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到上京去 章三十
章三十
秋日夜裡寒涼,但趕在路上的人和馬都熱出了汗,馬兒鼻響翁動,跟在後頭的步兵們衣擺作響,隱約可見蒸騰得白霜。
一來一回間,又是半個多時辰,到了孤峰山腳,騎兵們隻得棄馬,由於大河開道,往山上奔襲。
柳念經過攀岩下崖,又跑了那麼多裡路,這會兒的步子得有千斤重,憑著意誌力墜在隊伍尾端。
到了鴻絕寺,喊門裡頭肯定是不會應的,眾人也沒功夫耽擱,挑了處偏僻地,乾脆搭起人梯,兩兩協作翻越過寺牆,一個接一個往裡跳。
落地不消片刻,四周突然湧出牛毛般多地生猛武僧將他們逼在寺牆邊,形成一個半圓狀包圍圈。
眼見如此情形,於大河趕忙囑咐柳念此刻切莫入內,裡頭刀劍相峙,混戰一觸即發,柳念不通功夫,進去便是羊入虎口。
於大河指揮著士兵們一**下餃子似的往裡跳,兩方已打的不可開交。
柳念雖藏在外麵卻豎起耳朵始終注意裡頭的動靜,然前後不過一刻鐘,打鬥聲逐漸微弱。
無論哪方人打贏,也做不到動作如此迅速,柳念疑惑頓起,快步往寺廟側門跑去,在她嘗試撬門而入之時,就見寺中燃起了黑煙,且這煙塵愈發濃重,裡頭片刻的沉寂刹那轉為嘈雜,柳念聽到有人大呼。
“走水了!”
柳念不由加快撬門的動作,好在此時,恒盧兩家總算是趕到了。
再不消柳念動手,盧屹言與她頷首招呼過後,上去一腳便將門踹開,跟著眾人一同從側門入內,就見武僧們匆忙往走水那方撤離。
於大河混亂中眼尖瞅見當家人到了,順勢退出指揮位置,恒木接過兵權,迅速領兵追著武僧而去。
鴻絕寺正門旁的力士殿內,火勢初起,木質的裝潢使其蔓延極快。
此刻,慧空雙手合十站在殿外院中與恒崢對峙著,兩人方纔已在殿內交過一回手,彼時慧空意外打翻一麵燭台架,火燭燎上正中大柱的柱毯致使失火。
慧空直到如今才正式打量起對麵那位將將二十許的男子,心底訝然恒崢竟能硬生生挨下他的一掌後還穩如磐石站立著,要知曉他慧空苦練掌法半生,未嘗敗績,就連山中龐大地野豬黑熊都曾喪命在他掌下,而恒崢麵色都未變過分毫。
身後火舌肆虐,良久,慧空擺了擺頭不再猶豫,他以手為塤,抵唇發出一陣長而緩地特殊呼哨,恒崢便察覺到地底震動,似有活物在地下移動。
鴻絕寺占地麵積不大,平日裡寺中生活著五百餘名僧人,前番慧空口中所說的兩千名武僧,除卻寺中五百名,餘下儘數偷藏在孤峰山之中。
慧空此刻釋放訊號,召喚出另一千五百名武僧,早在慧空接手鴻絕寺住持之位時,便秘密修建出與寺外連線的地道,不消半刻,院側的動靜紛至遝來。
武僧接二連三憑空般出現在力士殿院中,麵龐之上均戴有一塊粗布,掩在口鼻處,無需慧空再指令,他們便迅速將恒崢圍住。
這一批武僧與另五百名所持大刀的武僧不同,而是通通手握長棍,棍的兩頭末端皆有凸起的鐵質狼牙尖。
恒崢手無寸鐵,身上帶傷被圍在中間,眼見著要徒手接那狼牙鐵棍,就迎麵飛來兩把軍刀,被他一左一右齊齊接住。
力士殿院門出現恒崢頗為熟悉地幾張麵孔,恒盧一眾率領士兵衝殺進來。
恒崢與援兵隔著重重人牆,兩把軍刀一挑一擋相互流轉,雙刀被他耍得靈活而迅猛,倒也不比慣常使得長槍差。
然院中形式仍不甚樂觀,如慧空所言,他培養的武僧威力難擋,皆是以一敵十之士,將恒盧率領的士兵打得連連敗退。
慧空環顧一番,見局麵已定,繞過打鬥的人群,轉而離開力士殿,恒崢雖被圍攻卻時刻留意著慧空的動向,怎會將人輕易放跑,遂加緊應付過武僧又朝慧空追去,兩廂再次交手。
院外觀察的柳念也察覺出局勢於他們十分不利,一則,武僧大多所持狼牙棍,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而士兵們多是軍刀,兵器就比彆人短了一截。
二則,武僧都是經過數年訓練的專業打手,而恒家的這批士兵是沿路收編而來的農民、土匪等義士,皆為空有蠻力卻不通技巧的野路子。
他們碰上武僧這等人便如同以卵擊石,再耗下去結果必然慘烈,柳念斷不想讓此事發生。
力士像湮沒在塵世煙霧裡,火勢無力阻擋,愈發猛烈,有直逼前院之勢,慧空一麵交手一麵引著恒崢往力士殿院門處來。
短暫分心的當口,被恒崢從左腰來了一刀,慧空咬牙緊繃跨出院門,陡然揮掌猛拍向恒崢,將人打得退進院裡好幾步。
慧空隨即拉上力士殿院門,利索栓上沉重門鎖,將打鬥的人聲儘數隔絕在院內。
柳念隱在力士殿外不遠處,瞧見這一幕心臟漏跳,眸色驟然驚懼,這老和尚是想將裡頭的都活活燒死。
柳念想不出,和尚的心腸怎得能狠厲到如此地步,就連寺中弟子都能儘數殘害。
很快,柳念又想起裡頭武僧的裝扮,思緒一捋,便覺出不對來。
恒崢被打出好幾步遠,手中刀柄轉了一圈,以刀尖戧地踉蹌才穩住身形,就被一記長棍從背後襲來,顧不得疼,舉刀向長棍中部狠狠削斷,不算輕易地解決過對方,他重新往院門而去。
自慧空出來後,柳念不敢再往前靠,摸了一截柴火棍握在手裡,又往角落縮了縮,一麵注意慧空動向,一麵腦子轉得飛快,這老和尚肯定藏著後招,她不敢掉以輕心。
恒木此刻與於大河背靠背應對著武僧的攻勢,見麾下士兵不斷吸入嗆人煙塵,在武僧對麵越發吃力,他焦心萬分,暗罵那雲州城守衛,怎得還未有援軍趕來,比起龜速都不如。
而離力士殿再遠些的地方,雲州少尹阮若蕭派來的那一小隊人馬正看著火光衝天裡的兩方廝鬥,哪還敢貿然靠近半步。
領頭的人倒還算沉得住氣,銘記少尹所言,又謹慎探查過半刻鐘才帶著人匆匆下山。
柳念貼著牆根,聽見裡院傳來的斷續咳喘聲,接著聲音此起彼伏,越發急促密集,就連她自己都不得不舉起衣袖捂住口鼻,才得以呼吸。
盧屹言與盧昭陽一左一右護在恒崢身邊,來一個打一個,來一雙打一雙,才讓恒崢得了機會,一手撐開院門,一手將刀伸出門縫,一刀一刀砍向鎖頭。
柳念一個晃神的功夫,慧空不知何時已繞到她的身後,將她的腕子一擰,柴火棍便輕易脫了手滾到地上,柳念被突如其來地動作嚇了個激靈,扭頭去看來人。
見自身已暴露,柳念便站直身體與這位尚不知姓名的老和尚麵對著麵,壓製住恐懼,內心迅速打起腹稿,還未等她開口,慧空先出了聲。
“可是施主引了這些人來貧僧寺廟攪弄得,倒是有幾分能耐。”
慧空看著一步開外的女子,衣衫的破損痕跡較新,麵容沾著灰塵與些許土粒,便判斷出她的身份。
事已至此,恐懼無用,柳念穩住心神,不急著回答,近距離打量起慧空。
她見此人麵部輪廓柔和,白眉濃密,初看是一慈眉善目之態;但細瞧卻不然,此人眉目間距近,雙眉隱有連線之勢,與麵容對比十分矛盾,實則是個極端狹隘人士。
“老和尚,你為造反謀劃數年,斷然不會使寺中弟子輕易丟了性命,所以力士殿肯定留有後手,對嗎?”
柳念方纔就是在琢磨這事時被慧空發現的,按說那一千五百個武僧能憑空出現在力士殿院中,那也就能原路返回,況且,個個戴了防護措施,必然不是為了與他們同歸於儘來的。
“而且,放火也是你刻意為之吧,為了製造意外。”
柳念對她的猜想越發篤定,既然武僧能火海脫身,那麼他們也能。
哪怕一牆之隔的火已經燎到力士殿穹頂了,但柳念這會兒卻絲毫不急了,也有的是功夫與老和尚周旋。
慧空聽罷柳唸的話,麵上倒也未見被戳破的窘相,反而泛起若有似無地笑,眼神淡淡看著她,又彷彿透過她在看另一個人。
“死而複生,倒是開了靈竅。”
短短幾個字,柳念卻立馬明白了他話中的深意,沒成想這老和尚還真有些本事在身,可惜如今時機不湊巧,待將此地的事情解決了,若世上還有這老和尚的蹤跡,柳念就好生與之探討探討她特殊地身世。
力士殿的廝打不似方纔響亮,裡頭傳來一道熟悉地吼聲。
“追上去,莫要讓反賊逃了!”
柳念瞬間回神,不顧跟前佇立的慧空,大聲向裡傳遞訊息。
“盧屹言,帶領將士們寸步不離跟上反賊,他們通曉離開的路!”
頃刻,裡頭傳來興奮地回複。
“好咧!”
話還未落,慧空一把鉗住柳唸的後頸壓著她往力士殿院門去,他步伐極快,也不管柳念能否跟上,拽著人往前拖行。
柳念也不掙紮,反正該交代的她已經交代過了,這會兒先順著慧空,不要激怒他,再伺機而動。
恒崢砍著鎖頭的手一頓,透過門縫,他看見柳念被慧空挾持,身後傳來盧屹言的催促,勸他不要砍鎖頭了,一起跟上反賊離開。
外頭的慧空與恒崢對上視線,深凹地眸子迸射出警告之意,鉗在柳念後頸的手轉換方向,擱在她咽喉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