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良緣 第168章 挑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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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陸萱一陸家庶女,一個不受寵的姨娘母親,在兄弟姐妹中最排不上號的,從前見了自己,哪次不是端著小心翼翼地笑,半分不敢違逆?
如今竟為了陳稚魚,言辭犀利地與自己針鋒相對,連半分情麵都不留。雲嬋隻覺荒謬至極!
更讓她心頭堵得慌的是姑父——那般位高權重、說一不二的權臣,竟也瞧得上這等出身的兒媳?簡直像是開玩笑一般。
這近一個月在府中盤桓,她看得真切,姑父待陳稚魚分明是滿意的。
她憑什麼?
憑她會在人前裝模作樣?憑她擅長做些邀買人心的虛功?
今日私下裡敢這般擺臉子,不就證明她本就是副兩麵三刀的嘴臉?
人前溫婉賢淑,人後便狂妄刻薄。
可笑自己方纔竟還想著去小姑麵前告狀。
雲嬋頓足,望著腳下被雨水浸得發亮的青磚,心頭漸漸清明——小姑本就因先前的事對自己存了芥蒂,若知道她與陳稚魚起了爭執,未必會向著自己。
再者,那陳稚魚能在半年內將陸家上下收得服服帖帖,手段定然不簡單,連姑父都對她頗有些信任……
雨珠順著傘沿滾落,濺濕了裙角鞋麵,浸透鞋麵打濕了藏在裡頭的足,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倒讓她失了的理智回籠了幾分。
此事,斷不可操之過急。
若不能一招將那女人打趴下,反倒打草驚蛇,再多招數也是枉然。
回到墨蘭居換了身乾爽衣裳,雲嬋縮進暖被中,剛坐穩便連打了幾個噴嚏。
她裹緊錦被,閉上眼細細回想方纔情景——秋月在陳稚魚麵前那副戰戰兢兢的模樣,還有陳稚魚對秋月那並不算溫和的態度……
她忽然冷笑一聲。
妻妾之間,哪來什麼真正的和睦?小時在家中,父親寵愛哪個妾室,母親嘴上雖不說,背地裡總有法子叫人吃夠苦頭。那些看不見的磋磨,可比明麵上的打罵更熬人。
秋月能被陸曜收房,本就靠的是自小一同長大的情分,男人或許好色,但色衰愛弛乃是常事,唯有情分二字,才最讓正室忌憚。
陳稚魚再大度,對著這樣一個與夫君有舊情的通房,心裡能毫無芥蒂?
“我竟是昏了頭。”雲嬋喃喃自語,眼底漸漸浮出算計的光,“如今秋月在她手下討日子,定然步步維艱。這時候,她最需要的,便是有人能無條件站在她這邊,給她幾分底氣。”
先前隻想著如何將秋月重新拖下水,不過是覺得玩弄她易如反掌,圖個刺激罷了。
當初想借她對付陳家小子,如今也早已過去了,但此刻,她心中卻有了新的計較。
她勾唇冷笑,指尖輕輕敲擊著膝上的錦被,若能將秋月拉攏過來,變成自己的人,就相當於在止戈院多了雙眼睛……那陳稚魚精心維持的賢淑假麵,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碎了,也不僅如此,連同她那個人,都將原形畢露,再也待不下去!
……
雨聲叮咚,濺在止戈院的青石板上,碎成一片濕涼。
陳稚魚推門而入,反手闔上木門的刹那,臉上那層孤傲冷峭便如潮水般退去,眉眼間漸漸染上幾分倦意。
她轉身看向身後的秋月,見她垂著眸,神色已恢複了平靜,再無方纔在池邊的瑟縮。
實則秋月初見雲嬋時,那渾身發抖的驚懼並非作假。三年前那些蝕骨的驚懼,早已刻進骨髓,哪是說忘就能忘的?可後來那副惶恐瑟縮、任人拿捏的模樣,多半是裝出來的。
不過是為了麻痹那個自負驕縱的女人罷了。
自那日聽了少夫人的點撥,自下定決心要走出當年的泥沼、親手回擊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她便在心裡一遍遍預演著今日這般場景。
此刻廊下掛著的銅鈴被風拂動,叮噹作響。
秋月緩緩抬眸,看向陳稚魚,眼底雖仍有殘餘的驚悸,卻已多了幾分清明堅定:“多謝少夫人今日解圍。”
陳稚魚抬手理了理微濕的鬢髮,淡淡道:“不必謝。你如今是我院裡的人,我自然護著。”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秋月攥緊的指尖上,“隻是今日在她麵前做了這一場戲,若我所猜無錯,她還會來找你,屆時,她的態度會與今日大不一樣。”
秋月神色怔怔,想著少夫人說的那種可能,一時心如擂鼓,激動不已,隻點頭應下,指尖的涼意漸漸散去。
雨還在下,可她心裡清楚,有些東西,終究要在這場雨裡,徹底洗刷乾淨了。
今日事了,秋月臨去前,忽聞少夫人一聲輕問,帶著無關身份尊卑的關切:“方纔在那邊,她可有傷到你?”
秋月眼眸顫動,心頭一震,像是被什麼溫軟的東西輕輕裹住般。她回過身,恭恭敬敬福了一禮,臉上漾開一抹真切的感激笑意:“未曾,多謝少夫人掛心。”
陳稚魚揮了揮手,示意她自去。
秋月退至門外,抬手按了按胸口,才長長舒出一口氣,那口氣裡,竟帶著幾分如釋重負的輕快,還有被人關心後的暖意。
室內,陳稚魚起身走向視窗,望著窗外綿密的雨簾,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窗欞上的雕花。
雲嬋那點心思,實在淺顯得很。
自己將日子過得一塌糊塗,偏生見不得旁人安穩,總想著攪得周遭雞犬不寧。
這幾日看似消停,實則是在暗處憋著更大的壞招,隻等尋個由頭便要撲上來。
她眸光微沉,細想今日可有何紕漏之處?
是的,今日秋月出現在小池塘邊,那就不是偶然,她算準了以雲嬋的性子,見了秋月這枚“舊棋子”,定會馬不停蹄地趕來,想像三年前那般,將人牢牢攥在掌心隨意操控。
隻是這一次,雲嬋怕是要失算了。
她能趕來見秋月,基本上就是入了局了。
……
連下了兩日的雨,總算歇了。
這兩日裡,雲享依舊是早出晚歸,若是換作從前,雲嬋哪裡肯輕易罷休?隻怕他第二日還流連花樓,她便要叫人去將他硬生生拖回來。
但如今,她心中有了更要緊的事,也藏著更大的籌謀,倒懶得再去計較那些風月瑣事。
天剛放晴,雲嬋便往止戈院去了,打聽之下,得知陳稚魚今日出府去了,心中不由暗喜——這倒正好,方便她與秋月說些“心裡話”。
她是在後罩房見到秋月的,這處地方偏是偏了些,屋裡卻打掃得窗明幾淨,案頭還擺著幾件瞧著便價值不菲的小物件,想來,應當是陸曜平素賞給她的。
見雲嬋突然闖進來,秋月像是見了鬼一般,臉色驟變,那如臨大敵的模樣,倒讓雲嬋心中莫名受用起來。
她慢悠悠地抬手,示意身後跟著的夏蓮退到門外,自己則尋了把椅子坐下,目光不似昨日的蔭翳冷氣,反倒收了幾分鋒芒,柔和地看著立在當地、手足無措的秋月。
“我都到了你這兒,還這般害怕?提防我?”雲嬋慢悠悠開口,指尖撚著袖口的銀線流蘇,眼神裡帶著幾分沉悶。
秋月緊咬著下唇,臉色發白,卻強撐著鎮定:“不知表姑娘今日駕臨,有何要事?”
見她這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模樣,雲嬋倒也不算意外,她沉默片刻,才緩緩道:“我原以為,你我之間,總該有許多話可說的。”
秋月聞言一怔,眉頭緊緊擰起,看向雲嬋的目光裡滿是不解與防備,彷彿在看什麼居心叵測之人。
雲嬋幽幽歎了口氣,語氣裡添了幾分悵然:“幾年不見,難道你就忘了當初的日子?忘了那些年我與你相處的情誼了?”
若非場合不對,秋月幾乎要笑出聲來,可眼下,她隻能故作恐懼,也著實是被她所膈應的喉嚨發緊,說出的話僵硬得像塊冰:“奴婢身份卑微,怎敢與表姑娘攀什麼交情?當年那些事,奴婢更是半個字都不願再提。”
見她油鹽不進,雲嬋眉頭微蹙,心頭已起了幾分不耐。
她本就不是好性子的人,隻是轉念一想,收買人心素來不易。
何況三年前,秋月確是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心存防備,也是人之常情。這般想著,她便壓下了那點不快,臉上又浮起幾分意味深長的笑。
“如今看來,秋月與我終究是生分了,今日我獨自前來,便是想尋你將話說清楚,也與你聊聊……這些年。昨日你在雨中那話,生生地打我的臉,我都未與你計較,今日隻要求你好好與我說話,這不過分吧?”
秋月目光閃爍,微咽:“昨日若有言語之上冒犯表姑孃的,還請表姑娘大人大量,莫要同一個小小奴婢計較。”
雲嬋啞然,看她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心頭躥起一股心火,但在看清她眼底的濕潤,看清她還是那個懦弱好糊弄的人時,那股火瞬間消散。
“你如今做了通房成了主子,可卻隻能住在這後罩房裡,都不用猜,我便能知曉是誰的主意。”
話題轉變的突然,秋月本還想再裝兩句,不料她突然轉變了話題,但當時反應也快——
“能伺候少爺少夫人是我的福分。”
雲嬋笑了:“是福?還是孽?秋月,難道你以為我是眼盲心瞎看不出那個女人是如何待你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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