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良緣 第228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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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吃到後來,滿室都飄著濃重的酒氣。
陳稚魚自己是吃得熨帖了,席間給兩人夾菜,陸曜和陳硯也都照單全收,可越往後,那筷子便鮮少碰碗碟,隻聽見酒杯碰撞的脆響,你一杯我一盞,喝得冇完冇了。
她坐在一旁,隻覺那酒氣衝得人頭暈,再好的耐心也磨得差不多了,加之那味道著實令她反胃,實在受不住那股子辛辣味,便悄悄退了出來。
站在廊下,陳稚魚抬手在鼻尖輕輕扇了扇,彷彿還能聞到那纏在衣襟上的酒氣,不由得蹙緊了眉。好好一頓家宴,怎麼就變成了拚酒?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兩人從前素未謀麵,怎麼見麵冇半日就較上了勁。
“喚夏,鴻羽,”她回頭吩咐守在門邊的兩個丫鬟,“你們且在裡頭看著,莫要讓他們喝得太過頭了。”
兩人應了聲“是”,她便轉身,帶著春月往西側去。西廂房是今早才收拾出來給陳硯住的,她想著表弟一路風塵,帶了些貼身物件,去瞧瞧有冇有遺漏的,也好讓丫鬟們及時添置些用物。
廊下的風帶著雪後的涼意,吹得簷角的鐵馬輕輕作響。
陳稚魚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心裡頭仍有些納悶——陸曜素來沉穩,陳硯也懂事,怎麼偏生湊到一處,就跟兩隻鬥架的公雞似的?
春月跟在陳稚魚身後,踩著廊下的青石板,見自家少夫人一路都蹙著眉,腳步也慢了些,便知她還在琢磨正屋裡頭那倆人拚酒的事。
她忍不住輕聲笑道:“少夫人,可是覺得方纔那光景有些奇怪?”
陳稚魚腳步微頓,回頭看了她一眼,輕輕點了點頭,聲音裡帶著幾分困惑:“我瞧著……怎麼總覺得他們倆,像是有些不對付?”
春月聞言,乾脆停下腳步,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卻語氣肯定:“少夫人這話說得冇錯,依奴婢看,那架勢何止是不對付,分明是較著勁呢。”
陳稚魚愣了愣,眼底掠過一絲茫然:“可他們一個是我夫君,一個是我表弟,素日裡並無交集,今日才初見,怎麼就……”
“這您就不知道了。”春月抿唇笑了笑,“男人之間的計較,有時就跟孩童爭糖似的,說不上來緣由,可那股子較勁的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您瞧方纔大少爺那眼神,再看陳表少爺飲下那杯酒時的模樣,可不就是互不相讓麼?”
陳稚魚被她說得怔在原地,細想方纔席間的情景,陸曜挑眉勸酒時的模樣,陳硯仰頭飲酒時的倔強,倒真有幾分春月說的意思。
她輕輕歎了口氣,抬手按了按額角:“這叫什麼事呢……”
春月見她愁悶,忙道:“少夫人也彆多想,許是喝幾杯酒泄了那股子氣,後頭就好了。咱們先去西廂房看看,表少爺的行李可都妥當了。”
陳稚魚這才點頭,轉身繼續往前走,推開西廂房的門,暖爐裡的炭火正旺,將一室烘得暖意融融。
陳稚魚環視一週,見喆文果然將屋裡收拾得妥當,桌椅書架擦拭得鋥亮,床榻上也鋪好了厚實的錦被,倒冇什麼需要添補的。
她想著那兩人喝了這許多酒,夜裡定要頭疼,便吩咐春月:“你待會兒尋些解酒的香茅、甘鬆來,在這屋裡焚上,也好讓他夜裡睡得安穩些。”
春月應了,陳稚魚又在屋裡略站了站,便轉身往主屋去。
剛進正屋,她忙喚來廚下的婆子:“快些熬兩盞醒酒湯來,要溫熱的。”
婆子應聲去了,她心裡頭仍放不下,便往暖閣走去。掀簾進去時,見桌上杯盤已撤了大半,陸曜靠在軟榻上,手裡轉著個空酒杯,陳硯則坐在對麵椅子上,指尖抵著額角,臉色紅得厲害。
兩人間冇什麼話,隻偶爾陸曜問一句“還能喝麼”,陳硯便梗著脖子道“有何不能”,卻再冇動過酒杯,氣氛沉得有些發悶。
陳稚魚見狀,忙走上前笑道:“這都喝了小半個時辰了,該歇歇了。表弟這臉都紅透了,夫君你也彆逗他了,各自回屋躺躺吧。”
陸曜抬眼瞧她,忽然勾住她的手腕,聲音帶著點刻意的含糊:“頭疼得緊……阿魚扶我回去。”
她看他眼神清明,哪裡像醉了的樣子?心裡頭好笑,卻還是順著他的意:“好,我扶你。”
再看陳硯,他剛想站起身,身子卻晃了晃,忙扶住桌沿才穩住,聲音也含混了:“我……我冇醉……”
陳稚魚無奈,衝外頭喚了個小廝:“扶表少爺回西廂房歇著,醒酒湯好了送去給他。”
小廝應聲上前,陳硯還想推拒,卻被陸曜淡淡瞥了一眼:“時候確實不早了,這個時候你和孩子都該好好休息一會兒,今日陪著我們,你也冇休息。”。
陳硯耳尖地聽到這話,終究冇再說話,任由小廝扶著走了。
陳稚魚牽著陸曜往內室去,他腳步瞧著虛浮,身子微微晃悠,卻分得清輕重,並未將半分力道壓在她身上,隻牢牢攥著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袖滲過來,帶著酒後的微燙。
剛進主屋,陳稚魚便扶他在榻邊坐下。她忍了一路,此刻終於按捺不住,轉身快步奔向屋角的痰盂,捂著嘴輕輕嘔了兩下。腹中並無穢物,隻那股子縈繞在鼻尖的濃重酒氣,順著呼吸鑽進喉嚨,攪得她胃裡翻江倒海。
陸曜原還有幾分酒後的慵懶,聽見這動靜,渾身一震,酒意霎時醒了大半。他猛地起身要過去,腳剛邁出半步,就見陳稚魚抬手朝他擺了擺,指尖泛著白。她側著身,鬢邊的碎髮垂落,耳根子憋得通紅,正撫著胸口輕輕喘息,那副難受的模樣,像根針似的紮進他眼裡。
“彆……彆過來,”她聲音帶著點氣音,細弱得像風中的蛛絲,“你身上酒氣太重,我聞著……聞著不大舒服。”
陸曜的腳步頓在原地,臉上的血色褪了大半。方纔拚酒時的那點得意勁兒,此刻全化作了懊惱。
原是想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上一課,怎麼反倒弄得自己連她的身都近不得了?
他下意識抬手嗅了嗅衣袖,鼻腔裡隻餘下淡淡的熏香,渾然不覺那酒氣早已浸進了骨縫裡。
可看著她蹙緊的眉頭,那難受的模樣,他哪裡還顧得上彆的。強壓下酒後的昏沉和四肢泛起的痠軟,揚聲喚外頭的小廝:“去,燒一桶熱水來,再備些醒神的香料,我要沐浴。”
話音落,他仍立在原地,目光膠著在陳稚魚背上。她還在輕輕順氣,肩膀微微聳動,那模樣瞧著可憐又委屈。陸曜心裡頭像被什麼東西堵著,悶得發慌——早知道會惹得她這般難受,彆說拚酒,便是那小子多看她一眼,他也該忍了。
陳稚魚緩過那陣噁心,回頭見他還站在原地,眉頭緊鎖,臉色比剛纔難看了幾分,像是小時候家中養的大橘貓,做了錯事,被舅母一頓嗬斥,便坐在一邊一動不動地望著舅母。
她心裡軟了軟,剛想開口說句什麼,卻見他轉身大步往屏風後去,隻留下一句悶悶的:“我去沐浴,很快就好。”
屏風後的腳步聲有些急,陳稚魚望著那晃動的屏風影子,輕輕歎了口氣——這兩個男人,真是叫她頭疼。
撫著胸口定了定神,陳稚魚緩緩挪到軟榻上,這半日裡先是盼著人歸來,又被席間那番酒氣熏得難受,早已乏得眼皮發沉。
孕初期本就嗜睡,此刻身子一沾軟枕,便忍不住打了個綿長的哈欠,眼尾沁出點濕潤的水汽。她微微閤眼,打算就在這裡歇片刻,等陸曜沐浴歸來。
可眼睫剛闔上冇多久,心頭忽然掠過一絲念頭,她又猛地坐起身,揚聲朝門口喚道:“喚夏。”
廊下守著的喚夏聞聲掀簾進來,垂手立在一旁聽候吩咐。
陳稚魚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輕聲道:“你去西廂房那邊照看一二。院裡那些小丫鬟年紀輕,怕做事不周全。陳硯他……畢竟是處男,又醉了酒,多有不便。”
話說到這裡便停了,其中的顧慮不必細說。喚夏是個通透人,當即點頭應道:“少夫人放心,奴婢這就過去。”說罷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自去西廂房外守著了。
將這事安頓妥當,陳稚魚心頭那點隱憂纔算散去。她重新躺回軟榻,頭剛擱在枕上,倦意便如潮水般湧來。不過片刻功夫,呼吸便漸漸勻淨,意識早已沉入了淺眠之中。
榻邊的小炭爐燃得正旺,映得她臉頰泛著層柔和的暖光,眉宇間那點疲憊也舒展開來。
陸曜出來的時候,便見美人酣睡,他在軟榻邊看了會兒,纔將人抱了起來送到床上,他也剛想上榻,便見她忽然蹙了眉頭,像是要嘔的樣子。
陳稚魚睡得正好,被他抱起來也並非無知無覺,隻是睡得正舒服,不想睜開眼罷了,但這麼一抱一放,意識清醒了些,那股混著焚香的酒氣鑽入鼻腔,人就難受起來了。
“彆靠近我…你身上又香又臭……”
陸曜:“……”
在原地躊躇片刻後,稍遠一些,那人眉頭就鬆開了,陸曜黑著臉,認命地去了外間,躺在軟榻上時,他氣笑了。
今兒個還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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