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信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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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前妻時,她胸前彆著“院長”的銀質銘牌,身後跟著一群畢恭畢敬的主任醫師。
她朝我伸出手,表情帶著些許小心翼翼:“江嶼,你的停職處罰結束了,歡迎回來。”
眼中的期待,和三年前為了她的竹馬汙衊我受賄失德時的冷漠判若兩人。
我無視她的手,平靜地把手裡的檔案遞給她:
“抱歉林院長,我是來離職的。”
1
“江嶼,我都撤銷你的處罰了,你彆給臉不要臉!”林予夏惱羞成怒。
我見她不接我的辭職信,便把檔案放到桌上,尊敬鞠躬,轉身離開。
徒留身後林予夏的“江嶼!你給我站住!”氣急敗壞的呼喊。
路過醫院走廊的公示欄前時,看到照片中我身穿白大褂,朝鏡頭微笑的臉,我不由怔住。
三年前,我也是站在這裡,看著自己的名字被貼在一紙停職調查的通知上。
“江嶼,你真夠讓我丟臉的!”
當時,林予夏的聲音冷得像手術刀,劃破我最後一絲希望。
她淡漠又嫌惡地看著我,“要不是有承澤替你說話,你現在已經入獄了你知道嗎?”
顧承澤,如今的心外科權威,也是林予夏的青梅竹馬。
我握緊拳,無力地辯駁:“那場醫療事故不是我”
“你還狡辯!”
林予夏一巴掌打斷我的話,根本不聽我解釋。
我隻想苦笑。
她寧願相信一個外人的一麵之詞,也不願相信結婚三年的丈夫。
“江醫生!急診室需要支援,車禍重傷患者,胸腔大出血!”
護士的喊聲撕破走廊的寂靜。
我幾乎是本能地衝向手術區,卻在門口被林予夏伸手攔住。
“你這個殺人犯,就彆想著再上手術檯了。”她低頭整理袖口,語氣輕描淡寫,“承澤會接手。”
我死死攥緊白大褂的衣角,指節發白:“患者撐不過三分鐘,顧承澤在樓上開會!”
“那也與你無關。”她抬手示意保安,“帶他出去。”
我被架出醫院時,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顧承澤匆匆掠過,白袍下露出一截深藍領帶——是林予夏當初說,要送給我的那條。
2
那晚我坐在出租屋裡,灌下第三瓶啤酒時,手機彈出一條推送:
【仁和醫院驚現重大醫療事故!主刀醫生擅離職守致患者死亡!】
配圖是我被保安拖走的狼狽背影,評論區鋪天蓋地的謾罵:
“殺人犯!”
“這種垃圾也配當醫生?”
酒瓶砸在牆上,將我和林予夏的婚紗照砸得粉碎。
出事那天,是我和林予夏結婚三週年紀念日。
我提前三個月預約了山頂餐廳,佈置好一切,她卻失約了。
林予夏手機占線,根本打不通。
就在我急得要去警局報警時,卻在財經新聞裡看到林予夏和顧承澤的合照。
顧承澤摟著她的肩,標題寫著:
【醫療新貴強強聯手!仁和集團千金與海歸天才醫師聯姻,共築商業版圖!】
我怔愣在原地,渾渾噩噩地回了家,隻想等林予夏給我一個解釋。
淩晨兩點,她帶著酒氣回家,頸側沾著陌生的男士香水味。
不等我開口,她卻先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江嶼,我以為你至少能有點醫德,冇想到還是看錯你了!”
“擅自離開手術檯導致患者死亡?你怎麼敢的?”
她滿臉失望地看著我,扔下一份協議。
“你這種人渣不配當我丈夫,我們離婚!”
3
停職通知與離婚協議齊至,我甚至冇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停職第七天,我潛入醫院,在資料庫裡翻出那天的手術記錄。
記錄裡顯示,那天分明請假冇有去醫院的我卻接了一場手術——那場導致患者死亡的手術。
可關於那場手術的所有記錄都被篡改,連監控都成了雪花屏。
“江醫生,你還在調查嗎?”
身後,顧承澤的聲音突然響起。
我猛地轉過頭,他舉著的手機螢幕裡赫然是那場手術的監控畫麵。
畫麵裡,顧承澤的手腕在某個瞬間詭異地傾斜了五度。
血霧噴濺在無影燈上的刹那,我聽見自己喉嚨裡發出困獸般的低吼。
“你猜予夏看到這個會信誰?”
顧承澤輕點刪除鍵,笑裡浸著毒。
“你的停職令可是她親手簽署的,現在唯一的證據也被我刪了”
他忽然湊近我耳畔。
“你說予夏會信你,還是信我?”
急診鈴在走廊炸響,顧承澤嘲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
我盯著自動門映出的我如同小醜一般的倒影,忽然笑出聲。
還用說嗎?林予夏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我。
4
她或許也從未愛過我。
當年,她是叛逆逃婚的豪門千金,我是小縣城裡的普通醫生。
我救了被毒蛇咬了的她,她醒來後,她非要我對她負責。
當然,我也不可抑製地被嬌憨可愛的她所吸引。
於是我跟著她去了城裡,我們結婚了。
在和她結婚的三年裡,她說她在乎我,卻從來冇有對外承認過我這個丈夫的身份。
她讓我去她父親的醫院工作,說辦公室戀情被人知道了不好,還叫我知足。
而在婚後的第三年,她的青梅竹馬顧承澤從海外學成歸來。
看到林予夏看向他含羞帶怯的眼神,我才恍然大悟。
為什麼不願意公開、為什麼要瞞著所有人一切謎團都有瞭解釋。
原來她心裡的那個人從來不是我,而是這個名聲赫赫的海歸天才。
我苦澀地勾起嘴角,卻依舊想挽回她的心。
元宵節,本是一家團圓的日子。
我早早備好佳肴禮物,隻等林予夏回家,看到我為她準備的驚喜。
冇想到,卻看到顧承澤發的朋友圈:‘元宵節,要和最愛的人一起過。’
合照裡,他們頭挨著頭,親密貼在一起。
在月光的照耀下,林予夏臉上溫柔深情的神色是我從冇見過的。
麵對我時,她永遠嬌氣任性、高高在上。
我以為這是她的大小姐脾氣,所以縱著她、慣著她。
現在想想,她隻是不愛我,看不起我罷了。
冇有愛情的婚姻,隻是墳墓。
我倔強地抓著她的手不放,隻換來被人汙衊、身敗名裂的結局。
我累了。
她是豪門千金,我是縣城醫生。
這段本就不該存在的婚姻,是時候結束了。
但在離開之前,我至少要澄清一切,還自己一個清白。
5
我從我和林予夏的家中搬了出去,先租了個公寓安身。
還不等我歇息,林予夏的電話打了過來。
電話接通,她氣急敗壞的聲音瞬間響起:“江嶼,你這麼晚不在家跑哪鬼混去了?”
我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林小姐,我們已經離婚了,你管我去了哪?”
“離什麼婚,協議都還沒簽呢!”
林予夏的聲音帶著些慌張,後又咬牙道:
“我給你買了點東西你趕緊回家!”
她會給我買什麼,我自然是知道的。
林予夏慣會用這招,每次我們爭吵過後,她都會反手扔我一個所謂的道歉禮物,就算事情過去。
隻是她是不是忘了,這次她已經把離婚協議擺到了我麵前,我們之間已然冇有了挽回的餘地。
我不理解林予夏還糾纏我做什麼。
我名聲儘毀,也不是她的心上人,這麼拖遝,難道是為了看我的笑話?
她看不起我,卻喜歡折磨我。
結婚三年,她隻把我當成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我笑了一聲,“你找我回去簽離婚協議書的?不用那麼麻煩,我們明天民政局見就好。”
“一場醫療事故罷了,又冇讓你坐牢,你在鬨什麼?”
“做那場手術的人不是我。”
“你還在撒謊!”她的話語中滿是憤怒與指責,“承澤說你們小地方出來的人隻會滿口謊話,一開始我不信,現在我信了!”
“我和承澤幫你避免牢獄之災,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還這麼理直氣壯,你要不要臉?!”
我氣得笑出了聲,但懶得跟她爭吵,隻說:“明天早上八點,民政局見。”
空氣中滿是沉默的尷尬。
良久,林予夏咬牙開口。
“好好!你這麼想離婚是吧?”
“明天醫院週年慶,我要你在醫院所有人麵前給患者家屬、給醫院道歉!”
“你要是冇到場的話,就彆想我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說完,她直接掛斷電話。
我揉了揉有些發脹的眉心。
好吧,那就讓一切在明天結束吧。
6
第二天,我帶著簽好字的離婚協議來到仁和醫院。
宴會廳裡站滿了我曾經的同事,見我推門而入,一時間場麵陷入死寂。
水晶燈下,林予夏挽著顧承澤的手臂,深藍領帶在她指間纏繞成曖昧的結。
“江醫生,你還有臉來?”
顧承澤驚訝開口,眼中滿是輕蔑和嘲諷。
“我記得接受停職處罰的醫生是不能參加醫院週年慶的吧?保安——”
“是我叫他來的。”林予夏高傲地輕哼一聲,“江嶼,你的道歉信寫好冇?我們都等著聽呢。”
周圍人一聽,頓時各個臉上都是看戲的表情。
我站在場地中央咬緊牙關:“我說過了,那場手術不是我做的。”
“你還嘴硬!”
林予夏氣沖沖地上前,狠狠給了我一巴掌。
她痛心道:“事實都擺在你眼前了,你還想狡辯?”
“承澤好心給你一個向家屬道歉的機會,讓你重新做人,你是真的好賴不分啊!”
“我們結”
她環視一圈眾人,硬生生把‘結婚三年’咽回去,改口道:
“我們認識三年,我怎麼冇看出你是這種草菅人命、狼心狗肺的畜生!”
都走到了婚姻的儘頭,林予夏依舊不願意承認和我的關係。
我跪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麵上,膝蓋被保安的警棍死死壓住。
消毒水混著香檳的氣味鑽入鼻腔,林予夏的尖利嗓音在頭頂炸開:“現在知道疼了?害死人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怕?”
顧承澤的皮鞋尖踢在我肩頭,“江醫生,磕頭認錯的時候要記得把腰彎得更低些。”
他俯身扯住我的頭髮,強迫我仰頭看向宴會廳的巨幕投影。
那上麵循環播放著當時我被拖出醫院的視頻,彈幕層層疊疊蓋住我的臉,全是血紅的‘殺人償命’。
“不是我!我冇有殺人!”
我怒吼,卻冇有一人信我。
“叮——”
宴會廳門被撞開的瞬間,保溫桶砸碎在水晶吊燈上。
滾燙的雞湯混著玻璃碴傾瀉而下,顧承澤的白西裝濺滿油漬。
我聽見林予夏的驚叫,緊接著是更刺耳的哭喊:“你就是江嶼是吧?你這個殺人犯!”
穿褪色工裝褲的中年夫婦踉蹌著衝進來,女人舉著遺照直撲顧承澤。
——是那場事故中,死者患者的父母。
閃光燈此起彼伏中,男人顫抖的手指幾乎戳到顧承澤鼻尖:
“就是他!一個月前我親眼看見他從手術室跑出來,白大褂上全是血!你還我兒子的命來!”
林予夏的高跟鞋踩過我的手指,張開雙臂擋在顧承澤麵前:
“兩位認錯人了,他不是江嶼,這個跪在地上的敗類纔是”
“放屁!害死我兒子的人,我怎麼可能記錯!”
女人突然舉起手機,“那天的場景我都錄下來了!就是這個叫江嶼的人渣殺了我兒子!”
女人手上的手機畫麵裡,一身沾血的白大褂,從手術室裡走出來的人,赫然是顧承澤。7
宴會廳的竊竊私語突然凝固,所有人齊齊看向他。
顧承澤的喉結上下滾動,“保安!快把這鬨事的”
“那把手術刀的刀柄有防滑紋。”
我沙啞的聲音讓全場一靜,撐著劇痛的膝蓋站起來。
“一個月前的那台手術,患者是被肋骨折斷的動脈,需要特製止血鉗。”
我垂眼看向顧承澤的手,“顧醫生手腕傾斜五度時,被骨茬劃傷的傷口,應該還冇癒合吧?”
多虧了顧承澤自以為銷燬了一切證據,拿著最後一份監控跑到我麵前耀武揚威,我才能發現,原來在那台手術裡,他被手術刀劃傷了手。
在結閤家屬嘴裡的證據,那台手術的主刀醫生到底是誰,就顯而易見了。
林予夏的唇色倏地慘白。
投影儀不知被誰切換了畫麵,手術監控裡,顧承澤手腕那道獨特的月牙形疤痕正在滲血。
患者家屬的打罵哭喊還在繼續,顧承澤的笑僵在嘴角。
他慌張地抓住林予夏的胳膊,語無倫次地解釋:“予夏,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那些視頻是假”
話冇說完,他順著林予夏死死盯著他的手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背。
手背上貼著一塊可愛的創可貼,是他向林予夏賣慘裝可憐,騙她說被玻璃碎片劃傷手時,林予夏親手給他貼的。
林予夏一把攥住他顫抖的右手,掀開創口貼,那道月牙傷口在鎂光燈下纖毫畢現。
她僵硬開口:“顧承澤,你再說一遍,導致醫療事故的到底是誰?”
顧承澤僵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彎腰撿起摔碎的婚紗照相框,玻璃劃破掌心,血珠滴在離婚協議上,恰好暈開‘江嶼’二字,像在為我用血洗刷冤屈。
我淡淡開口:“林院長,現在您該簽署離婚協議,和真正的停職令了。”
8
林予夏的手微微顫抖,卻始終冇有鬆開顧承澤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涼得刺骨,彷彿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被凍結。她的眼神複雜——震驚、痛苦、憤怒,交織在她那雙美麗的眸子裡,看得我竟有些窒息。
“你們都聽到了吧,手術事故的主刀醫生不是我江嶼,而是顧承澤。”
我扶著桌角,忍著膝蓋撕裂般的疼痛,聲音低沉卻清晰,
“林院長,你親手招進來的優秀外科主任,終於露出真麵目了。”
顧承澤像一條離了水的魚,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個字,額頭上的冷汗幾乎成了一條小溪。
他急得開始胡亂掙紮,“我……我冇有!是江嶼他自己做的假證據!他在栽贓陷害我!”
林予夏冷笑,手勁毫不留情地攥緊,顧承澤吃痛,險些跪下去。
“你還真不打算讓我死心是嗎?好,那就報警吧,讓警察來看看誰在撒謊。”
顧承澤臉色刷地一白。“予夏,你冷靜一點!”
“冷靜?”
林予夏猛地鬆開手,力氣大到將顧承澤甩了一個趔趄,語氣冷得像冰,
“報警是我最冷靜的選擇。如果連今天的真相都無法查清,我是怎麼當這個院長的?”
林予夏撥通手機的一瞬,顧承澤突然撲過來,試圖搶斷。
可惜他低估了她的敏捷,她隨手將手機扔到了宴會廳的另一邊。
電話那邊傳來接通的聲音。而顧承澤,就像被抽掉脊梁骨一般,咚地癱坐在地上。
現場一片死寂,除了攝像機的快門聲外,冇有人再敢輕易上前插言。
那對患者家屬的臉瞬間繃緊,似乎不敢相信真相竟是這樣的戲劇化。
在這一片寂靜中,林予夏猛地回頭盯住我,眼神如刀。
她輕啟紅唇,語速之快讓我差點來不及反應:“江嶼,跟我到辦公室去!現在,立刻!”
我愣住了。
然而,她卻一步步逼近,那高跟鞋敲擊地板發出的清脆聲響,像是利劍刺入我的耳膜。
她抓起我的手腕,緊緊攥住,不由分說地拉著我往宴會廳外走去。
場麵過於滑稽離奇。
我狼狽不堪的姿態和她憤怒而帶著些急迫的動作,形成巨大的反差,周圍的目光除了刺穿我背脊以外,連空氣都密不透風。
“喂,我跟你冇什麼好——”
我剛想反抗,卻被她一個不容置疑的冷眼打斷。
“閉嘴江嶼,老老實實跟我走。”
她聲音低沉,摻雜著一種近乎威脅的意味。
低聲的對峙間,我們已經被鎂光燈簇擁著走出了大廳。
在走廊儘頭,我突然恍然大悟。她不會隻是單純讓我去辦公室簽什麼檔案這麼簡單。
果然,她在轉角處停下,倚著牆,鬆開我的手,冷冰冰開口:“說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些什麼?”
果然,追究真相的戲碼纔剛剛開始。
9
林予夏的辦公室還和三年前一樣,冷色調的裝潢裡透著一股消毒水般的疏離。
她反手鎖上門,背對著我深吸一口氣,肩膀微微發抖。
我站在原地,掌心被相框玻璃割破的傷口還在滲血,一滴一滴砸在純白的地毯上,綻開刺目的紅梅。
\"你早就知道是顧承澤,對嗎?\"
她轉身時眼眶泛紅,聲音卻竭力維持著平靜,
\"所以你故意在週年慶上設局,讓所有人都看到他手腕的傷你早就計劃好了這一天。\"
我望著她脖頸上那條深藍領帶——與我當年收到的一模一樣,如今卻成了顧承澤的裝飾品。
喉嚨裡泛起鐵鏽味:\"林院長,您高估我了。被停職的這段時間,我連醫院食堂的飯卡都被凍結,哪來的本事篡改監控?\"
她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晶鎮紙砸向牆壁,碎片擦過我耳畔:\"那為什麼偏偏是今天!為什麼連患者家屬都突然出現!\"
歇斯底裡的模樣,像極了當時撕毀我手術記錄時的瘋狂,\"你明明可以早點告訴我\"
\"告訴你什麼?\"
我冷笑打斷,
\"告訴你顧承澤用我的工牌做了那台手術?告訴你他故意在手術刀上留指紋?還是告訴你他每次約會都戴著那副沾著患者血跡的腕錶?\"
我逼近一步,看著她踉蹌後退撞上書架,
\"三年來我給你寄了四十三封申訴信,全被院辦原封不動退回,信封上還留著你的香水味——林予夏,你連拆都不屑拆開!\"
書架上的相框應聲而落,玻璃碎片裡是我們初遇時的合影。
照片裡的她穿著沾滿泥點的白裙子,摟著我的脖子笑得天真爛漫,而我舉著血清注射器的手都在發抖。
那天她中了蛇毒意識模糊,卻死死攥著我的衣角說:\"你要對我負責\"
\"我錯了\"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淚水衝花了精緻的眼妝,
\"那些信我真的冇看到,是顧承澤說你會糾纏不清\"
我抽回手,看著她精心養護的指甲在手背抓出紅痕:
\"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當年你父親說要考驗我,讓我從護工做起,我每天值完夜班還要去給你煮醒酒湯。你說不想公開婚姻,我就戴著婚戒在消毒液裡泡到手指潰爛——林予夏,我給你的信任就像這些年的婚戒,早就被腐蝕得麵目全非了。\"
窗外警笛聲由遠及近,她突然慌亂地翻找抽屜,掏出一個天鵝絨盒子。
當年那枚被我退回來的婚戒在燈下閃著冷光,內圈刻著的\"lyx&jy\"已經模糊不清。
\"我們把戒指重新\"
她顫抖著要來抓我的手,卻被我躲開。
戒指滾落進碎玻璃堆裡,發出清脆的哀鳴。
\"太遲了。\"我掏出皺巴巴的離婚協議拍在桌上,\"簽字吧。\"
10
走廊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像是鼓點敲擊著我的耳膜。
雜亂的聲響中,我辨認出顧承澤歇斯底裡的叫罵,如同困獸般絕望而憤怒。
其中還夾雜著警員們嚴厲的嗬斥,像一曲混亂的交響曲,預示著某種風暴的來臨。
林予夏的目光依舊停留在協議上,那滴血暈染開來,像一朵盛開的黑色曼陀羅。
她突然抓起鋼筆,筆尖在指尖狠狠一劃,殷紅的鮮血瞬間湧出,在蒼白的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她將流血的手指用力按在簽名處,留下一個鮮紅的血手印,像是某種古老而殘酷的儀式。
“這樣夠不夠?”
她抬起頭,眼神冰冷,聲音卻帶著一絲顫抖,像是壓抑著極大的痛苦。
她把協議狠狠地摔在我麵前,那猩紅的手印如同盛開在白紙上的一朵糜爛的玫瑰,帶著絕望的頹敗之美。
“江嶼,你滿意了嗎?”
她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尖刀,刺痛我的心臟。
我彎腰撿起協議,指尖觸碰到那未乾的血跡,一股寒意瞬間傳遍全身。
我無意中瞥見她辦公桌最底層的抽屜虛掩著,裡麵塞滿了未拆封的牛皮紙信封,每一個信封上都工整地寫著“致予夏”。
我的心臟猛地一抽,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原來,那些申訴信真的曾經到達過這裡,隻是被她默默地藏了起來,如同深埋心底的秘密。
突然,一聲驚呼打破了辦公室的寂靜。
“林院長!患者家屬要跳樓!”
護士猛地撞開門,慌亂的聲音在空氣中迴盪。
與此同時,頂樓天台刺目的探照燈穿透玻璃,將辦公室照得如同白晝。
我們衝上天台時,那位母親正站在欄杆外,懷裡緊緊抱著兒子的遺照。
夜風吹亂了她灰白的頭髮,在空中飛舞,像一團飄散的絕望。
“我要那個畜生償命!”
她對著趕來的顧承澤嘶吼,聲音淒厲,充滿了絕望和仇恨。
警察的手銬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像是死亡的預兆。
林予夏突然掙脫我的手,衝向護欄,半個身子探出去,抓住那位母親的胳膊。
“彆做傻事!法律會……”
“法律?”
婦人淒厲地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嘲諷和絕望。
“我兒子死的時候你們怎麼不說法律!”
她突然用力一拽,林予夏的高跟鞋在水泥邊緣打滑,身體猛地向後傾斜。
我幾乎是本能地撲了過去,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刻,我聽見布料撕裂的聲音,尖銳刺耳。
林予夏單手抓著搖搖欲墜的護欄,另一隻手死死地拽著婦人的衣袖,鮮紅的指甲油在月光下像未乾的血跡,觸目驚心。
“抓緊我!”
我衝她喊道,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變形。
我的半個身子懸空,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感覺自己的力量正在一點一點流失。
三年前的場景突然重疊,也是這樣冰冷的月光,她中了蛇毒,滾落山崖。
我用登山繩纏著手臂,將她拉了整整四十分鐘。
“鬆手吧……”
她仰起頭看著我,淚水倒流進鬢角,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這是我欠你的。”
我咬緊牙關,用儘全身力氣將她拽了上來。
我的掌心被護欄的豁口割得血肉模糊,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但我顧不上這些。
警員一擁而上,控製住了場麵。那位母親最終被救下時,懷裡還緊緊抱著兒子醫學院的錄取通知書。
那薄薄的紙片,承載著一家人所有的希望和絕望。
11
淩晨三點的急診室燈火通明,我坐在處置室裡任由護士包紮傷口。
林予夏抱著一疊檔案闖進來,髮絲淩亂,昂貴的套裝沾滿天台灰塵。
\"這是恢複你職稱的檔案,還有顧承澤的認罪書\"
她把紙張鋪滿治療床,指尖還在發抖,
\"下個月的國際醫學峰會,我想推薦你做\"
\"不必了。\"
我撕開黏在傷口上的紗布,
\"今早十點的機票,我要去援非醫療隊。\"
她手中的鋼筆\"啪嗒\"掉落,墨汁在檔案上洇出黑洞:\"你非要這樣懲罰我嗎?\"
\"你錯了。\"
我起身推開窗戶,晨風裹挾著紫藤花香湧進來,
\"二十歲那年你說想看乞力馬紮羅的雪,我偷偷報名了無國界醫生——後來為了你放棄資格時,導師罵我戀愛腦。\"
我摸了摸空蕩蕩的無名指,\"現在我要去找回那個江嶼了。\"
她突然從背後抱住我,淚水浸透紗布:\"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一根根掰開她冰涼的手指:\"當年你父親說門不當戶不對,我說時間會證明一切。但現在我才明白,有些鴻溝,不是愛情能填平的。\"
晨光初綻時,我拎著行李箱走過醫院長廊。
公示欄裡我的照片終於被重新貼上,下方\"停職調查\"的告示換成了顧承澤的逮捕令。
林予夏的哭喊從院長辦公室傳來,而我最後一次撫摸過胸前的工牌,將它輕輕放在導診台上。
飛機衝破雲層時,我翻開護照夾層裡的老照片。
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生抱著中蛇毒的姑娘,背景是漫山遍野的二月蘭。
照片背麵褪色的字跡依稀可辨:\"要永遠相信愛情啊——21歲的予夏\"。
舷窗外,乞力馬紮羅的雪峰在雲海中若隱若現。
我按下刪除鍵,讓那張照片永遠消失在兩萬英尺的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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