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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軌回響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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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掃黃隊抓進警局,

在審訊室遇見了分手六年的前任。

他看到我時,眼神明顯一滯,

接著強忍著怒火質問。

“我們才分手多久,你就這麼缺男人?”

我淡笑著翹起腿。

“警官,我既沒殺人,又沒放火,乾哪一行好像跟你沒關係吧?”

“我律師馬上到,在此之前我有權保持沉默。”

1

見我不打算回答,他的怒火來的快,去的也快。

臉上隻剩下加班後的疲態。

一個同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著打趣。

“哥,這裡我來吧。”

“嫂子就算大著肚子,每天都堅持給你送飯,哥你真有福氣。”

他卻遲遲沒有挪開,看著我欲言又止。

“你要是有難處……”

“以深。”

直到身後響起一道溫柔的聲音,他才猛然站起,朝我身後衝過去。

聲音中帶著擔憂。

“你的預產期馬上就到了,跟你說了無數次讓你彆送飯了,怎麼就不聽呢?”

我轉了身,看到他小心翼翼地扶著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

騰出的另一隻手匆忙接過她手中的飯盒。

女人笑容中滿是幸福,隨著他的攙扶慢慢坐下。

她拉過他的手,放在肚子上,亮閃閃的看向他。

“你看,孩子又想你了。”

他忽然朝我這邊看了一眼。

我看到他眼底的躲閃。

他不知跟女人說了什麼,女人跟著他出了門。

十分鐘後,我閨蜜路薇急匆匆趕來。

看到我沒事,鬆了一口氣。

她跟警方說明瞭緣由,證實我是無辜的,警方讓我簽了字後便可以離開了。

上車時,剛好遇到回來的溫以深。

路薇朝窗外多看了兩眼。

“嘖,帥哥都上交給國家了啊。”

我往後座一靠,視線從後視鏡中收回。

比起六年前的青澀,此時的溫以深更多了幾分成熟的魅力。

我閉上眼假寐,路薇還在繼續。

“這些年你一直單著,要不然我幫你牽線搭橋,找剛才那個帥哥警察要個聯係方式?”

我睜開了眼,街道上的霓虹明明滅滅。

“除了他,誰給可以。”

路薇詫異,“怎麼,你跟他認識?”

怎麼會不認識。

高三那年,我剛轉進新學校時,就知道了溫以深的惡名。

大家都說他是個瘋子。

有人看到他把他的親生父親打得頭破血流。

他有個酗酒如命的父親,和三個在讀初中的三胞胎妹妹。

至於她母親,聽說生他三個妹妹的時候,難產死了。

他學習很好,總能考到年級前十。

但他也很忙,忙著到處兼職掙錢給妹妹們湊學費和生活費。

我遇到他的那天,他被酗酒的父親按在地上揍,搶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錢。

我跑回店裡,翻出了雲南白藥和創可貼,放在他麵前後轉身就跑。

我以為我們不會有所交集。

過了一個月後的某天週末,他來了。

他遞給我一百塊錢。

“藥錢,謝謝上次你幫我。”

我連忙推辭,“太多了,給我五十就夠了。”

他攥緊衣角,目光落在旁邊桌子上客人吃剩下的碗。

我以為他餓了,剛要問他想吃點什麼。

他難為情的開口,“顧客吃不完的飯菜,我能不能帶走。”

後來我才知道,他為了省下錢,總吃彆人的剩飯。

學校附近的餐館,沒人不認識他。

我讓爸媽給他重新做了一份新鮮的,並讓他每天中午和晚上都可以過來。

時間長了,他開始在店裡搶著乾活。

可我的這次心軟,卻葬送了我父母的命。

2

路薇見我遲遲沒有回答,小聲嘀咕。

“他總不會是你前男友吧。”

一語成讖。

她猛地刹車,震驚的看向我。

“我記得你說過,你前男友考上的是公安大學。”

我點了點頭,語氣很平靜。

“是他。”

路薇意外,“這世界真小。”

她擔憂的望著我,“那你對他……”

車窗外的風掀起我額前的劉海,露出五厘米猙獰的疤痕。

高三那年,我的成績不算好,隻能勉強考個二本。

但溫以深每天下晚自習都會來店裡幫我補習。

有好幾次我瞌睡蟲上頭,再次醒來時已是淩晨一兩點。

而他則還在題海中戰鬥。

我問他為什麼這麼拚,他愣了下。

燈光落在他堅定的眉眼上。

“讀書是我唯一能擺脫原生家庭的途徑。”

後來,他如願考上了重點大學。

我也跟他考在了同一所城市。

我用存下來的零花錢,給他買了第一部手機。

大學裡,我陪他一塊兼職,賺來的錢我一股腦的塞給他。

他的三個妹妹升了高中,每個月的花銷就足以壓垮他。

他身上的衣服,還是高三那身T恤。

是我父母雷打不動每個月給他兩千塊的飯錢。

就怕他跟以前一樣捨不得吃。

後來,他開始實習,纔有勇氣跟我告白。

他說,我是她的救贖。

我帶他回家見了父母,父母對我們的交往很讚成。

甚至已經商量,等他實習期結束,大學畢業就結婚。

不需要彩禮和車房,隻要他跟我好好過日子。

他哭著跪在我父母麵前發誓。

“你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會好好對顧慈。”

可是啊,感情是經不住考驗的。

我下意識地的將吹亂的劉海撫平。

指腹摸到額前的傷疤時,我忽然覺得很可笑。

我和溫以深的感情,早就如這刀疤一樣,成了彼此心裡的刺。

他在職場上處處受挫,經常打電話跟我抱怨。

我擔心他心理壓力大,準備請假去看他。

回家收拾行李時,溫以深的爸爸正在店裡發酒瘋。

他指著我父親的鼻子,罵我拐走了他兒子。

罵我是婊子。

這些年,他一直在找溫以深的下落。

不斷的找溫以深要錢。

找不到溫以深,便來我爸媽店裡蹲點。

我父親沒忍住跟他爭執了兩句,卻惹火了對方。

一瓶子砸在我父親的頭上,鮮血流了滿地。

送去醫院的時候,隻剩下一口氣吊著。

溫以深得知後,狠狠地揍了他父親一頓。

親手將他父親送進局子。

而他自己,也因為打架被拘留了七天。

等他出來的時候,工作已經沒了。

路薇紅了眼眶,同情的看著我。

”後來呢?”

“你跟他分開,是因為你爸爸的事嗎?”

3

我鼻尖發酸,思緒飄遠。

父親在重症監護室一天的治療費,就要幾千甚至上萬。

不光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還跟親戚借了不少。

但遠遠不夠。

母親要忙著照顧父親,又要忙店裡的生意,整個人瘦了一圈。

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我不斷壓縮睡眠時間,一天打三四份工。

除夕夜那天,我煮好了餃子送到醫院。

等到的卻是父親去世的訊息。

我手足無措的給溫以深打電話。

他沒接。

父親下葬時,他也沒來。

我看著和他的聊天記錄,隻有短短的一句。

“顧慈,你節哀。我剛考上工作,太忙了,等過些時間我來找你。”

他工作特殊,我理解他。

況且,我也很忙。

我忙著掙錢還債,每天忙得連多想的心思都沒有。

我永遠記得情人節那天晚上,我在西餐廳看到了溫以深。

他的對麵坐著一個穿著紅色長裙的女人。

我去溫以深學校的時候,她正跟溫以深聊天。

她和溫以深同一個專業,同一個班,叫林漫詩。

桌麵上點著燭光,男俊女靚,很是般配。

我端著盤子,每走一步都如走在釘子上。

林漫詩笑著朝我招手,輕聲說。

“我讓你準備的驚喜放好了嗎?”

我僵硬的點頭,腦子很亂。

等溫以深從衛生間回來後,他在甜點中吃到了一枚女士鑽戒。

林漫詩捧著臉頰期待的看著他。

“這是天意呀,不打算向我求婚嗎?”

溫以深半跪在地上,將鑽戒戴在林漫詩的手上。

鑽戒在她嫩白的麵板下更顯耀眼,刺疼了我的眼。

在眾人祝福聲率粥中,我走上前。

一巴掌甩在溫以深的臉上。

我滿臉是淚的看著他,壓抑著委屈和失望。

溫以深震驚過後是愧疚,不敢看我的眼睛。

“對不起。”

林漫詩將溫以深護在身後,警惕的瞪著我。

“你就是顧慈?”

“我知道你,你幫了以深不少,是我追求的他,你彆怪他。”

溫以深低著頭,算是預設了他和林漫詩的關係。

我的怒火瞬間爆發。

“溫以深,你從來沒逼過你!”

“我爸媽支助你讀完大學,可我爸死的時候你都沒來看一眼。”

“你不喜歡我,那你早說啊,我決不會纏著你!”

溫以深囁嚅了下唇,神色複雜。

“顧慈,我不想這樣的,我……身不由己。”

林漫詩攥著他的手,惡狠狠的瞪著我。

“你爸死了關以深什麼事?”

“半年前他出車禍,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

“要不是我給他付醫藥費,照顧他,恐怕他早就活不到現在了。”

我愣住。

溫以深出車禍的時候,正是我父親去世的日子。

既如此,他為何要隱瞞。

我紅著眼衝出了餐廳。

溫以深追了出來,拽住我的胳膊。

“漫詩她對我有救命之恩,是我欠她的,希望你能理解。”

“你爸媽大學對我資助的錢,我會還給你。”

“況且,漫詩她懷了我的孩子,以後我們兩清吧。”

兩清?

他說的倒是輕鬆。

我這些年的付出又算什麼?

心裡的恨意翻湧,我恨不得從來沒認識過他!

林漫詩追了出來,推了我一把。

“彆碰以深!”

此時,後方快速駛來一輛貨車。

溫以深下意識地抱著林漫詩躲開。

而我則躲避不及被撞倒,額頭磕在尖銳的石頭上,劃破一道長長的血痕。

4

路薇氣得攥緊拳頭,心疼的看了一眼我額前的傷疤。

就算已經過去了六年,這刀疤依舊沒有半點變化。

“你也太慘了。”

“那他呢?現在應該孩子都有幾個了吧。”

我的腦袋縫了八針。

而林漫詩的孩子沒保住。

我看到溫以深蹲在走廊外痛哭。

他的三個妹妹衝到我麵前,抓著我的頭發,一人給了我一巴掌。

“你爸出事的時候,我哥把所有的錢都給你了還不夠嗎!”

“要不是你爸媽鬨,我爸會動手嗎,我爸已經蹲局子了,我們隻有哥哥一個人親人了……”

“求你,離我哥遠點。”

我額頭上的紗布重新浸了血。

溫以深明明就在一旁,他卻始終沒替我說過一句話。

我舌尖泛苦,扶著牆壁,獨自離開。

從此,我跟他的感情,一拍兩散。

思緒回籠,隻聽到路薇的怒罵聲。

“溫以深的三個妹妹真沒良心。”

“要不是你家的資助,就溫以深掙的那點錢,哪夠他三個妹妹上學和生活費的花銷。”

“他還你錢了嗎,要是沒還,我現在就回去幫你要回來!”

我拉住她,無奈,“還了。”

路薇拍拍我的肩膀安慰。

“不說不開心的事了,今天的事是我連累你了,不然也不會遇到他。”

“走,回去,今晚隨便你喝,都記在我賬上。”

路薇帶我回了酒吧。

我週末會在她這裡兼職做調酒師。

今天下班時,我無意中看到她男友帶女人去酒店。

我闖進酒店捉姦,卻正巧遇到掃黃的人。

這纔有了後麵的事。

我喝到天亮才離開,在路邊隨便打了一輛車。

報了地址,我閉上眼睛假寐。

模糊中聽到有人上了車,坐在我旁邊。

溫以深的聲音很冷,“顧慈。”

我睜開眼,毫無準備的撞進一雙黑沉的眸子中。

他的喜好跟六年前一樣,喜歡穿各種黑灰色的衣服。

我挑了下眉,一臉冷淡。

“嗯,有事?”

正巧我回家的路,要經過警局。

還真是倒黴。

早知道會碰上他,我應該讓司機繞路。

他眉頭皺著,似不滿我身上的酒味。

“你不該自甘墮落。”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氣笑了,“我現在如何,跟你有關係嗎?”

他被我懟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到小區樓下的時候,他跟著我下了車。

並尾隨在我身後兩三米遠處。

我轉身盯著他,“你要跟我到什麼時候?”

他眸光冷沉,往我手中塞了一張銀行卡。

“這裡是我這些年存下的工資。”

“以後犯法的事彆做了。”

我忍不住冷笑出聲,嘲諷。

“所以,你想用這些錢,買我一夜?”

5

他有片刻的呆愣,隨即是暴怒。

“顧慈,我是在幫你,你彆無理取鬨!”

看著他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我沒有半點感動。

隻有厭惡。

我將銀行卡砸在他臉上。

“這錢你還是拿給你老婆和孩子吧,免得被你三個妹妹找上門,讓我還錢。”

他的三個妹妹以前仗著我對溫以深好,所以理所當然的享受著我的付出。

可當我父親的治療需要錢時,她們卻找上門,將溫以深給我的錢要回去。

當時我一分錢也拿不出來。

直到給她們寫下借條,在一年內還清才罷休。

溫以深彎腰將卡撿起,神色複雜的看著我。

“顧慈,我們之間的誤會太深了,我們好好坐下來談談好嗎?”

我冷聲拒絕,“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

他攔住我的去路,態度堅決。

“我隻是想補償你。”

“當年我並不知道你爸去世了,要是知道我肯定會去的。”

“阿姨這些年還好嗎,我想去看看她。”

我喉嚨發堵。

父親去世後,母親因為悲傷過度查出癌症晚期。

沒兩年也沒了。

母親被病痛折磨到沒了人性,我帶她看遍了國內知名的醫院。

卻都沒有用。

醫生說,如果早半年治療的話,或許還能治好。

是我隻顧著給父親掙治療費,沒發覺母親身體的異樣。

我強壓下眼底的淚意。

“溫以深,你走吧,以後彆再出現在我麵前。”

“我不想見到你。”

“你也彆來打擾我的生活。”

我一個人挺過了最難的時候,已經不需要他了。

我本以為自此過後,跟他不會再有交集。

可命運就是這麼愛捉弄人。

路薇懷孕了,讓我陪她去醫院打胎。

掛了號在走廊座椅等待時,我看到了溫以深和林漫詩。

我假裝沒看到,但我卻能感覺到一道強烈的視線落在我身後。

一道溫柔的女聲響起。

“以深,你認識????????????她?”

溫以深應了一聲,“沒事。”

他連正麵回答的勇氣都沒有。

林漫詩卻走到我麵前,皺著眉打量。

“你看著很眼熟,顧慈?”

我笑著抬頭,眼底沒有半點笑意。

“有事?”

林漫詩眼底的神色瞬間像是淬了毒。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巴掌落在我臉上。

和六年前一樣,她對溫以深的維護一點也沒變。

“你怎麼打人啊。”

路薇看不過去,推了林漫詩一把。

溫以深趕緊扶住她率粥,對我道歉。

“抱歉,漫詩她不是故意的,看在她馬上要生的份上,彆跟她計較。”

路薇鄙夷的撇嘴。

“你老婆打了人,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完事了?”

“溫以深,你不光是個白眼狼,還是個是非不分的渣男!”

我拉住路薇,對她搖頭。

因為我沒有心情再跟他們計較。

更何況林漫詩現在大著肚子,繼續鬨下去,對我並沒有半點好處。

剛好護士叫了號,到路薇了。

我剛要陪她進去,林漫詩抬手攔住我。

“顧慈,你真夠賤的。”

“這麼多年了,還對我老公念念不忘。”

“你日子過不下去怎麼去賣我都沒意見,但請你彆把生意做到我老公身上。”

我不想惹麻煩,但並不代表我怕麻煩。

我忍無可忍,一巴掌扇在她的臉上。

我冷冷看向溫以深。

“管好你女人,彆放出來亂叫。”

林漫詩卻氣紅了眼,伸手就要來跟我拚命。

我避開了。

這一避,卻讓她沒站穩摔在地上。

6

她捂著肚子疼得滿頭大汗。

“我的肚子好疼,我好像快生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被溫以深推開。

他臉色發白的抱起林漫詩,大聲呼喊著護士。

這一幕,彷彿回到了六年前,貨車駛來的那一瞬間。

我被貨車掀飛,腦袋砸向地麵。

尖銳的石子距離我的眼球隻有一厘米的距離。

我被送進醫院時臉已被鮮血染紅。

是母親大半夜趕來,一邊哭一邊安慰我。

我聽到她四處打電話借錢給我做手術。

從始至終,溫以深都沒露過麵。

直到我出院的前一天,他找來了。

他瘦了一圈,眼底一片青黑,看起來嚴重的睡眠不足。

他嗓音乾啞,“漫詩她流產了。”

一向堅強的他,第一次在我麵前哭成了個孩子。

我在他的眼底看到了怨恨。

他恨我害死了他的孩子。

可是,我也是無辜的。

我盯著溫以深離開的方向,愣了許久。

路薇拽了我一下。

“你沒事吧。”

我苦笑著搖頭,“沒事。”

路薇還是看出了我的擔憂,笑著安慰。

“先動手的人又不是你,林漫詩說話太難聽了,換做是我,我也控製不住脾氣。”

她的手放在肚子上,神色複雜。

“我有點害怕,要不,這孩子還是留下來吧。”

“以後孩子跟我姓,我自己養。”

我陪路薇去母嬰店買了嬰孩的用品。

一塊逛街,一塊暢想著未來養孩子的雞飛狗跳。

她第一次做母親,焦慮到一夜夜失眠。

我們倆前幾年湊了點錢,一塊買了房,住在一塊。

路薇胃不好,我專門學了營養餐,幫她調理身體。

她經常說,沒了我,她怕是會餓死。

眼看著她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我更是不敢馬虎。

轉眼,她的預產期臨近。

我陪她去醫院,卻在一樓大廳繳費處遇到了溫以深。

他抱著一個不到一歲的孩子,滿臉滄桑。

僅一年沒見,他似乎老了十歲。

他看到我的時候很詫異,僵硬的笑著跟我打了招呼。

“我兒子發高熱了,帶他來看看。”

“你”

他懷中的孩子長得圓圓胖胖,一雙眼睛如葡萄一般又黑又亮。

一看就知道父母養的很好。

隻是生病了有些萎靡,趴在溫以深的懷中難受的皺著小臉。

“我陪朋友。”

我們之間本就是陌路人,沒有聊下去的必要。

我轉身就要走,他的聲音卻忽然響起。

“漫詩她宮外孕大出血沒了。”

我愣了下,腳底的步伐沒有停留。

路薇忍不住吐槽,“他腦子有病吧,跟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不會是覺得林漫詩的難產是你造成的,想趁機訛你吧。”

7

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就這麼沒了,我心情有些沉重。

我的手放在路薇的肚子上。

“路薇,你一定要好好的。”

路薇見我皺著眉,立馬明白了我的擔憂。

她反過來笑著安慰我。

“我每個月都做孕檢,醫生都說了我和孩子都沒問題的。”

路薇的生產很順利,生了一個女兒。

她對生活越發的有乾勁。

我除了上班之外,週六週日照常在路薇的酒吧兼職。

酒吧人龍混雜,被搭訕是很正常的事。

往常我都是隨便應付過去,今天卻不同。

溫以深嚴肅著一張臉坐在搭訕我的人身邊,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隨即拿出了證件。

“兄弟,例行檢查,配合一下。”

他雖穿著便裝,身上的冷凝的氣質卻讓人不寒而栗。

人被嚇走了,他卻沒走,而是要了一杯酒。

吧檯冷光映著酒杯,他的眉眼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孤寂和悲傷。

我們彼此沉默了許久。

直到他的酒吧見底,他才開口。

“顧慈,我們還能重新開始嗎。”

他眼角帶著細紋和疲憊,黑眸中卻是幾分小心翼翼的期待。

我禮貌的微笑,“先生,一共188元。”

他垂下眼眸,眼底一片黯然。

劃開手機二維碼結了賬,轉身離去時,一道淺淺的聲音隨著音樂飄進我的耳中。

“對不起。”

他雙手插兜,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吧檯來了熟客,他是酒吧的另一個合夥人周野。

他意味深長的打量著我。

“剛才離開的那個男人,一直跟人打聽你的事。”

“怎麼,你們有仇啊。”

我笑了笑,若無其事的給他調了一杯酒。

”嗯,是有仇,他爸害死了我爸。”

“謔,那是殺父之仇啊。”

他還在繼續,“你就不想知道他跟我打聽了你的什麼事嗎?”

我搖頭,“不想知道。”

他眉眼深沉,“他問我,你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我忘了告訴你,溫以深跟我是大學同學。”

林漫詩去世的那段時間對他的打擊很大,他偶爾會來酒吧買醉。

無意中發現我在吧檯調酒,總會盯著我出神。

但他從來沒出現在我麵前過。

喝完一杯酒,就會默默的離開。

甚至還會故意躲著我,生怕我看????????????到他。

後來,周野認出了他,跟他一塊喝了幾次酒。

周野也因此從溫以深的口中,得知了不少溫以深跟我的過往。

周野說,溫以深很後悔。

但他沒有選擇,他需要對林漫詩負責。

他欠林漫詩的一輩子也還不輕。

欠我的更是幾輩子都還不清。

他對我除了愧疚還有自卑。

他父親殺死了我父親,這份罪責壓得他喘不過氣。

每當見到我時,他隻想逃離。

所以他逃避了。

8

說到這,周野歎了一口氣。

“顧慈,你也該走出來了,彆一直困在過去,向前看。”

我擦拭桌麵的手一頓,眼淚一滴滴砸在手背上。

周野遞給我一張紙巾。

“你雖然看起來是放下了,但作為你的朋友,我們知道你心裡一直壓著事。”

“你母親去世後,你一直不肯接受任何一個追求者,不肯敞開心扉。”

“難道你要一直這樣嗎?”

強壓了六年的情緒,在此刻奔潰。

周野一直陪在我身邊,我哭累了,他送我回了家。

我看著他外套上的哭痕,心裡過意不去。

“把外套給我吧,我洗乾淨給你送過去。”

他笑著脫下外套,“行,那你要洗乾淨點,不然我會給差評的。”

周野對我的示好,我一直都知道。

母親生病去世的那段煎熬的日子,是他和林漫詩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開始嘗試接受新的感情。

沒多久,我跟周野正式確定了關係。

他帶我見了家長,他父母一直知道我的存在,也很喜歡我。

周野的父母很開明,在他父母身上我看到了我爸媽的影子。

半年後我們定下了婚期。

婚禮的前一天,我正在陪路薇逛街,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顧慈,我是溫以深的妹妹,方麵見一麵嗎?”

我對溫以深妹妹們的印象並不好,並不想與她們有過多的接觸。

我剛要拒絕,對方的話卻讓我渾身一顫。

“我哥犧牲了。”

到了見麵的咖啡館,溫以深的三個妹妹都在。

隻是,她們看我的目光卻帶著幾分憎恨,以及複雜的情緒。

大妹禮貌的對我笑了下,示意我坐下。

她還沒開口,三妹先放了話。

“顧慈,我哥就是被你剋死的!”

“你害死了我爸還不夠,還害死了我哥和嫂子,死的人怎麼不是你!”

我沒料到,三妹對我的怨恨如此之深。

見其他兩人沒有阻止,我冷冷的掃過她們。

“你們找我來,就是來指責我的?”

我起身,“看來,我沒有必要再待下去了,免得礙你們的眼。”

”還有,我不欠你們溫家。”

“你們父親一瓶子扣在我爸的腦袋上的時候,你們怎麼不站出來?”

“做人要講良心,你們摸著良心子問,我爸媽對你們和你哥有過半點不好嗎?”

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大妹站了起來,攔住要離開的我。

她一臉歉意,“抱歉,我三妹她性子直,我哥的死對她的刺激太大了,一時間說話沒個把門的。”

我冷笑,“溫以深的死不是我造成的。”

“倒是你們,溫以深高中的時候,為了給你們掙生活費和學費,隻能撿彆人的剩飯吃。”

“本以為你們考上高中了,他的壓力能小一些,可是你們卻變著法的跟他要錢,他給你們每人每個月的生活費就不下一千五。”

“三個人加起來就是四五千!”

“我有好幾次看到你們穿上五六百塊錢的名牌鞋,五六百對他來說,是他一個月的飯錢。”

“你們虛榮,他連一件衣服都捨不得買,一件T恤洗到發白捨不得扔。”

“你們喝著奶茶的時候,他連一瓶水都捨不得買!”

大妹和二妹低著腦袋,眼睛發紅。

三妹撇嘴,“我哥當時不是還有你嗎?”

她的話剛落,大妹扇了三妹一巴掌。

“閉嘴!”

大妹看到我臉上的嘲諷,她很是不自在。

“抱歉,我三妹她被慣壞了。”

我沒有回應,她們確實被溫以深慣壞了。

他什麼好的都給三個妹妹,卻從來沒想過他自己。

我壓下心底的情緒。

“你們找我到底什麼事?”

大妹從包中拿出一個相簿遞給我。

“這是我哥的遺物,我們商量了下還是覺得交給你比較合適。”

我接過,翻開相簿。

第一頁映入眼簾的,是穿著藍白色校服的溫以深和我。

9

他雙手插兜,微微側頭注視著我豎著剪刀手的我。

嘴角微微揚起,目光真摯。

十八歲的我們,年輕又無畏。

那時距離高考隻剩一百天,我們相互發誓,會考在同一個城市。

我們如願了,他實現了理想考上公安大學。

他說,他想做警察。

抓遍世界上的壞蛋。

他心底一直藏著一個秘密。

他的媽媽是被拐賣到農村的,從他記事開始,他的媽媽一直被栓在豬圈。

村裡人都說他媽媽是瘋子。

可他的媽媽明明會認字,去過很多地方,跟他講很多的大道理。

他的媽媽很聰明,根本不傻。

可他的爸爸還是將媽媽綁了起來,每天隻給她吃一頓飯。

他跑去問爸爸為什麼不給媽媽吃飽飯,爸爸說,隻有餓了才沒力氣逃跑。

長大懂事後,他才明白爸爸話中的意思。

爸爸一喝酒就打人,將媽媽打得頭破血流。

他太小了攔不住,隻能偷偷的放媽媽逃跑。

可是被爸爸發現了,他的腳被打斷了,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

如果不是因為他是男孩,恐怕早就被打死了。

所以啊,他拚命的學習。

拚命的說服爸爸,答應每個月給爸爸掙錢買酒喝,才讓三個妹妹有了學上。

他要考上大學,讓媽媽過上好日子。

可是媽媽沒等到他考上大學,在他高二那年被父親活生生的打死了。

他開始反抗爸爸,爸爸卻用讀書來威脅他。

但他不怕了,媽媽都沒了,他還有什麼可怕的。

爸爸來學校鬨,那他就跟爸爸拚命。

三個妹妹的學習很好,他想讓妹妹們走出去。

妹妹們不該困在井底,她們有更廣闊的天地。

我撫摸著照片,鼻尖忍不住泛酸。

翻開第二頁。

他和我站在中間,我爸媽站在左右。

這是我們大學畢業,拍畢業照的這天。

爸媽專程來我們的城市看望我們,我們一塊拍了第一張‘全家福。’

第三頁開始,都是我的照片。

我每次跟同學去彆的地方玩,都會給他發照片。

他都儲存下來,列印出來,放在相簿裡儲存。

我的眼淚一滴滴砸在相簿上。

過往的點點滴滴曆曆在目,有甜有苦。

大妹哽咽道:“我哥他是跟歹徒搏鬥的時候,被捅了好幾刀,送去醫院的時候隻剩下一口氣了。”

“他臨死的時候,一直叫著你的名字。”

“他說,他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爸媽……”

10

溫以深下葬這日,我親自去送了他。

周野陪在我身邊,我將相簿當著溫以深的墓碑前,燒給了他。

“溫以深,我們兩不相欠。”

天空飄起了小雨。

在酒吧那天,溫以深是來跟我告彆的。

他或許已經預料到,他的任務九死一生。

問出的那個問題,也隻是讓他心底無憾。

他的兒子,被他的大妹領養了。

聽他大妹說,溫以深自從當警察後,一直投身於事業中。

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和林漫詩的感情很好,兩人聚少離多,但林漫詩從來沒抱怨過一句。

可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溫以深早就查出胃癌晚期。

他本就活不了多少日子。

他跟林漫詩提出過離婚,林漫詩誤以為他在外麵有了人。

所以在醫院看到我的時候,忍不住將火氣往我身上撒。

雨越下越大。

周野打了傘,“我們回去吧。”

我的視線從墓碑上收回,跟周野上了車。

晚上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我穿著藍白色校服,看著數學題腦子發暈。

溫以深無奈的用中性筆戳了下我的臉頰。

“醒醒,把這道題做完。”

視線一轉,映入眼前的是躺在血泊中的父親。

我拚命嘶吼著,第一次扇了溫以深一巴掌,對他拳打腳踢。

“你是殺人凶手!”

他一動不動任由我打罵。

等我打夠了,我看到他衝出去,將他酗酒的父親按在地上一拳拳揍在臉上。

他的眼神發了狠,拳頭上沾滿了血跡。

他死死地掐著酗酒父親的脖子,嘶吼著。

“為什麼……”

“我已經答應每個月給你錢了,為什麼還要打死我媽。”

”我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為什麼要毀了她,毀了她的家庭!”

“難道我就該一輩子成為你養的一條狗,你高興了就給一口吃的,不高興了就拳打腳踢嗎!”

“你該死,你該死!”

他舉起刀刺去對方心臟的那一刻,我衝上前抓住他的手。

我哭著說:“溫以深,彆為了一個爛人毀了你的未來。”

“你的前途一片光明,一切都會好的。”

“我不怪你,真的,彆衝動好嗎。”

他停了手,呆滯的望著我,撲倒我懷中痛哭。

他一個勁的說著對不起。

後來啊,他為死去的母親討了公道,醉酒的父親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可他心底卻埋了散不去的愧疚和自責。

每當麵對我時,腦子裡便會有一道聲音提醒著他,他是殺人凶手。

命運引領著我們找到彼此,我成為了他黑暗中的救贖。

可我們終究有緣無分。

我和周野婚禮這日,路薇讓她的女兒做花童。

路還走不穩的年紀,小胖手舉起戒指,聲音軟糯。

“祝乾爹乾媽百年好合……”

在司儀的主持下,周野為我戴上戒指。

“後半生,我來守護你。”

雪花飄落,溫以深的墓碑前堆滿了積雪。

他的黑白照上,笑容燦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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