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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良緣 第186章 肺腑·因何而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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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陳稚魚再難作充耳不聞。她素來敏銳,怎聽不出那話語裡的曖昧流轉,分明藏著欲要越界的暗湧,隻叫人冇來由地心頭髮躁。

“多謝殿下掛懷,”她斂了斂神色,語氣添了幾分疏離,“隻是有一事容臣婦多言——臣婦夫家姓陸,殿下喚臣婦陸少夫人便好。”

“是嗎?”他應得極快,快到那二字落進耳中,陳稚魚竟一時未辨其中深意。

“殿下此言何意?”

齊鄢唇邊漾開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目光落在她臉上:“陸家,當真認你這個媳婦麼?”

陳稚魚神色微凜,轉瞬便恢複如常,目光澄澈又認真,直直對上他的視線,道:“臣婦與夫君乃聖上賜婚,誰敢不認?殿下這話,臣婦實在費解。”

齊鄢眸光閃爍,定定看了她半晌,忽道一句冇頭冇尾的話。那句後來讓陳稚魚午夜回想仍冷汗涔涔的話,此刻正輕飄飄落在空氣裡:“天子之威,號令天下,誠然不假。隨心所欲成就的姻緣,陸少夫人說得極是。”

陳稚魚抿緊了唇,隻作虛虛一笑,再不多言。

“雲家向來是一心的,你那婆母原是雲家女,遇事總不免偏著孃家些。”齊鄢似是冇瞧見她的冷淡,自顧自道,“本王說關心你,並非戲言。”

“……多謝殿下美意。”陳稚魚緩聲道,“隻是這些皆是臣婦家事。”話,點到為止。

但言外之意再明白不過——家醜尚且不可外揚,何況是尋常家事?縱是親王,也無逼問旁人內宅事的道理。

見她如遇外敵的刺蝟般豎起滿身防備,齊鄢長舒一口氣,眼底神色愈發晦澀難辨。

“小殿下的症候已穩住,臣婦出來許久,也該回去了……”說了這許多,他字字句句都帶著陷阱,這般說下去,冇什麼結果,她起身欲辭。

“你說,”齊鄢忽開口打斷,“孩子還小,本王如今再娶正妃,她會待他如親子麼?”

這問題來得猝不及防,陳稚魚一時卡在原地,半張的唇緩緩合上,眼睫輕輕顫動。

未等她回神,他又追問道:“若陸參議本就有孩兒,你會待他如親子麼?”

陳稚魚霍然起身,望見他嘴角那抹淺淡的笑意,才驚覺自己反應過劇,神色不自然地重新落座。

此時無論他是否彆有所指,為著趙宓留下的孩兒,她也該說句肺腑之言。

“殿下,”她抬眸迎上他的視線,語氣懇切,“孩童皆是父母骨血。親生母親不在了,做父親的更該以加倍的愛去填補那份空缺,若是連唯一血脈相連的生父都漠然置之,那後來者縱是心善,終究會有自己的孩兒,親疏遠近,原是人之常情。”

這番話字字懇切,冇了先前的客氣虛禮,反倒讓齊鄢斂了笑意,一瞬不瞬地凝望著她,眸中似有驚濤暗湧。

“那你呢?”

他總愛說這般語意模糊的話,引人浮想聯翩,但陳稚魚向來也善於撥雲見月,不至於被那股似是而非的情緒帶動進去。

但陳稚魚向來也善於在迷霧中尋那一線清明,不叫人隨意牽著心緒走。

她垂下眼睫,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暗紋,緩聲道:“臣婦不過是尋常婦人,不敢揣度殿下後宮之事,方纔那些話殿下就當臣婦是在妄言吧。至於陸家……臣婦與夫君結髮為夫妻,自當同心同德,若真有那般境況,也隻會儘人事、守本分罷了。”

話說得四平八穩,既冇接他前半句關於正妃的話頭,也冇應他後半句關於繼子的假設,隻將自己擺在“本分”二字裡,像給周身罩了層無形的殼。

不會出錯的答案,但也少了幾分真性情的訴說。

齊鄢望著她低垂的眉眼,那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倒顯得幾分溫順。

可他偏知這溫順底下是何等韌勁兒,便如蒲草,看著柔柔弱弱,實則能在石縫裡紮根,任風颳雨打也折不彎。

“儘人事,守本分……”他低聲重複著,指尖在膝頭輕輕叩了叩,“陸少夫人倒是通透。”

陳稚魚冇接話,隻作未曾聽見,抬手看了看天色:“日頭不早了,臣婦再耽擱,怕是要誤了給小殿下複診的時辰。”

這次齊鄢冇再攔她,隻看著她轉身的背影,那背影挺直著,一步一步走得穩當,冇半分踟躕。

直到那抹青色裙裾消失在迴廊儘頭,他才緩緩收回目光,端起早已涼透的茶盞,湊到唇邊抿了一口,苦澀的滋味從舌尖漫開,竟比往日裡喝慣的雨前龍井更有回甘。

“守本分麼……”他喉間溢位一聲極輕的笑,似自嘲,又似彆的什麼,“這世間的本分,原就是最磨人的東西。”

……

陳稚魚與沈木蘭一起,腳步不自覺地加快,隻盼著能早些踏出這王府大門。

那位懷王殿下,總給她一種如履薄冰的危險感——他心思難測,偏生又將那些慾念與盤算擺在明麵上,半遮半掩的模樣,更添了幾分令人心悸的詭譎。

她既非妄自菲薄,也非自視甚高,隻是打心底裡不敢與這位殿下多言。

她怕,怕哪一日真的越過了那層無形的界限,哪怕隻是言語間不慎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她都不知該如何自處。

更何況,陸家與懷王本就分屬兩派,關係素來微妙。

便是拋去這層芥蒂,她身為臣婦,與親王之間也該守著君臣的本分,保持著恰當的距離,斷不該如方纔那般,靜坐聽他說些似是而非的渾話。

沈木蘭被她拽得踉蹌了兩步,見她臉色發白,不由低聲問:“婉茵嫂嫂,你是怎麼了?方纔懷王與你說了什麼?”

她陪同而來,可若被人阻擋,她也不可能執意陪在陳稚魚左右,況且今日,確實無那緊迫威脅之感。

陳稚魚搖搖頭,拉過她的手,埋頭往前走。

穿過抄手遊廊時,廊外的風捲著槐花瓣落了滿身,她卻渾然不覺,隻盯著前方朱漆大門,正在這時,腳步忽然一頓,腦子像是想過什麼一般,令她無法往前一步。

那時懷王說了什麼來著?

他問:若你有繼子,會待之如親子嗎?

初聽時隻覺這話裡裹著黏膩的曖昧,斷不能當作正經言語來迴應。可此刻靜下來細想,那話裡的深意竟層層疊疊,遠非她當初所想的那般簡單。

指尖無意識地蜷縮起來,陳稚魚望著廊外的竹影,心頭那點模糊的疑慮漸漸清晰——他那般心思深沉的人,怎會平白問出這等看似隨性的話,其實字字都藏著機鋒,隻當時自己被那突如其來的試探攪亂了心神,竟未能細品其中真意。

“木蘭,你在此處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沈木蘭聞言便應,卻隻依了半截,竟隨著她轉身往回走:“你去哪我便去哪,大不了我遠遠候著,卻斷不能讓你走出我的視線。”

陳稚魚頷首,不多言語拉扯。

去而複返,她清晰望見齊鄢眼底掠過的訝異。

齊鄢看著折回的她,目光又掃向門口——那少女抱臂而立,眸光冷冽如霜,腰間玉牌在日光下瑩然生輝。

自她進府時,他便認出那枚象征沈家嫡脈的玉牌,她是沈家嫡女。

收回視線,他重新落定在去而複返的女人身上。

“殿下方纔提及繼子之論,”陳稚魚垂眸斂衽,因走得急,頗有些喘,“臣婦鬥膽一問,小殿下究竟因何而病?”

齊鄢眼眸微沉,定定看了她半晌,才緩緩開口,卻不是回答她提出的問題,而是問:“陸少夫人平日會關注懷王府嗎?可知如今本王與哪家走得近?”

陳稚魚蹙眉,本能地說:“臣婦素無打探他人**的癖好。”

齊鄢微怔,隨即垂眸低笑,那笑意似是歎她方纔的反擊直白的可愛,偏又帶著幾分不加掩飾的鋒芒。

陳稚魚說完,也覺幾分不自在。憑著一腔孤勇折返,終究是有些不管不顧了,眼前這位畢竟是親王,哪是她能隨意置喙的?

“陸少夫人有品格,”齊鄢收了笑,語氣添了幾分沉凝,“不像某些人,儘做些小人行徑。既如此,我便與夫人直說了吧。”

見他自損至此,陳稚魚心頭那點不自在尚未褪去,便被他接下來的話衝得煙消雲散。

“懷王正妃,斷不會選家世淺薄之輩。”他抬眸,目光晦澀地鎖住她,“如今京中,家世匹配又與關雎宮走得近的……是木家。說來,木家與夫人之間,原也頗有淵源。”

說罷,他緊盯著她的神色,卻未從那張素淨的臉上,捕捉到半分波瀾。

然而那平靜不過兩息便碎了。

卻見她眉尖微蹙,先是困惑爬上眉梢,轉瞬化作明晃晃的驚訝,末了那雙清澈眸子凝起複雜惶然光色,睫毛輕顫著,似有萬千思緒翻湧。

“這是何意?”她的聲音已帶了絲微不可察的發緊,“這與小殿下的病又有何乾係?”話一出口,心便如擂鼓般狂跳,再難平靜。

齊鄢隻靜靜看著她,聲線平穩無波:“明麵上自然是半點乾係也無,可少夫人心裡,大約已有答案了。”頓了頓,他的聲音陡然沉了幾分,字字清晰如冰,“而那,便是事實。”

陳稚魚眉頭緊擰,眼中猶帶狐疑地望住他。

齊鄢卻忽然向前邁了兩步,那迫人的氣勢讓她下意識後退,他卻在距她一臂之遙處站定,目光深沉如淵:“世間有人守著本分過活,亦有人生來便為逐利而行。當本分與利益相沖時,前者往往一退再退。少夫人,並非人人麵對稚子都有菩薩心腸。”

他的目光掠過她,似落回遙遠的某處,語氣添了幾分悵然:“方纔見你在榻前輕哄他的模樣,難免令我想起他的生母,斯人已逝本不該過多提起,過多懷念也是叨擾。可看著那一幕我便想,若再娶正妃,少不得要同少夫人一樣,有那慈悲心腸,不求視如己出,卻也不能失了為人的底線。”

話音落時,廊下的風恰好捲過幾片落葉,打著旋兒掠過腳邊,襯得那沉默愈發沉甸甸的,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

恰逢此時,外頭守衛傳話來說,太子尊駕來了,齊鄢聽聞,笑著搖搖頭,看向麵前神色怔愣的少婦,道:“不過是請少夫人來看看孩子,外頭日頭都還明亮著,卻被人擔憂惦記,在如何,如今的親王也不敢強奪臣妻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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