧溪,也宛如認識多年的好友。

我卻和我哥的女朋友一點都不熟,甚至今天才認識。

還是在被我撞見不得不介紹的情況下。

他們四個人的聚會,我是硬擠入的第五個。

明明我纔是我哥的親妹妹。

明明是我先認識的趙澤。

可我卻成了那個多餘的人。

5

「小晚,你打算上哪個大學?」

注意到我的沉默,趙澤將話題轉移到我身上。

我視線上移,和他對視。

趙澤眼裡是熟悉的清淺笑意。

我最鐘情他這雙眼睛。

含笑、溫柔,還有注視著他人時自帶的深情。

彷彿他的世界裡,隻有被他看著的那個人。

我知道,我不是獨一無二的那個。

我知道,他隻是教養好,對身邊的人都好。

但我貪心,我想成為他眼裡的唯一。

隻想他對我好。

我盯著他的眼睛,慢慢吐出兩個字:「清北。」

話落,所有人都露出驚訝的神色。

葉寧溪笑著說:「小晚,你也會開玩笑了。」

我哥沒說話,隻是看著我麵露思索。

梁茜捧場:「好誌向!」

趙澤輕挑眉宇。

眼角微彎。

「那我在清北等你。」

葉寧溪臉色瞬變,維持著笑臉問我哥:「小晚平日成績這麼好嗎?」

我哥淡淡地點了點頭。

「年級前十。」

他看了我一眼,補充:「但上清北還是有距離。」

葉寧溪這下笑得真心實意了。

「小晚,加油。」

嗬。

我低眉冷笑。

這一桌的人都假惺惺。

6

我哥他們事先定好了
KTV
包廂。

吃完晚飯,一行人就直接過去了。

葉寧溪有一副好嗓子。

唱歌幾乎成了她的獨秀。

我興致缺缺。

隻是關注著趙澤。

「小晚,合唱嗎?」

歌曲剛好切換到素顏。

趙澤把麥克風遞給我。

我剛想抬手,唱完上一首的葉寧溪轉了個身就坐在我和趙澤之間。

擋住了。

「我好喜歡這首歌,我想唱好不好?」

我插話:「那我和你唱。」

葉寧溪臉色微僵。

頓了頓,大方道:「好啊。」

趙澤靠在沙發上,歪頭看我。

長手一伸,將麥克風遞給我。

這首合唱,兩人都唱得不開心。

葉寧溪唱夠了,一直纏著趙澤聊天。

我低頭給我哥發了兩條資訊:【不是說要幫我追趙澤?】

【你幫了嗎?】

我哥看了眼亮起的手機螢幕,很快就給按滅了。

「我去上個洗手間。」葉寧溪忽然站起來往外走。

隔了一會,趙澤也起身說出去一下。

看著空出來的兩個座位,我心裡總感覺怪異。

有種焦躁的不適。

我哥沒有搭理我的資訊,在和他的女朋友唱情歌。

我垂眼刷著手機。

指尖落在趙澤的頭像上。

他的頭像是一隻黑色的貓。

猛然間,我指尖繃緊。

視線落在葉寧溪放在沙發上的書包。

上麵掛著一隻毛茸茸的黑貓玩偶吊墜。

7

我不願意猜想。

但又忍不住地亂想。

也許,隻是葉寧溪單方麵的暗戀、效仿。

出了包間。

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路過一間間包房時,眼前的金色過道長而相似。

幾乎要讓人迷失方向。

偶然拐了個彎,眼前的一幕令我腳步定住。

葉寧溪撲在趙澤懷裡。

趙澤的掌心落在她的發絲間。

低眸的目光是無奈的寵溺。

眼前的燈光亮得刺眼,我感覺眼睛發酸。

大腦有些眩暈。

心臟在這一瞬間好像被人狠狠攥住,疼得唇色頓失。

為什麼。

為什麼我想要的總會被葉寧溪奪走。

我走失的第二年,葉寧溪就來到我家。

其實我們是表親。

葉寧溪是我媽媽雙胞胎妹妹的孩子。

她的父母離婚後,各自另尋新歡。

她被判給了她爸爸。

我小姨和二婚丈夫出了國。

聽說葉寧溪的後媽對她不太好,她哭著打電話給我媽媽訴苦。

我媽心疼她,又因為我的走失,對於和我有幾分相似的葉寧溪,她母愛爆發,當下立斷就把她帶回我家養。

我家經濟條件很好,住在富人彆墅區。

葉寧溪在我家,代替我享受了我擁有的一切。

我爸媽喊她乖女兒。

我哥跟所有人說這是我妹妹。

他們都喜歡葉寧溪。

我灰撲撲像個乞丐一樣被找回家那天,看著站在樓梯上穿著得同小公主一樣的葉寧溪高高俯視著我時,大腦空白。

在聽見她叫著和我一樣的稱呼,喊我的爸爸媽媽和哥哥那一刻,我發瘋了。

我衝到她麵前去打她。

「這是我的爸爸媽媽!」

「是我的哥哥!」

「不許你叫!」

……

我像一頭應激的小獸,歇斯底裡地攻擊侵占我領地的人。

剛來家裡的那半年,我過得很不好。

很痛苦。

費了好大勁才逼得父母將葉寧溪送走。

這些年,逢年過節我還是偶爾會和葉寧溪碰麵。

每一次,父母都會下意識地將我和她做對比。

明明這些年我事事做到拔尖,在他們眼裡卻始終有不足。

這份不足源自他們心裡根深蒂固的偏見。

他們認為我品行不端,心思狹隘。

我委屈過。

痛苦過。

哭泣過。

到了現在,依舊努力想證明自己。

我想守護我本該就擁有的一切。

卻好像一切都是搖搖欲墜的。

父母不獨屬於我。

哥哥也不獨屬於我。

現在,趙澤也是。

他們都愛葉寧溪。

不愛柳晚。

8

轉過身。

發現我哥站在我身後。

我看見的,他也看見了。

他目光複雜。

欲言又止。

我越過他,懶得給他一個眼神。

「柳晚。」

我哥幾步追到我身邊,低聲叫我。

這一聲,像一道火點。

徹底點燃我這一晚上積壓的鬱氣。

我轉身,毫無預兆地給了我哥一巴掌。

他怔了怔,隨後眼裡怒火燃燒。

「你發什麼瘋!」

我憤恨地盯著他,「這就是你說的幫忙?」

「你知道他們在一起,還跟我說這一句。」

「你心裡等著看我笑話對吧?」

「看我跟小醜一樣很好玩是不是?」

「我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被戲耍、被踐踏尊嚴的羞恥感和怒氣令我紅了眼眶。

更痛的是,這一份難堪來自我血緣上最親近的人。

眼淚不受控地滾落。

我看著我哥自嘲地笑,「我的哥哥,幫著外人耍我欺負我。」

「從小到大你一直都這樣,這樣的討厭。」

「柳旭,我恨你!」

我哥看著我的眼淚,怔怔不語。

他抬了抬手,又收了回去。

他解釋:「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們在一起。」

我抹去臉上的淚水,覺得好笑。

「你不知道?」

「你們關係那麼好,一個是你好兄弟,一個是你好妹妹,你怎麼可能不知道!」

「我討厭葉寧溪你知道,可你背著我一直和她保持聯係。我喜歡趙澤你知道,你什麼都知道,你隻是想看我笑話而已。」

我看著我哥,心裡委屈又疼痛。

那股長年累積在心裡的黑暗情緒侵蝕著我,五臟六腑都疼。

我朝他嘶吼:「我纔是你親妹妹,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隔壁的包間有人在唱我記得。

歌聲一句句傳出。

走道裡,我和我哥沉默對望著。

那雙和我尤為相似的眼睛,透出一股我從沒見過的情緒。

我看見趙澤和葉寧溪出現在視野裡。

他們錯愕地望著我們。

我轉身就跑。

我想跑。

跑離那個不屬於我的小圈子。

9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走過了一盞又一盞的路燈。

看著地上的影子拉長又變短。

最後在一個公交站台找了個位置坐下。

盯著街道上飛馳而過的車輛,忽然很是懊惱。

懊惱自己的情緒外露。

懊惱自己說出的那些矯情的話。

搞得我很在乎我哥一樣。

在乎自己這個親妹妹的身份。

好煩。

好難為情。

冷靜了下來。

我後知後覺地尷尬。

站台空無一人。

看了眼站牌才意識到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

早已經過了公交車營運時間。

我的揹包沒有帶出來。

手機有在。

可我又不想現在就回家。

查了地圖,從這裡走回家要一個半小時的路程。

決定慢慢走回去。

走到河道邊,要經過天橋時,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扛著大大的麻袋在翻垃圾桶。

又臟又舊且不合身的衣裳,瘦弱的軀體,還有那聽到動靜受驚回望過來的眼神,令我靈魂一震。

南方夏日的夜晚,風依舊潮熱,吹在身上沒有半點涼意。

我在短短的時間內瘋狂地出汗。

陷入了漩渦般,眼前一切都變得扭曲黑白。

被埋藏在深處的記憶有了被撬動的痕跡。

那不堪回首的過去如同噩夢一般令我感到窒息。

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大汗淋漓。

心跳的脈動在大腦裡無限放大。

恍惚間,我聽見我哥的聲音。

他忽然闖入我黑白的視野,焦急地叫我的名字。

我的嘴裡被塞進一顆果糖。

被汗打濕的頭發被我哥用從我手腕上抽走的發繩紮起。

找不到紙巾,他掀起自己的衣服下擺給我擦汗。

我可能在做夢吧。

夢裡的哥哥會緊張我。

夢裡的哥哥很溫柔。

真的像一個哥哥。

10

我哥背著我走在天橋上。

已經意識清醒的我睜著眼睛斜望著橋下漆黑的江水。

我沒有想到他會追出來找我。

此時此刻,趴在他背上的我安靜地沒有說話。

小時候他也背過我的。

隻是太久了。

久到我都忘記了那份溫情。

這些年我們針鋒??????相對。

我渾身帶刺。

他口舌含毒。

沒有半分兄妹之間該有的友愛。

我都要懷疑背著我的柳旭被人掉包了。

「柳晚。」

我哥忽然叫我的名字。

我沒應他。

他知道我聽著,自顧自地說話。

「我承認我知道寧溪喜歡趙澤,但趙澤從來沒有明確表露出他對寧溪的喜歡,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在一起。」

「我沒有想讓你難堪。」

我低低冷笑:「哦,你不知道,那你也不知道我討厭葉寧溪嗎?」

「正因為知道我才叫你彆去,你偏要去。」

聽見我哥的話,我狠狠掐了他一把。

聽見他抽氣的聲音,我咬牙切齒:「所以你是故意氣我的。」

「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你和葉寧溪見麵。」

「你和我討厭的人交好,你就是在和我作對。」

我哥想把我放下來。

我像八爪魚似的纏著他,不讓他甩下來。

還抓他頭發。

沒薅到。

我哥剃了個板寸,長出來的頭發不長。

他隱忍著怒氣:「你講點理吧。」

「我說了你就不會去嗎?」

「你一定會跟著去。」

「寧溪是我們親戚,叫了我這麼多年哥哥,我不可能跟她斷絕來往。」

「她是無辜的,她沒有對不起你。」

「你能不能不要還像小時候那樣幼稚了,彆總是針對她。」

我忽然安靜了下來。

不再鬨騰。

鬆開四肢從我哥背上下來。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哥,冷冷地說:「我變成今天這樣都是因為你。」

「少對我說教。」

我越過他,直直地、大步地往前走。

我就知道。

一切還是原樣。

不該心存期待的。

我幼稚。

她無辜。

那我就不無辜了嗎?

是我活該走丟嗎?

家人的愛都分了一部分給她。

她就是欠我。

我就是討厭她。

江橋很長很長。

長得看不見終點。

我盯著遠方的燈光,眼前被水霧模糊了一片又一片。

溫熱的液體滑過唇角。

很鹹。

發苦。

發澀。

11

放假的日子還是原來的樣子。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我哥不再和我互懟了。

考完試的日子閒得發慌。

從緊張忙碌的學習節奏中驟然脫離出來,居然有些茫然。

整整一週,我宅在家裡刷劇看小說。

還下載了熱門遊戲,認識了一些遊戲網友。

報複性休閒娛樂。

我哥不怎麼在家。

他朋友多,每天都有節目。

有時候夜裡回來前還會給我發資訊,問我吃什麼宵夜。

第一次收到他資訊時,我簡直受寵若驚。

問了一句:「本人?」

我哥很是無語:「需要打個視訊確認嗎?」

他好像在高考結束的那一天成長了。

終於試圖當一個好哥哥了。

我父母都很忙,隻有晚上才會見到人。

白天就我和阿姨在家。

我正打著遊戲,趙澤的訊息突然彈出來:「在家嗎?」

自從上次聚會後,我再也沒見過他。

此刻看著他的資訊,我不由再次回憶起他和葉寧溪相擁的一幕。

趙澤頭像上的那隻黑貓也沒有往日的可愛了。

莫名礙眼。

那股難受的情緒又在心裡蔓延開了。

隔了好一會,我纔回複:「嗯,怎麼了?」

趙澤:「給你帶了好吃的,我在你家樓下。」

我下了床,走到二樓的露台。

驕陽下,趙澤朝我招手。

看見他的一瞬間,心是雀躍的。

我忘了一切的不開心,匆匆下樓見他。

趙澤給我帶了奶茶、甜品。

「吃了甜的,心情會好起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感覺你這陣子很不開心。」

「我希望小晚能快樂起來。」

我不理解。

視線順著他拆包裝袋的手往上移,落在他長而黑的睫毛上。

趙澤微垂的眼忽地望著我,眼尾上揚。

淺笑著:「怎麼?我臉上有東西?」

我看著他說:「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能注意到我的不開心。

能在乎我的快樂。

雖然是微不足道的舉動,但也不是一般交情該做的。

而且,他不是和葉寧溪在一起了嗎?

這樣對我算什麼呢?

算對我好的話那葉寧溪呢?

要知道,我和葉寧溪是互相厭惡的。

趙澤微怔,隨後笑了笑。

「對你好不行嗎?」

「沒有為什麼,對你好是因為我很喜歡小晚。」

心跳驟然加速。

我不受控製地紅了臉。

卻又努力故作鎮定。

趙澤將插著吸管的奶茶送到我唇邊。

狹長好看的眼含笑。

「小晚也是我的妹妹啊。」

我吸了一口奶茶。

冰涼的液體隨著趙澤的話將我可笑的悸動澆透。

我有些僵硬地接過奶茶。

指尖攥緊。

「你在和葉寧溪交往嗎?」

我喝了幾口奶茶,語氣很輕。

趙澤麵露訝異。

極快地否認道:「沒有。」

也許是我臉上的意外太明顯,趙澤略微思考了下說:「你看見她抱我了?」

我眨了眨眼,嗯了一聲。

「她和我告白被拒後哭了。」

「畢竟是從小認識的朋友,她抱著我哭,我也不好直接推開。」

趙澤打量著我的神色。

忽然問:「你生氣了嗎?」

為什麼要這麼問我?

我看著趙澤沒說話。

「小晚,你因為我纔不開心嗎?」

趙澤的手肘抵著實木餐桌,撐著下巴歪頭看我。

漆黑的眼睛裡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寬大的白
T
恤因為動作露出精緻好看的鎖骨。

少年的喉結隨著他說的話上下滑動。

他在勾引我。

這是我腦海裡浮現的念頭。

我忽然做出一個大膽出格的舉動,將自己喝過的奶茶遞到趙澤唇邊。

「要嘗嘗嗎?」

趙澤眼裡劃過一抹驚訝。

他盯著吸管口,目光微閃。

我表情乖巧平淡,心裡卻不平靜。

這是一次試探。

「你們在乾嘛?」

乍然響起的聲音,令我轉過頭。

我哥回來了。

好可惜。

我想將奶茶拿回來,誰知,趙澤接過我手裡的奶茶,低頭喝了一口。

他望著我微笑:「很甜。」

那一刻,我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

整個世界隻剩下心跳的鼓點,還有眼前的少年。

【2】

12

葉寧溪告白失敗。

我很開心。

那一杯奶茶的試探讓我意識到趙澤對我是有點意思的。

我沒有告白。

他也沒有主動更進一步。

我們之間好像處於一個微妙的狀態。

曖昧。

拉扯。

日子過得很快。

下一週就是出成績的日子了。

在家宅倦了,我約了閨蜜去逛街看電影。

約她前我給趙澤發訊息:「去看電影嗎?」

他隔了十幾分鐘纔回複:「抱歉啊小晚,今天我約了朋友。」

「改天好不好?」

我有點失落。

但表示理解。

出門時,我哥正好也要外出。

他隨口問我:「去哪?」

我淡淡回答:「逛街。」

他看了我一眼,沒多說。

隻是在我穿好鞋時問:「你有估分嗎?」

一開啟門,外麵的暑氣熱得讓人不適。

我冷冷地說:「我不需要。」

天太熱了。

我打了車去商場。

見了半個多月沒見的閨蜜。

看了一場不太好看的電影。

吃了一頓平平無奇的餐食。

唯一開心的點,是和閨蜜見麵聊天。

聽她分享旅行的趣事。

「你知道你哥和梁茜在交往嗎?」

閨蜜說著說著,突然丟擲這麼一句話。

我問她:「你怎麼知道?」

柳旭不是沒有公開嗎?

閨蜜低頭扒拉手機,隨後推給我看。

「我在梁茜的朋友圈看見的,我高一和她是同班同學。」

我看著閨蜜指給我看的一張圖片。

畫麵裡,梁茜歪頭靠著我哥的肩膀,笑得很甜。

我滑動手指,看著梁茜的朋友圈。

指尖在最新一條朋友圈上停頓。

文案上寫著:「勝利學習小組估分聚會!」

圖片上是四杯奶茶。

咖啡店裡的空調開得很大。

我感覺身體有點冷。

耳邊,閨蜜在說著什麼。

我沒注意聽。

隻是無厘頭地問了一句:「你會和我討厭的人交朋友嗎?」

閨蜜愣了一下。

隨後堅定地回我:「那肯定不會啊!」

「除非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會,這不是背叛嘛!」

我又問:「如果我討厭的是你從小認識的發小呢?」

「啊?」

閨蜜麵露難色:「為什麼呀?你們是有什麼誤會嗎?我可能會想辦法解開你們的誤會。」

「如果我和對方無法和解呢?」

「額,那我不讓你們見麵接觸就好了。」

我繼續逼問:「我要你二選一呢?」

閨蜜抱頭痛苦,「救命,你為什麼問我這麼傷腦筋的問題!」

「你老實告訴我,你討厭我哪個發小。」

「晚晚,你這問題讓我無助得像個男人。」

「都是好朋友,這我真的沒法二選一。」

我笑了一下:「逗你的。」

「但是晚晚,如果對方做了讓你受傷的事,我一定站你這邊。」

閨蜜握住我的手,很認真地說。

我笑了笑。

13

和閨蜜分開後,我走了另外一個方向。

路過某個街角時,我無意間掃過某塊玻璃窗。

腳步微頓。

我望著坐在窗邊的幾個人,久久駐足。

俊男美女,青春洋溢。

我哥坐姿張狂。

靠著椅背。

一隻手搭在梁茜的椅子上,呈一個霸道占有的姿態。

葉寧溪笑吟吟地??ū????說著什麼,忽然間嗔怪似地捶了坐在她身邊的趙澤一下。

趙澤勾了勾唇。

四人和樂融融。

而我,始終是那個圈子外的人。

從一開始,我和他們就是格格不入的。

我神情平靜。

將他們的表情姿態一一記錄在眼底。

忽然間。

我和我哥的視線對上了。

他坐直了身體,錯愕地望著玻璃窗外的我。

他的動靜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紛紛朝我看來。

葉寧溪的臉色變化讓我失笑。

我也笑了。

彷彿在和他們打招呼。

趙澤站了起來,葉寧溪拉住他的手。

不知為何,我忽然間不嫉妒了。

也不生氣了。

有種厭倦的麻木感。

我收回目光,大步離開。

餘光裡我看見我哥和趙澤追了出來。

我不想被追上。

拐彎繞進一條小巷。

從巷子裡出來,我抬頭望了眼天邊的落日。

夕陽的光柔和地落在我的眼底。

卻落不到心底。

我走在街道上,放空了自己的大腦。

」星星。「

我和一個少年擦肩而過。

他忽然叫了一聲星星。

這兩個字像一束穿過漫長歲月的光,闖進我的腦海。

我被定在原地。

瞳孔震顫。

我能感覺到對方落在我背上的視線。

可我沒有勇氣回頭。

我忽然拔腿狂奔。

跑進人群。

跑過一個紅綠燈的街角。

又在第二個紅綠燈前停下。

汗水黏濕了我的頭發。

傍晚的風刮過。

我渾身輕顫。

眼前的紅燈無比漫長。

我遲疑了一瞬。

終究還是控製不住地回了頭。

川流不息的車流中,我和對麵站在紅燈下的少年視線交彙。

他長得好高。

人群裡一眼就能看到他。

也長得很出眾。

清雋,乾淨。

少年身形頎長,盛夏裡穿著寬大的黑色長袖。

風吹過,那左邊的袖子卻空蕩蕩地晃動。

那無力而隨風晃動的衣袖令我心口驟然發酸。

記憶中的小小少年,和遠處的他合為一體。

他靜靜地望著我。

眼裡是淡淡的悲傷和想念。

綠燈亮了。

他身邊的人群朝我走來。

他卻看著我不敢動。

我狠心地轉過身。

眼前的綠燈一亮,我毫不猶豫地往前跑。

跑出少年的視野。

我在一棵大樹下停下。

累得直喘氣。

胸腔裡的心臟在劇烈跳動。

我茫然地盯著地麵。

眼前不斷浮現少年哀傷的眼神。

心口好悶。

悶得想哭。

我繼續往前走??????,但每一步卻越來越重。

我停下了。

幾秒後,猛然轉身往回跑。

我跑過街角,跑過人群,跑過風。

跑到少年站在的那個紅綠燈路口時四處尋找,卻沒能找到那抹身影。

夕陽已經沉落。

隻餘天邊一點霞光。

我的目光拚命地想要找到他,掠過的每一張臉都不是他。

「沈懷書!」

我站在路邊,大聲地叫喚這個塵封在心裡多年的名字。

行人匆匆。

沒有人停下。

我沮喪地低下頭。

我後悔了。

我不該跑的。

我想見他。

14

「星星。」

視野裡出現一雙男生的板鞋。

我猛然抬頭。

天邊最後一抹霞光消散。

整個世界被暗沉的藍調短暫地接替。

少年低頭看著我。

淺而好看的眼皮被月牙劃出好看的線條,斜斜地沒入眼尾。

上眼瞼尾部的那點紅痣隨著他輕顫的眼睫躍動。

我顫聲叫他:「沈懷書。」

眼裡水霧彌漫成淚,一點一點地掉落。

「彆哭。」

沈懷書抬起右手,想替我擦眼淚。

我往前一步,伸手抱住了他。

他身體微頓,隨後單手環住我。

很用力地抱住我。

沈懷書在我耳邊說:

「我終於找到你了。」

15

遇見沈懷書,是我走丟時那黑暗痛苦的五年裡最大的幸運。

我根本就沒有被什麼好心的人家收養。

那不過是父母想出來應對外人的說辭。

當年走丟的我落入黑色團夥裡。

那裡有好多小孩。

健康漂亮年紀小的都被「收養了」。

剩下的,被教著偷竊。

我小時候一害怕就不說話。

他們以為我是個啞巴,我索性就裝到底。

我被迫學著各種偷東西的技巧,被打被罵是常態。

吃著難吃又吃不飽的食物,睡在地板上的草蓆上。

我很乖,很聽話。

少捱了不少打。

因為我見過不聽話的小孩的下場。

那是噩夢一樣的畫麵,我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睡好一個覺。

沈懷書和我們不太一樣。

他喊壞人裡的一個人舅舅。

住在這個村子裡的其他戶人家。

第一次見他。

他背著一個破爛的麻袋路過我住的地方。

他舅舅罵他,叫他回家去。

他小小年紀,卻有著不合乎年齡的成熟。

很平靜地說:「外婆叫我去撿瓶子。」

「隻能花自己賣瓶子的錢。」

他的衣服很舊,卻也洗得乾乾淨淨。

臉長得粉雕玉琢。

一點都不像會出生在這裡的小孩。

我們這些偷竊乞討的小孩會定時裝車送到城裡去賣慘乞討,去坑蒙拐騙。

會有人專門盯著。

不是沒有人跑,可是沒有成功過。

沈懷書也坐著車來城裡,不過他是拉著麻袋到處撿垃圾。

坐在車裡時他不和我們說話??????。

總是安靜地望著其他地方。

也許是他不一樣。

以及本能覺得這個人能成為我的稻草。

我很想靠近他。

要到了規定的錢,我就跑去幫他撿瓶子。

一開始,他有些冷漠。

漆黑的眼珠子隻是淡淡地看著我。

我怯怯地拿著瓶子接近他。

塞進他的破麻袋。

他沒有拒絕。

盯著我的人裡有他舅舅,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久而久之,我變成了沈懷書的小跟班。

我喜歡和他一起撿瓶子。

我不喜歡去偷錢。

不喜歡去乞討。

日子久了,沈懷書對我的態度也有了轉變。

偶爾他會偷偷給我塞好吃的。

我也被默許陪他到處撿垃圾。

沈懷書舅舅警告他:「她可以和你一起撿垃圾,但是如果她跑了,我就把你賣了,你再也彆想見你外婆。」

又對我說:「你看見那些偷跑失敗的小孩吧,你想成為那樣就跑一個試試。」

我拚命點頭。

星星這個名字是沈懷書給我取的。

他問我叫什麼名字時,裝啞巴的我指了指夜晚的天空。

有一次沈懷書差點掉進路邊的深坑,驚恐之下我出聲喊救命。

他震驚地看著我。

被救上來後他死死地捂住我的嘴巴。

如果不是裝啞巴,我早就被賣掉了。

沈懷書很清楚我們這些小孩的處境。

他捂住我嘴一字一頓的說:」星星,不要說話。「

我哭著抱緊他。

我很害怕。

害怕被發現自己裝啞巴。

更害怕沈懷書差點死掉。

我不敢想,如果他死了,現在的我該怎麼辦。

因為和沈懷書交好,我能走出那個小院。

能去沈懷書家。

但依舊被困在那個村子。

抬頭就是巨獸的血盆大口。

去過幾次,我就不想回那個小院了。

我求沈懷書,他隻能求他外婆,求他舅舅。

沈懷書的外婆看我時目光憐憫,還有無能為力的哀歎。

外婆和舅舅母子關係不太好。

每一次舅舅來,都會挨外婆的罵。

外婆不讓他進門。

但是為了沈懷書,為了我,她試著去和自己的兒子好好說話。

沈懷書的舅舅雖然惡,但挺孝順的。

我不清楚他怎麼和團夥裡的人協商的。

我得償所願,離開了那個小院,住進沈懷書家。

不用再乞討再偷竊了。

沈懷書舅舅輕輕踹了他一腳:「臭小子,屁點大就知道給自己找童養媳了。」

「雖然是個啞巴,但這小模樣一看以後準是個美人胚子。」

「啞巴配殘廢,你倆也是天生一對了。」

我不懂童養媳是什麼意思。

沈懷書顯然也不懂。

沈懷書的外婆經常罵他舅舅,罵村子裡的那些人:「人喪了良心,就是狼心狗肺的禽獸,做了那麼多缺德的事,早晚會遭報應的。」

老人的眼被歲月染得渾濁,藏著太多的故事和傷痛。

每一次望著我和沈懷書都會露出悲憫的眼神。

她問我記不記得自己家在哪裡。

記不記得父母的名字和樣子。

我搖了搖頭。

兩年了,又因為自己太小,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

但是父母和哥哥的名字我記得。

我每天都在心裡念一遍。

怕忘記。

16

和沈懷書的重逢是我始料未及的。

當初回到家,我根本不願意去回憶走丟的那五年。

即使那段黑暗的日子裡有沈懷書。

那時分彆,我想以後永不再見的。

卻沒想到他來找我了。

因為我騙他:「你好好讀書,以後我們考同一所大學,我們會見麵的。」

他信了。

考完高考就來見我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

沈懷書說:「我記得你住的城市,記得你爸媽的名字,上網查的,你家有企業,不難找。」

「對不起,你可能不想見我。」

「可我一直很想你。」

「很想見你,想看看你過得怎麼樣?」

我聽著沈懷書的話。

眼眶酸酸的。

聽到星星這個名字時,我第一反應是迴避。

我跑是因為害怕。

那段記憶是我的夢魘。

可我本能的恐懼後,還是選擇回頭。

沈懷書是除了我家人以外對我最好的人,甚至超越了他們。

他在我心裡一直都占據著很重的分量。

如果他變了。

那在我心裡重要的就隻是小時候的沈懷書。

然而紅綠燈對望時,他的眼神告訴我,他還是我認識的沈懷書。

我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他小時候就長得特彆好看,現在長大了顏值也是萬裡挑一。

一點也不比趙澤差。

我感歎:「沈懷書,你怎麼長這麼帥了。」

他被我看得有些羞赧。

耳朵紅了。

視線輕輕地錯開。

我撲哧一笑:「我好像第一次見你害羞。」

見我笑,沈懷書靜靜地看著我。

明明月亮掛在天上。

可他眼裡有月光。

清冷卻又溫柔。

笑著笑著我自己莫名耳熱。

我摸上沈懷書空著的那隻袖子,心情忽地下沉。

「有人欺負你嗎?」

「我看看。」

我說著就要去掀沈懷書的衣服。

沈懷書躲了開,嘴唇緊抿。

輕聲提醒:「星星,我們……長大了。」

我呆了呆。

緊接著紅了臉。

「我沒有受欺負,欺負我的人我都報複回去了。」

「你知道的,我不是吃虧的性子。」

是的。

沈懷書是那種麵上沉靜寡言溫柔,實際骨子裡有狠勁的人。

可他少了一隻手。

很容易被當成異類,當作弱者,被欺負。

當年,村子被警方搗毀,壞人落網。

我回了家,沈懷書也被他父親接走。

因為他天生殘疾,沈懷書的媽媽未婚生子後被拋棄。

最終鬱鬱而終。

他則被丟在村子裡給外婆養。

沈懷書父親婚後多年一直沒有孩子,檢查結果是無精症。

後來找了過來,要把他帶回去養。

沈懷書不願意。

直到外婆去世,還有我的離開,他纔跟他父親走。

我隱隱約約記得沈懷書的父親不是普通人。

如今看他,渾身上下看似衣著簡單,但都是大牌。

不過這些都是外在的。

沈懷書的出身經曆加上身體缺陷,被不愛他的父親接回去肯定受了不少苦。

說沒被欺負我是不信的。

他隻是不想讓我心疼。

17

沈懷書和我說了分開這些年的經曆。

他語氣淡淡。

平鋪直敘。

淺著說。

挑好的說。

即使如此,我也能從他平靜的敘述中窺探到幾分不容易。

他說完望著我??????:「我想聽你講。」

如果這個世界隻能有一個人可以讓我開啟全部的心扉。

那這個人一定是沈懷書。

我最痛苦最不堪的記憶他知道。

我最無助最害怕的時候他陪著。

我好的一麵糟糕的一麵他都見過。

我不需要在他麵前隱藏。

不需要裝。

因為我知道他可以接受我的所有。

我訴說了回家後發生的一切。

吐露我對父母的埋怨和失望。

坦白的講訴我對我哥的怨恨,還有對葉寧溪的厭惡針對。

我將額頭抵在沈懷書的肩膀上,聲音發悶:「其實我走丟時的記憶,我記得不太清楚了。」

「我隻記得是我哥把我弄丟的,我哥卻一直堅稱是我自己走丟的。」

「這些年,這個話題我們吵過無數次都沒有結果,慢慢長大我感覺我哥應該是沒有在撒謊的,那時候我們都太小了,小孩子的記憶很多時候不完整。」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誰在說謊,或者誰也沒有在說謊。」

「小時候老是想著我爸媽為什麼不站在我這一邊,後來我懂了,沒有父母會為了一個孩子傷害嚴懲另外一個孩子,他們隻想著到此為止,隻想家和萬事興,委屈的一方也隻能委屈著了。」

「再說了,最多也是把我哥打一頓,還能把他殺了不要他了給我出氣嗎?」

「對葉寧溪我就是純粹的討厭她,在我受苦的時候她享受著我的一切待遇,我不甘,我恨,她是沒有對不起我什麼,可我就是要遷怒她。」

我抱住安靜聽我說話的沈懷書。

長年累積在心裡不斷翻滾的怨氣變得很平靜。

就在今天,看著我哥他們四個人在一起談笑時,我忽然間覺得很沒意思。

這些年,所有的一切都很沒意思。

我一直想爭得什麼。

想讓所有人都不舒服。

到頭來什麼也沒改變。

我也不曾開心。

我感到深深的厭倦和茫然。

沈懷書把我當小孩,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安慰。

他說:「你還有我,我永遠都隻站在你這一邊。」

「星星,你是我第一且唯一的選擇。」

「隻要你需要我,以後你做什麼我都陪著你。」

「但我還是希望你能開心。」

此刻,我抱著沈懷書,盯著遠處的夜色。

思維好像輕盈了起來。

那顆總是空蕩蕩的不安的心被填滿。

18

沈懷書住在我家附近的酒店。

我時不時就去找他。

我哥狐疑地看著我:「你……談戀愛了?」

這陣子我性子大變。

不再和他針鋒相對了。

那天聚會回來,他小心翼翼地看著晚歸的我,試圖解釋和葉寧溪見麵的事。

我無所謂地嗯了一聲。

「那是你的自由。」

我哥吃驚地望著我。

一臉不敢置信。

我不再像從前那樣生氣找他吵架。

脾氣變好,偶爾聽見葉寧溪的名字也沒什麼反應。

我哥常常看著我蹙眉。

欲言又止。

今天他問我是不是談戀愛了,我搖了搖頭。

實話實說。

我和沈懷書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你和趙澤怎麼樣?」

趙澤?

這陣子我沒怎麼和他聯係了。

他給我發過資訊,我中規中矩地回複了。

見麵也是打了個招呼就離開,沒有想深聊的意願。

我不喜歡他了。

在看見他們聚會的那一天我就不喜歡了。

一個不會堅定選擇我的人。

一個不把我的喜怒哀樂放在第一位的人。

我不想要了。

他對我有意思,但又不願意放棄和葉寧溪的友情,那我替他做選擇。

仔細想想,其實我們什麼關係都算不上。

我們又沒有告白,也沒有在一起。

最多就是鄰家關係。

那一杯奶茶的曖昧試探,什麼也不是。

19

出成績那天,我一大早就出了門。

我去見沈懷書。

我們約好一起查成績。

分數出來的瞬間,我和沈懷書相視一笑。

原本打算和沈懷書一起吃晚餐。

剛琢磨著吃什麼慶祝,我就被父母的電話叫回家。

回到家時,站在門口的我看著裡麵的人微怔。

除了我的家人,趙澤一家也在。

還有葉寧溪。

他們笑容滿麵,看見我來時忽然安靜了一瞬。

好像我是個突兀的外來客。

我的父母叫我過去,著急問:「小晚,你查成績了沒?」

「考了多少分?」

我麵露遲疑。

我媽安慰我:「沒事,考不好也沒關係的。」

葉寧溪附和:「對啊,小晚。」

她雀躍道:「對了,我和哥哥都考了五百八十多,我們打算報一個學校。」

我哥湊過來,問我:「你平時成績不是很好嗎?」

「高考應該也有六百多分吧?」

葉寧溪聽見我哥說的六百多分,眼裡閃過一抹嫉妒。

但很快又開心地說:「你上次說你想考清北,是不是分數不夠不好意思說啊。」

我盯著葉寧溪,緩緩笑了。

「我不是沒有考好,而是不知道分數。」

所有人都麵露疑惑,隻有趙澤第一時間說恭喜我。

葉寧溪臉色不太好,「你為什麼說恭喜啊?」

趙澤笑著說:「遮蔽分,省內前五十名分數會被保護起來。」

「小晚,我在清北等你。」

葉寧溪的目光在我和趙澤之間來回,忽然紅了眼眶。

我爸媽高興壞了。

誇我真了不起,誇我爭氣。

我聽著,卻沒有半點喜悅的心情。

他們轉身就安慰快哭了的葉寧溪。

「寧溪也很棒啊!」

「考名校隻是第一步,未來還很長,你不一定比名校的學生差。」

我看著撲在我媽懷裡掉眼淚的葉寧溪,忽然笑出聲。

我爸不讚同地看著我。

「考得好也不能高高在上嘲笑彆人,人品比分數重要。」

我看著在場的人,不解:「我隻是開心啊,我考得好我不能開心不能笑嗎?」

「她哭,我就不能笑嗎?」

「我沒有在嘲笑她啊。」

「她哭也是我的錯?」

我走到葉寧溪麵前。

毫無預兆地給了她一巴掌。

輕笑:「好了,現在你可以大聲哭了。」

麵向驚愕的眾人,「現在我承認是我的錯了,因為她是被我打哭的。」

葉寧溪捂住紅腫的臉,嚇住了。

我媽看著我,眼裡傷心又失望:「小晚,你怎麼可以這樣?」

趙澤蹙著眉心,他走過拉我的手。

想帶我出去。

我甩開他的手,自己轉身出了家門。

外麵的空氣真好。

「柳晚!」

我哥追了出來。

「怎麼,要替你那個好妹妹出氣嗎?」

我語氣輕嘲。

我哥歎氣,眼神複雜。

「不是,我是擔心你。」

「寧溪她不應該那樣,爸媽也不應該那樣說你。」

「柳晚,對不起。」

我抬頭看著我哥,沉默了許久才說話。

「對不起這三個字在傷害麵前一文不值。」

「它僅有的作用是受傷的人願意原諒接受。」

「哥哥,我不接受。」

20

我和沈懷書報了同??????一所大學。

收到通知書後,我拿出這些年積攢的零花錢,突發奇想:「沈懷書,我們一起去畢業旅行吧!」

沈懷書一秒都不帶遲疑。

點頭說:「好。」

不知道我哥哪裡來的訊息。

出發那天,在機場看見我哥時我臉都黑了。

「你怎麼在這裡?」

我哥冷笑:「孤男寡女,我不會讓你們旅遊獨處的!」

「裝什麼好哥哥,你煩不煩。」

「我裝?我就是你哥!」

我和我哥在機場吵起架來,差點就要動手了。

沈懷書抱住我,勸我。

我才勉強平靜下來。

我哥氣得咬牙:「你當我死了嗎?」

「當著我的麵抱我妹妹。」

沈懷書半點不怵。

一雙眼,漆黑又沉靜。

「哥哥會保護妹妹,你有保護好她嗎?」

我哥瞬間安靜了。

臉色頹喪。

後麵的旅途,我哥跟被奪舍似的。

噓寒問暖。

鞍前馬後。

處處搶著對我好。

沈懷書對我好一分,他就做兩分。

我渾身不自在,罵他:「你不覺得惡心嗎?」

他嬉笑:「我對我妹妹好,怎麼能說惡心呢?」

半夜,我悄悄出了房門。

沈懷書已經等在外麵了。

我拉著他的手跑出酒店,去海邊聽海浪聲,看星星。

夜裡的海邊溫度很低。

沈懷書很貼心地給我帶了一件外套。

我們坐在沙灘上,安靜地依靠著。

「我哥好煩啊,我們明天訂機票去其他地方,把他甩掉。」

「好。」

我笑了聲,光腳踩著沙子。

「其實,我好像挺開心的。」

「我一直想象的兄妹關係就是這樣的。」

「五歲前,我和我哥雖然經常打架,可是我在停電哭著找媽媽的時候,他會安慰我,哄我。」

「我被其他小男孩欺負時,
他也會保護我。」

「我這陣子老是在做夢,夢見走丟那一天的畫麵,還是模糊的。」

「我心裡怨恨的不是我走丟一事,
是他們找了個替身。」

「我希望爸媽是我和哥哥的爸媽,
哥哥是我一個人的哥哥,可他們有了葉寧溪。」

「我好生氣,
真的好生氣。」

「我不會原諒的,傷害是傷害,彌補是彌補,
他們不是此消彼長的關係。」

沈懷書牽著我的手,
握得很緊。

他什麼也沒說,但隻要看著他的眼睛,
我的內心就很寧靜。

海風吹亂了他的頭發。

我描摹著他的五官輪廓,心想他剃光頭都會很帥。

「沈懷書,我想乾點壞事。」

他目光微動。

在我湊近一點時,沈懷書忽地低頭,吻住我的唇瓣。

這個吻帶著海風的清涼。

很輕。

輕得令我心頭發癢。

細微的電流在身體裡流竄。

心動的蝴蝶翅膀在腦海裡掀起颶風。

21

回去時,我瞥見我哥的房間門口多了一些沙子。

我記得出去時這裡是乾淨的。

我頓了幾秒,
隨後回了自己的房間。

玩了半個月,我和沈懷書分開回了各自的家。

我們約好開學見。

回去後,我無意間聽見我哥對我爸媽說:「以後,
彆讓葉寧溪來我們家了。」

從來沒給我打過電話的葉寧溪破天荒打給了我。

質問我對我哥說了什麼。

為什麼我哥不理她了,
還叫她以後少聯係。

我懶得說什麼,直接結束通話拉黑。

我的父母好像試圖拉近我和他們的關係。

可是這些年的疏離,
早就已經將我推遠了。

我每天都盼著開學。

天天和沈懷書視訊聊天。

數著日子度過。

我等不及了,
提前了幾天出發。

沈懷書來接機。

看見他的一瞬間,我飛奔向前擁抱他。

「其實我想像考拉一樣竄到你身上的。」

沈懷書低頭看著自己缺失的右手,
很認真地說:「那你再跑一次,
我能接住你的。」

「一隻手,
我也可以抱穩你。」

他說到做到。

一隻手也穩穩地接住我。

22

我在學校裡遇見趙澤。

「小晚,
我一直在等你。」

「你說為了我考清北,我……」

我連忙打斷他的話:「不是。」

趙澤站在樹下,細碎的光斑落在他的身上。

很耀眼。

我看著這個心動過的男生,
很認真地說:

「我不是為了你考的。」

趙澤皺起眉:「你還在生氣嗎?」

「以後我不會和葉寧溪見麵了。」

「星星。」

約好在圖書館見麵的沈懷書忽然出現在我身邊。

他淡漠地看著趙澤。

趙澤盯著他與我牽在一起的手,
臉色不太好看。

我笑著介紹:「這是我男朋友,
沈懷書。」

「我鄰居,
趙澤。」

趙澤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眼裡的光瞬間黯了下去。

我無暇顧及他的心理活動。

拉著沈懷書的手,
轉身就走。

我??ù??考清北,首先是為了我自己。

其次是為了和沈懷書的約定。

小時候不認識什麼大學,
隻知道清北。

所以我告訴沈懷書,
要在清北見麵。

「他是你的初戀嗎?」

一直沉默的沈懷書忽然開口。

我怔住了。

有些心虛
????


他眼角的紅痣因為傷心低低地露出來。

我連忙說:「他,他不算。」

「論初戀,你纔是啊!」

沈懷書靜靜地看著我。

我踮起腳,
吻了吻他的唇。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也是我最喜歡的人。」

「誰都比不上你。」

沈懷書嘴角輕揚,他低頭親了親我。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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