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上京去 章二十七
章二十七
恒崢麵無表情的臉聞言一凝,還是依柳念所說,伸手握住她柔軟地手,再次邁出的步子有幾分不自然。
他的手溫暖而乾燥,一整個包裹著柳念,略帶些力道牽引她向前。
柳念跟著走出幾步後突然不甚安分的抽了抽手,若即若離間她細長地手挑開指縫穿過他,與他十指相扣。
恒崢下意識的收力,將柳念握得比之前更緊。
柳念彎眉隨著恒崢的步伐,短短一段路被二人走的十分漫長,臨近寺廟口,柳念纔出言提醒。
“到了。”
隨之將自己的手從恒崢手裡抽出,先一步靈巧跨上寺廟台階。
鴻絕寺煙火香重,柳念原先就喜愛聞這類味道,有種極為質樸而踏實的感覺,能讓人從紛亂塵世中抽離出來。
二人進了寺廟大門,便有一高鼻深目地和尚迎了上來,麵容和煦,詢問他們的來意。
恒崢出言答道。
“慕名前來瞻仰此方聖地,大師不必勞心,我們隨意轉轉即可。”
和尚聞言行過一禮,欲要離開之際被柳念叫住,遂又詢問。
“女施主可有何事?”
柳念學著他的模樣回過一禮,才莞爾道。
“勞煩大師,我們想今夜在此留宿,想問寺裡可還有空餘的寮房?”
和尚瞭然,轉身移步,淡淡道。
“二位施主隨我前來,待去過寮房後,二位再去彆處參觀可好?”
柳念忙應。
“甚好,勞煩大師了。”
三人走在去往寮房的路上,不免有些靜默,因而柳念主動攀談與大師又聊了些許,從中得知了大師的法號為了凡。
察看過夜宿的寮房,了凡大師下午無須禪修,便轉而親自帶著二人去寺裡參觀。
鴻絕寺原先就是一座百年古寺,寺周地貌陸相沉積,頗為奇特,寺廟內多是五層重簷鬥拱建築,色彩絢爛,寺中佛像均是天然石崖雕鑿而成,大殿正中的大佛更是高出九十尺,突破寺廟大殿穹頂,氣勢恢宏壯麗。
寺中除正殿外還有小殿十餘座,規模不算大,留宿香客的寮房位於整座寺院的斜後方,與之相連的是寺廟存放經書的側殿,側殿之前便是齋堂,供寺中師父及香客用膳之處,而側殿不遠處還有一方三層小殿,院門上了鎖,了凡簡單介紹過此地荒蕪許久,存放一些寺中雜物,尋常不會開啟。
柳念二人聞言也未過多詢問,繞寺廟從右至左繼續參觀下去。
片刻後,便到了鴻絕的故居,隻一間尋常地四方小屋,陳設簡單,樸素地彷彿無人居住過,從了凡話語中,柳念逐漸認識了這位不凡地遊僧。
鴻絕本出生大富的商賈之家,幼時家逢變故,遊曆國土數年,在三十九歲時受戒出家為僧,四十五歲隻身前往西域得到《大品經》梵本,回到中原時他已五十六歲,原先的朝代覆滅,改朝換代為而今的盛朝。
鴻絕回來時還攜帶一西夏弟子,便是如今的罰恩主持慧空,時年六十七歲。
鴻絕畢生倡導“佛本無像”,故此寺廟內的佛像明淨琉璃,卻隻有顆飽滿頭顱卻無具象麵容,柳念對此大為感慨。
又聽說鴻絕大師去西域求經的路上曆儘艱險,在那裡的十餘年中手抄佛經三百多萬字,執筆處老繭厚重,此後終身未消弭,而後送經書回中原途中遭到其他信仰的佛教徒激烈阻撓,鴻絕絲毫未懼,而是以火試經證明手中經書的神聖性,柳念聽罷更是敬佩。
不知不覺中,夕陽西沉,到了晚膳時分,了凡十分照顧的將二人的餐食送到了所住的寮房內。
二人道過謝便準備開始用膳,方一坐下,門口突然出現響動,一黑色影子極快竄進屋內,恒崢當以為有危險,迅速將手中茶杯擲了出去,驚得一聲淒厲貓叫,這才發現是一隻純黑野貓。
野貓被茶杯砸到了後腿,頗有些憂怨地看向桌前二人,似是報複般銜起柳念隨手放在身側的手帕,邁著濕漉漉地步伐預備跳下桌。
柳念抓了個虛空,怔然微張著唇,眼睛蹬著溜圓,望向恒崢無聲控訴他激怒小貓的行徑。
恒崢似有些尷尬地抿了抿唇,顧不得用膳,跟著出去想追回手帕,畢竟那是如今女子較為私密地物件。
野貓步態輕盈,應當是可以將身後二人迅速甩開,可它卻一步三回頭彷彿刻意等著二人追上去,然後每每卻在將要抓住它之際又一個跳躍朝前而去,不察間,二人竟被帶到了寺中那處落鎖的小殿外。
黑貓跳上院牆,尾巴跟著左右搖擺,夜明珠般的晶亮瞳仁最後凝視二人一眼,一個縱身進了牆內,恒崢見狀囑咐柳念待在院外等他,隨之伸臂一蹬無聲翻進院裡。
此刻四下無人,僧侶們應是已用完膳食正在大殿誦經打坐。
按理說恒崢應當很快就能出來,卻不想柳念在外麵等了將近一炷香的功夫,還是沒任何動靜。
月色清冷,柳念單薄地身影模糊投映在青石磚上,有些無聊地用腳踢著身前的小石頭玩。
恒崢再出來時手裡已捏著那方丟失的手帕,然麵色卻格外凝重,柳念敏銳察覺出不對,正要出聲詢問,身側的地麵悄沒聲地出現第三道身影,驚得她霎然寒毛倒起。
柳念壓下恐懼轉身看向來人,竟是熟悉地麵孔。
不知何時,了凡已候在院邊。
他背對月光朝二人走來,麵容晦澀難以看清,緩聲詢問。
“夜裡寒涼,二位施主前來此方小殿外可有要事?”
柳念極擅感知情緒,察覺出了順此刻的試探與未儘之語,她恍若未聞,裝出一副懵懂模樣。
恒崢更是淡然,一派恭敬之態,回道。
“無事,寺裡晚膳味道極佳,我二人不慎貪多出來消食罷了。”
“此地常有野貓野犬滋擾,未免誤傷,還望二位施主早些回去歇息。”
了凡忠告過後,掀起眼皮不經意掃過小殿,略一頷首便先行離開。
見人走遠,柳念這才與恒崢快步回到偏殿寮房。
方一進門,恒崢利落轉身合上房門,還將門栓從內插上了,又移步去到窗邊檢查過,才靠近柳念,低聲耳語。
“此寺頗為詭秘,方纔的小殿內陳有刀、劍一類銳利兵器,我粗粗點過,足有上千。”
兩人無言對視一瞬,柳念當即讀懂他話中含義。
“鴻絕寺恐有造反之嫌?!”
雲州毗鄰霍州,而霍州則是盛朝北地的重要州所,霍州一旦出事,後果難以估測,就是不知這鴻絕寺屬哪方人馬。
恒崢眸色一暗,又接著道。
“極是如此,民間鐵器受朝廷管製,尋常寺廟難有如此多兵器,那了順也分外可疑,他恐怕已經知曉我們進了小殿,為今之計便是儘快下山,不然你我凶多吉少。”
話音才落,屋外隱約傳來聲響,柳念頓時警鈴大作,他們恐怕難以走脫。
恒崢屏氣凝神,倚在門邊探出聲音來源後,當即開啟後側窗戶,一把將不安地柳念摟進懷裡,輕撫她腦後的長發以示安慰,而後像抱稚童那般,抱著她縱身出了寮房,沿著院牆飛速往外而去。
不出多時,寮房門便被從外麵蠻力開啟,是五位麵容肅整地僧侶,個個身型高大,膚色銅紅,一眼便知是練家子,最後方赫然站著了順。
鷹隼般的利眸左右掃視過寮房,才轉身與了凡道。
“屋內無人,想是才離開不久。”
此刻的了凡一改先前淡漠神色,眸底霧興雲湧,極為陰沉,啟唇吩咐。
“速追。”
此刻的恒崢已帶著柳唸到了鴻絕寺東側的一處小門,了凡約莫還未將他們二人的事宣揚到寺裡,故而夜裡的這處小門並無人看管,隻是從院內簡單插上了門栓。
恒崢將懷中的柳念放下,待人平穩落地後,才溫聲道。
“念念,如今隻能你獨自下山,我需留在寺裡拖住僧人。”
二人肯定是無法一起離開的,柳念也知其中輕重,鄭重點頭應道。
“好,我速去速回,你在寺中一切當懷柔為先,切莫硬拚。”
隨後,柳念極輕緩地將門栓開啟,又拉出一道小縫側身鑽了出去。
已是夜深,寺外樹影綽綽,滿山的枝條像是一雙雙延伸而出的鬼爪,恒崢望過那道模糊纖柔地背影一眼,才迅速將門從內拴好,又轉而往正殿去。
後腳,武僧們沿路查探到東側小門,卻連二人的影子都未見到,其中一位頗為謹慎地武僧特地上前去將小門開啟,出去巡視過周圍動靜,又合門回來,沉聲開口。
“下山的小道一覽無餘,應當還躲在寺裡。”
寺外一無所獲,他們也不信二人能如此迅速離開鴻絕寺。
就在武僧們一籌莫展,挨間搜尋全寺時,卻聽正殿那邊有異動傳出,一群人對視後循聲前去。
然柳念孤身出了鴻絕寺後,沒有沿著唯一的那條小道下山,她留了個心眼兒,冒險繞進密林中。
柳念依據山勢往相對平緩的東南方向跑去,須臾鑽進林子中,為躲過寺中後續的查探,隱在一棵古樹之下等候時機。
她嫌棄身上的衣袍礙事,乾脆脫下外衫縛係在腰間,又將內裡的兩個寬袖繞臂束緊才繼續往前探去。
行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眸子逐漸適應黑暗,柳念深一腳淺一腳開始奔跑。
陡然間,她將伸出的腳猛地收力,踉蹌地縮了回來,定睛細看,發覺前頭已沒了平路,竟是一處黑森森地陡崖。
柳念不死心的繞著陡崖兩端尋摸,企圖找到緩和之處,本就皺起的眉頭越蹙越緊,此刻再調頭也已為時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