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上京去 章十一
章十一
隨著泰格長大，老虎原始的獸性逐漸被激起，但如今它卻不處在叢林中，沒有什麼活物供它捕捉玩耍。
此刻，剛被抱進浴盆的泰格竟見著一隻臂長的大鳥，那鳥的眼睛在黑夜裡極亮，如兩顆晶瑩剔透地懸珠般，泰格一眼便被牢牢吸引住，縱身越出雕窗追了過去。
柳念自然是跑不過老虎的，好在那隻胖胖肥肥地大鳥一直低空盤旋著，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泰格被對方吊著不時跳躍打轉，跑得不算快，柳念還能跟上它的步伐。
柳念順著那大鳥的方位瞧過去，視線中刷得竟竄過一隻灰碩鼠，畫麵變得奇怪滑稽起來。
鳥追老鼠，泰格追鳥，柳念追泰格，落在最後頭的柳念氣喘籲籲，實在是這易家的宅院過於寬敞了。
這幾位動物和人隻顧著悶頭追，沒注意跑進了他人的院子裡。
眼下，那隻大鳥順著一處半開的檻窗飛了進去，原是因為老鼠從牆根的窄洞鑽進了那間屋子。
待柳念循聲看去，那屋內掌著燈，她這才反應過來，裡麵應是有人在，忙開口喚道。
“泰格！不許往裡衝了！”
泰格耳朵扇了扇，應當是聽見了柳念說的話，委委屈屈地哼唧一聲，停在那處視窗外，徘徊踱步著不肯離開。
柳念上前輕撫虎頭，哄聲誘惑道。
“乖啦乖啦~回去姐姐給你喂好吃的哦。”
泰格蹭向柳唸的裙擺，喉間泄出一聲嗚咽，步子仍舊有些猶豫，就在這時，旁側的榆木格門被人從裡麵拉開。
恒崢僅著中衣，腰間隨意係著一根帶子，袒露出健碩胸肌，鬢邊散落的一縷烏發還在滴水，顯然前一刻正在沐浴，他瞭然看向自己院中突然冒出的一人一虎。
男人高大身姿遮住屋內大半燭火，柳念於簷下看去，恒崢周身似被鍍上一層微弱金光。
她淺淺一笑，訕訕伸手扯著泰格的後背往身邊拉。
“我和泰格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方纔有隻鳥飛進你屋裡了。”
恒崢聽見她這話少見的有些慍怒，他當即轉身進屋，再出來時，柳念看見他拎著隻落湯雞一樣的鳥走到她們一人一虎麵前。
恒崢本在沐浴，一隻鴞鵂撲棱著翅膀從檻窗縫中飛進來，旋即一頭栽進他的浴桶裡，後又聽見院中動靜，才披衣起身出來。
“鴞鵂是益類，不可給泰格吃。”
恒崢話畢，將那隻鴞鵂向空中一拋放飛，這會兒柳念纔看清，鴞鵂原來就是貓頭鷹。
“見諒啊，泰格應當是頭回見那鴞鵂，故而有些激動莽撞了。”
柳念解釋道。
恒崢點頭，垂眸打量過泰格。
“長大了不少。”
提起這茬，柳念便有話聊了。
“那是，也不枉我每日喂過的肉，小家夥長得越發健朗了。”
說著捏了捏它腮邊的軟肉，泰格鼻腔翁動，似是驕傲般抻長脖子。
恒崢餘光將柳唸的表情收入眼中，微不可查的勾唇，複才道。
“泰格此時尚幼，但它畢竟是隻猛獸，再大些你要仔細著，輕易彆將手靠近它嘴邊。”
老虎的胡須可摸不得。
柳念心不在焉的點頭應是。
恒崢當這姑娘又不高興了，故而出言安撫道。
“我在時可以摸，它便不會輕易傷到你。”
“那你要天天守在我身邊嗎？”
話一出口柳念就愣住了，但這也不能全怪她，是他先說得模糊不清，她跟著順嘴就禿嚕出來了
尷尬氣氛中，柳念忍不住啊嚏一聲，輕薄外裳不知不覺被裡衣浸濕。
恒崢未發一言，轉身自屋內翻出一件有些年頭的女子鬥篷，但做工極為考究，料子也少見，他長臂一伸，柳念像是被他攬入懷中。
下一刻恒崢將鬥篷披上她的肩，又垂眸仔細給她係上頸間絲帶。
柳念鼻息一整個盈滿恒崢身上沐浴後的香堿味，夾雜微末鬥篷的陳舊之氣，兩相混合讓她短暫的暈眩一瞬。
“走吧，彆著涼了，我送你們回去。”
不知為何柳唸的情緒突然低落，默默無語跟在恒崢身後。
送柳念進了自己院子，恒崢俯身拍了拍泰格的虎頭，低聲道。
“乖一些，聽你阿姐的話，我會每日來看你的。”
泰格搖頭晃腦，眼睛瞪得溜圓，不知聽沒聽懂恒崢的囑咐。
柳念取著鬥篷的動作突地一頓，隨後胡亂往恒崢手裡塞去，她聽懂了他的意思，但她隻當不知，兀自轉身進了屋，泰格一步三回頭的跟上。
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笑意，柳念嗔怒轉頭，聲線淩冽道。
“明日不必你來看它，我要跟雲舒姐姐出門去。”
翌日，盧雲舒約了柳念去逛洪縣街市，何晏芳不喜熱鬨，遂獨自留在府內。
柳念央求著盧雲舒一道騎馬去，除了有一段日子沒摸過馬，她還想試試新得的那條黃牛皮馬鞭。
可惜柳念卻不知本朝律令，繁華街市不得縱馬疾行，待上了主街隻能騎馬慢行。
鏢局一同吃過朝食，柳念繞開一眾人低聲與盧昭陽低語幾句，隨後兩人一前一後離開膳廳。
原是柳念自己沒有馬，出門想借盧昭陽的馬兒一用，盧昭陽自當答應，帶著柳念前去馬棚，恒崢於桌邊淡淡掃過那對背影。
等她們慢悠悠地騎馬到了主街，程舉磊不知從何冒出，貼在盧雲舒身邊趕都趕不走，柳念就成了三個人之中尷尬的存在。
此刻三人進到了洪縣城中最大的成衣店，盧雲舒挽著柳唸的手，懶理自家的夫君。
照著二人身量，夥計為盧雲舒挑了件岱硃色齊胸襦裙，又拿了件蘇梅綾製襦裙給柳念，盧雲舒很是喜愛夥計為她選的顏色，忙拉起柳念上樓欲要試穿。
柳念心底頗有些窘迫，她離開銘縣那日身無分文，唯一值錢的玉佩也抵了出去，如今囊中羞澀，如何買得起衣裳，這些日子她緊著自己原本的舊衣裙，還有一身盧雲舒未穿幾次的衣裳，由何晏芳幫著照她身型改製過，兩身就這麼輪換著穿。
此刻見盧雲舒一臉欣喜之色，柳念也不好駁了她的興致，便隨她一道去了二樓更衣。
再出來時，盧雲舒已等在樓梯口，下頭傳來一道熟悉男聲，柳念擡眼望去，一眼便看見那背身站立於大廳正中的恒崢，他正答複著程舉磊的問話。
聽見動靜，下頭兩人齊齊轉過視線，程舉磊看見盧雲舒的那一刻，眼神唰得亮起，略過恒崢，巴巴迎了上去。
“舒兒，你穿這件美極了”
盧雲舒被程舉磊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瞪他一眼，示意他收斂些。
而恒崢眼中隻有他們身後那人，蘇梅色襦裙將她本就瓷白地膚色襯得更為瑩潤，似嬌花叢中最嫩的那朵花兒的花蕊，彷彿輕撚就能撚出水珠兒來。
柳念受不住對麵那道熾熱地目光，偏身往盧雲舒身後藏了藏。
盧雲舒一直便知柳念是個美人兒，如今換上新衣，更覺不似凡人，她由衷感歎道。
“這身衣裙像是為柳妹妹量身打造的一般合襯。”
柳念略帶矜持地一笑，她也覺得這身衣裙好看，可卻沒有銀錢買啊。
此時，店外走進一中年男子，店裡夥計立馬喊了聲“掌櫃的”。
掌櫃點頭應是，轉而打量起店裡的客人，這一眼就瞧見了最外邊的恒崢，掌櫃大驚，趕忙上前招呼。
“竟是恒總鏢頭大駕光臨鄙店，怎不提前與在下知會一聲，好叫在下不這般失了禮數。”
這位掌櫃是易家的人，在易家行二，於易家布坊中主管縣裡的成衣鋪子，在奪城那夜就與恒崢碰麵過。
恒崢頷首回禮，淡聲道。
“隨意逛到此處罷了，就不刻意叨擾掌櫃了。”
商人眸子多尖，掌櫃餘光掃過後頭的兩女一男，心中有了估量，忙開口。
“恒總鏢頭可是我們洪縣城的大恩人，說是我們洪縣的再生父母都不為過，何需與在下客氣，如此吧，今日兩位夫人儘可隨意挑選衣裙，消費均由我易家成衣坊承擔。”
程舉磊自然不樂意，他自個兒妻子的衣裙何須旁人來置辦，但在此場合他卻不適合出言拒絕，而是把眼神投向恒崢，沒心思去注意掌櫃的稱呼。
隻柳念聽見錯處，欲糾正之際，卻聽見恒崢先她一步開口。
“不必如此，掌櫃應知我們恒通鏢局的規矩。”
掌櫃見恒崢一派凜然，隻能無奈作罷，揚聲吩咐店裡的夥計。
“去給兩位夫人拿些茶果來嘗嘗~”
盧雲舒一早便聽出掌櫃的叫錯了人，她隻瞥了恒崢一眼，也不曾言語解釋。
吃過茶果，盧雲舒眸色一轉，又叫夥計另給自己和柳念各挑了兩身衣裙，柳念硬著頭皮跟上去試，腦中思索著待會兒子如何不買這幾身衣裙。
卻不想，臨出門之際，在程舉磊替盧雲舒付過銀錢後，恒崢不聲不響替柳念結了賬。
夥計再次問道。
“也是三款都包起來嗎？”
“嗯。”
盧雲舒暗自勾唇，拉過還在愣神中的柳念出了易家成衣坊的門，轉而去逛彆家。
盧雲舒轉過幾間鋪麵覺得無甚意思，央著要去洪縣的瓦市瞧瞧熱鬨，程舉磊自當應允，其餘兩位也無意見，遂一道步行前往瓦市。
臨近瓦市，道路兩邊人流密集起來，柳念逐漸被落在了最後頭。
突然，她手腕一緊，呼叫之際纔看清來人是恒崢，她被他拉著繞開人群，進入一旁的小巷。
不等柳念發作，恒崢便鬆開了她的手，臉帶鬱色，好似委屈地開口詢問身前的人。
“為何不找我借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