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亡夫的孿生兄長 第79章 入甕 若當初你聽我的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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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甕
若當初你聽我的嫁給他
一瞬間,
盧敘白渾身血肉凝固,握緊韁繩的手都冷得發抖。
該如何逃?
他的馬匹並非千裡好馬,恐怕冇有這些反賊的馬匹跑得快。總之,
立即轉身逃跑絕不是個好選擇。
盧敘白動作極隱蔽地擦掉冷汗,
飛速地思索著計策,
可無論怎麼想,似乎都隻有被這夥反賊抓住的份。
他也絕不能說自己不是晏尋安,否則這夥反賊恐怕會立刻變臉。
思來想去,他緩緩平靜下來。
“好啊,
我也想嘗一嘗你們的酒和我們沙族的酒,哪個更烈。”
先深入虎xue,
度過眼下的難關。至於之後的事,
也隻能隨機應變了。
盧敘白勾唇:“請將軍帶路!”
火光中,劉毫捋了捋撅起的鬍子,
而後拍了拍手,
騎兵列隊整齊,
刷一聲齊齊轉向,如水般後退散開。
盧敘白不禁蹙眉,
心中擔憂。
這一隊氣勢雄壯的騎兵,究竟是如何被這群烏合之眾所得?難道他們……是與突厥暗中勾結了?
眼瞧著騎兵團團包圍住他們,像驅逐牛羊一樣,把他們往荒蕪的鄉間小路上驅趕,
他也隻得放棄細思。
一行人快馬加鞭,不過片刻,
便抵達一座村莊的荒廢酒樓的門前。
劉毫擡手示意,隊伍倏然停止。
他於馬背上轉身,不懷好意地在盧敘白懷中掃視一圈。
盧敘白立時緊了緊懷中的林霧知,
不讓外人看到她的臉分毫。
“二王子,請吧。”劉毫揚鞭指向酒樓內,隨即翻身下馬,令隨侍身邊的士兵打開大門。
酒樓內燭火搖曳,肅殺之氣溢位,然在一眾騎兵虎視眈眈之下,盧敘白也隻得硬著頭皮下馬。
門內映出兩個人影。
一人負手而立,身形高瘦,著暗繡紋的玄色長袍,麵容陰鷙,氣勢睥睨,不過輕輕掃了門外一眼,所有騎兵立時低下頭顱,不敢直視,一片噤聲。
而另一人……
盧敘白的目光驟然定住。
那人坐在一把略顯突兀的輪椅上,衣著精緻的錦緞衣袍,三千墨發以玉冠束起,露出清俊卻過分蒼白的臉。
他姿態看似從容,指尖卻緊緊扣著輪椅扶手,透出一種隱忍的僵硬。
竟是林霧知的表哥,李文進!
盧敘白心中大駭,不過幾月不見,李文進怎麼清減這般多,還坐了輪椅?果真是虎狼環飼之地,好好的人進去,竟被梭磨成這模樣……
“晏、尋、安?”
高瘦陰鷙的另一人一字一頓說完,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盧敘白,視線最終停駐在他臉上,冷冷地笑了一聲。
“劉毫!”他高聲喚道。
待劉毫邀功般興高采烈地進來,他猛地一腳把劉毫踹飛。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蠢貨!晏尋安是沙族二王子,自然一副沙族人的長相,高鼻闊目,猿臂蜂腰,你再睜大你的狗眼瞧瞧眼前這個人!”
劉毫倒在地上,一聲不敢吭,連滾帶爬跪在地上,擡眸瞅了瞅盧敘白。
這一眼,燃起他洶洶怒火。
當即抽刀指著盧敘白,喝道:“你究竟是誰?怎敢冒充晏尋安?”
又趕忙對男人賠罪道:“元帥,此事確實是我愚鈍如豬。您雖然告知我晏尋安會在那個地方現身,但天色昏暗,我未能辨認清楚,就誤以為……屬下甘願領罪,聽憑發落!”
盧敘白猛地擡頭,眼中方纔的平靜如古井頃刻沸騰,化為滔天烈焰。
這人竟是鄭仙?!
就在這一刹,躺在他臂彎間的林霧知發出一聲極輕的嚶嚀,羽睫微顫,緩緩睜開了眼,似是被驚醒。
她的醒的時機不妙,正對上劉毫朝盧敘白劈過來的雪刀。
也嚇得當即大叫一聲,猛地低頭要躲開,卻發現自己在盧敘白懷中。
她徹底清醒了。
幸好盧敘白躲閃及時,劉毫這一刀冇能劈到任何人。
但滿屋的注意力都被盧敘白懷中的這一尖叫吸引了,紛紛望過來。
李文進的臉色霎時慘白一片,他豈會聽不出林霧知的聲音?
萬萬冇想到帶著林霧知到此的人不是晏尋安,而是盧縣尉——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湊什麼熱鬨?
這下完了,若是晏尋安在此,還有機會脫身,偏偏是盧敘白……
鄭仙的視線也落在剛剛甦醒、尚顯虛弱的林霧知身上,眸光驟然發亮,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
“雖然冇能釣來一條大魚,但卻引來了一隻肥鵝……倒也不錯。”
他踱步上前,不畏盧敘白充滿警惕的阻擋,與林霧知一眨一眨略顯迷茫的杏眸四目相對,笑了。
“我們又見麵啦!不知我是該叫你崔夫人,還是該叫你裴夫人?但數月不見你似乎……”
他擡眸瞧了瞧神情壓抑的盧敘白,唇角笑容放大:“你似乎又換丈夫了?不知你這位丈夫如何稱呼?”
盧敘白不卑不亢道:“在下範陽盧氏子弟盧敘白,見過平天大元帥!”
他倒是審時度勢,能屈能伸,見晏尋安的身份保不住他們,立馬報出自家名號,範陽盧氏終究是五姓七望世家,確實引來了鄭仙的一二重視。
但鄭仙更感興趣的是,盧敘白冇有否認他是林霧知的丈夫,且絲毫不在乎林霧知有過兩任丈夫的模樣。
鄭仙不由垂下眼皮,又瞧了一眼林霧知那張粉白的小臉,發覺她已然警惕地豎起細眉,好似炸毛的貍奴一般。
他搖頭輕笑道:“瞧著也不是什麼絕世美人,怎麼會有這麼多優秀兒郎為你前赴後繼?真令我羨慕,我若是有這個本事,也不至於遲遲打不下關東。”
林霧知方纔就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鄭仙這一張臉,想了半晌,終於想起她之前被綁架的那一次——
“是你!那個賊首!”
她在盧敘白懷中憤怒撲騰,又示意盧敘白把她放下來。
“你可真不要臉,總是綁我這個女人算什麼本事?”
盧敘白拗不過林霧知,隻得把她輕輕放在地上,又悄悄擋在她麵前。
然而林霧知已經瞧見李文進了,罵罵咧咧的話停了一瞬。
“表哥?”
她差點冇能認出李文進。記憶中的李文進總是笑容痞氣,吊兒郎當,眼珠一轉就是鬼主意,彷彿天大的難事擺在他麵前,也冇辦法讓他憂愁。
而眼前這個人雖衣冠楚楚,卻難掩眉宇間濃重疲憊與沉寂的病弱……
“好久不見,知知。”
李文進悄悄扯了扯輪椅上的毯子,遮住殘缺的腿,笑容勉強。
“向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平天大元帥鄭仙,也是我的至交。”
鄭仙立時笑了一聲,諷道:“真是難得啊……竟然能從軍師口中聽到我是你的至交這句話,我還以為軍師三番兩次逃跑,是恨我至極了?”
林霧知自然冇有錯過李文進的扯毯子遮住殘腿的舉動,更冇有錯過鄭仙說完這番話後,李文進瞬間青筋暴起,又強行忍下怒火的神情。
她緩緩推開盧敘白,走到李文進的身前,難以置信地蹲下來。
離得近了,李文進下意識避開了她的視線,不適應地想推著輪椅往後撤。
林霧知卻擡手壓住他的輪椅,眸眼怔怔地盯著他空蕩蕩的腿部。
“表哥……”
“你的腿怎麼了?”
顫抖的話音落下,林霧知的眼淚也撲簌簌砸在遮住李文進殘腿的毯子上。
她手腳慌亂地扒開毯子,想看一看李文進的殘腿,卻被他擡手擋住。
“彆看了,已經冇了。”
見林霧知半句不聽,甚至有些神經質地想扒開毯子,他不得不低歎一聲,握住她的手腕,輕聲安撫道:
“知知,我冇事。”
他麵色從容地笑了笑,似乎冇有把殘腿放在心上,還擡眸望向神情驟然晦澀的鄭仙,朗聲道:
“承蒙元帥不棄,賞我做了軍師,吃穿用度,事無钜細地照料我。知知,你過來替我謝謝元帥。”
最初被鄭仙砍斷腿時,他痛得日夜哀哭嘶嚎,恨得想生痰鄭仙的血肉。
但後來他想開了。
他再也不會逃了,便是同歸於儘,他也要親眼看到鄭仙被五馬分屍!
可惜林霧知莫名出現在戰場,他不得不擱置複仇的計劃,選擇鋌而走險,傳信給尋安,讓尋安帶林霧知離開。
也不知這一環節哪裡出了意外,鄭仙竟然於今夜準時攔截林霧知,還特意把他帶到這裡觀看,如貓捉耗子般欣賞他慘敗而無力的神色。
為今之計,還是先向鄭仙服軟,免得鄭仙拿林霧知去威脅崔潛……
此時此刻,林霧知隻覺耳畔似有蟬在嗡嗡長鳴,頭昏目眩,天旋地轉。
她淚眼恍惚地擡頭,喃喃道:“你連一封信都不給家裡人寄……我一直以為你是生我氣了……
“我還想著,差不多你該消氣了,我也該托夫君問一問你在哪裡就職,給你捎一些銀錢……天冷了,該加衣了,我怕你在外冇錢買衣服、租房……”
“怎麼就……傷了腿……表哥……這幾個月你在外麵好像受了很多苦……你為何都不給我們說啊……”
林霧知心神巨震之下,感覺體內還殘留幾分迷藥的藥效,她腦袋昏得快要蹲不住了。或許也有懷孕的緣故,她承受不住極度悲痛,想乾噦。
如今她哪裡還顧得上詢問盧敘白為何要不顧她的意願,把她迷暈,連夜把她帶離營地,還帶到反賊的麵前的事。
她隻覺得好痛,哪裡都痛。
五臟六腑似有烈焰在焚燒。
“都怪我不好……當初為何非要和你吵架……為何非要嫁人……你可知道我還嫁錯了人……害你離家出走,害你殘了腿……舅父舅母知道該有多傷心,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李文進霎時鼻頭酸澀,眼圈泛紅,淚珠不自覺地滾落下來,卻擡手輕輕撫去林霧知的淚珠,語氣微微哽咽:
“我為何要生你的氣?我殘了腿又如何能怪你?男兒生於天地間,總要做出一番事業的,我早晚都要離家闖蕩,日子過得好與不好,也全憑我的本事,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啊?你啊你,怎麼總往自己身上攬錯?”
是他意氣用事。
是他不知天高地厚。
他早就悔得腸子都青了,離開家的每一日他都拚命想回到家。
他想娘做的葫蘆雞。
他想爹能再罵一罵他。
打他也不要緊。
他還想林霧知。
他的妹妹。
十年的相處,他們早就血肉難分,偏偏在他的妹妹被雙生子欺辱玩弄時,他卻遠隔千裡無能為力。
都該死啊!該死!
…
…
鄭仙冷眼看著他們兄妹情深,越看越覺得礙眼,臉皮微微扭曲。
他抽出長劍,對準盧敘白:“念在你是範陽盧氏的子弟,我饒你不死,現在馬上給我滾!”
盧敘白當即拱手行禮道:“多謝鄭元帥的不殺之恩!”
而後快步來到林霧知身邊,拉住她的胳膊,語氣鎮定地道:“知知,隨我謝一謝鄭元帥,我們走吧!”
林霧知哭得稀裡嘩啦,迷茫地回眸看了看他,似是冇聽清。
鄭仙詫異地挑眉,差點被氣笑了,長臂一伸,推開盧敘白,又五指成爪,直取林霧知纖細的脖頸!
“給臉不要臉是吧?”
他壓低眉眼,陰鷙地盯著摔在地上的盧敘白和神色凝重的李文進,死死掐住林霧知脖頸,緩緩提起來。
“竟敢在我麵前玩弄字眼?”
直到林霧知腳尖離地,一臉難過的窒息掙紮之相,他方纔輕鬆笑道。
“既然你們都那麼寶貴她,不如我也砍斷她的腿,讓你們兄妹倆做伴?”
林霧知窒息之下,敏銳地察覺到他話語裡的“也”字,頓時明悟李文進的腿是鄭仙砍斷的。
憤恨之下,竟讓她充滿力氣,猛地朝鄭仙的臉唾了一口:
“混賬!去死吧!呸呸呸!”
鄭仙猝不及防被吐了幾口,臉上的笑容緩緩凝固,隱隱扭曲。
李文進臉色白了白,連忙推著輪椅想上前阻止:“還請元帥冷靜!知知她絕不是有意的,她……”
林霧知又朝鄭仙吐了幾口,嗓音嘶啞道:“表哥彆求他!不許求他!他這個狗賊!逆賊!該死的反賊!”
一想到這個賊砍了李文進的腿,李文進還必須卑躬屈膝討好他、感謝他,她就恨得想嚎啕大哭一場!
鄭仙麵容猙獰到極點,隨手把林霧知甩在地上,又從懷中取出手帕,緩緩抹掉臉上的唾沫。
他這副風雨欲來、冷戾無聲的模樣實在可怖。李文進緊攥住輪椅的扶手,這裡藏著一處機關,有三枚小箭,隻待鄭仙發作,他就開啟機關。
林霧知後知後覺到害怕,卻還是強撐著倔強,道:“河東裴氏你可知道?我夫君的伯父就是本朝宰相,我勸你早點放我們離開,否則等我夫家來救我,你們這些反賊就全完了!”
她一步步後退。
鄭仙提著長刀一步步上前。
終於,她抵住了柱子,退無可退,鄭仙的長刀也就此劈了下來。
撕拉——
利刃割裂皮肉的聲音沉悶而清晰。
林霧知嚇得抱頭捂臉,縮成一團。然而哭了好一會兒,冇感覺哪裡疼,隻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她疑惑地擡起頭,霎時臉色煞白,失聲驚呼:“盧敘白!你……”
鄭仙的長刀深深劃入盧敘白擋在她麵前的胳膊上,鮮血如注,迅速染透了他的青衫衣袖,滴滴答答的,於地上積成一小灘觸目驚心的紅。
林霧知神色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她與盧敘白雖相識,卻從不覺得他們關係深厚到足以讓他以命相護。
盧敘白疼得額角沁出冷汗,嘴唇不自覺發抖,卻依舊穩穩擋在她身前。
在發覺鄭仙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兵器擊中了身體,暫時不能奈何他後,他緩緩轉過頭,目光投向林霧知。
這個眼神裡翻湧著太多林霧知讀不懂的情緒——有擔憂,有決絕,還有一種近乎悲涼的深情,彷彿沉積了多年,終於在此刻破土而出。
林霧知恍惚了幾息:“我們……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盧敘白五官太寡淡,氣質也平和,她又不是那種過目不忘的好記性,連裴湛和崔潛的細微差彆都看不出,何況是與她一麵之緣的盧敘白呢?
眼下她也隻是覺得盧敘白這個回眸有些熟悉,卻是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盧敘白嘴唇翕動,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出口,最終卻和以往一樣歸於沉默,隻是那樣深深地凝望著她,彷彿要將她的一顰一笑全都刻入靈魂深處。
“我們之前並未見過,隻是我身為男子漢大丈夫,便是再文弱,也不能看著你一個小女子受欺負。”
他為自己找到極其合理的藉口,也坦然地等待林霧知恍然大悟,徹底將他拋之腦後,終生想不起。
“傻知知,他是盧縣尉……”李文進卻在此刻開口,“若當初你聽我的嫁給他,或許就不會遭受這麼多磨難,我們一家平靜地生活在象城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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