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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卿今天修羅場了嗎 第第四十一章 “落子無悔——你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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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子無悔——你輸了。”……

幾日後。

永安宮內,

殿中香氣沉沉,簾幕厚重,日色難透。

幾縷煙氣繚繞在宮燈與帷幔之間,

繚繞得人幾乎辨不出虛實。黃銅爐中焚著名貴的赤烏香,

是陸貴妃特意命人從道觀中取來的香料,

據說能安神清氣、通脈醒腦。

聖上斜倚在榻上,神色倦倦,身邊宮人皆低垂著頭,不敢出一絲響動。

而殿中唯一站立的女子,

卻正巧巧一笑,娉婷上前,

將一盞溫著的赤瓷金蓋盞遞了上去。

“陛下,方纔道長親製的新丸,藥性更和順些,

陛下昨日服下兩粒,

今晨氣色已好許多,

不若再試一丸?”

陸貴妃柔聲細語,

手中瓷盞穩若無事,語氣溫婉得體,

卻不容置疑。

聖上擡眸看她一眼,

神情似有遲疑,

卻到底還是伸手接過。

那丹丸泛著淡淡光澤,

帶著藥香與辛香混合的奇異氣息,

略一入喉便化開一股暖意,自胸腹之間散開。

聖上閉眼歇息片刻,再睜開時,果然覺得腦中清明不少,

彷彿連胸口悶氣都淡了些。

“這藥……”他喃喃低語,“果然有奇效。”

陸貴妃盈盈一笑,垂眸福身:“陛下聖體安康,是臣妾之福。”

聖上靠坐回軟枕之上,沉吟少頃,忽低聲道:“昨日之事,查得如何了?”

陸貴妃輕聲:“已問出數名宮人供詞,說禦膳房與梁貴妃宮中傳膳交接處確有問題,至於毒物來源……怕是難尋。”

她微頓,輕巧地補上一句:“……而且,奴婢曾聽聞,梁貴妃宮中有私養外道之嫌,常召民間術士入宮祈福,禦前之事也屢次泄露……”

聖上眼神微冷,未言語。

但那沉默,本就是默認。

半晌,他揮了揮手,聲音不高,卻已定奪乾坤。

“梁氏德行不慎,即日起,貶為才人,禁足無召不得出。”

“……李珩——身為宗室,竟與外臣牽連銀案,結黨營私,亦即日起,禁足王府,不日發落。”

此話一出,殿中侍從皆默然低首,驚雷之下,無人敢動。

陸貴妃伏地一禮,低垂的眸中卻掠過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

她緩緩起身,袖中藏著一封密信,那信是昨夜從戶部遞來的,說李珩昔日所掌銀糧庫有銀數失落,而供奉舊賬竟與晉國公沈淮景之名相關……

大理寺正堂,卷案堆疊如山,署吏來去匆匆。

秋日午後,天色漸沉,一紙公文從戶部案牘庫急急送至大理寺,落在顧行淵麵前的烏木書案上。

封皮上清楚寫著:《大昭三年戶部銀糧庫舊賬卷·下》。

“這是新查出的舊賬?”顧行淵眉心微擰,抽出案卷,目光一掃,指尖卻驟然頓住。

那一行筆鋒清晰的簽註,赫然寫著:

【供銀戶沈淮景,時任戶部侍郎,兼督西南轉運銀務——】

他盯著那行字,眼底逐漸沉下去。

沈淮景。晉國公。

沈念之的父親。

他往後翻了兩頁,銀數差額並不算大,卻奇在賬目迴流模糊,調度令無備,且下撥渠道繞過了兩道按察,幾乎構成避審之嫌。

這一筆銀,就是今日牽連李珩的戶部舊案核心線索之一。

“顧大人。”

屬吏在門外小心稟報,“中書門下那邊傳話,說銀案若有定論,速以三日內複旨聖聽。此案事涉皇子、貴妃,聖上頗為關切。”

顧行淵未應,指尖敲了敲桌麵,冷靜至極地開口:

“將今年和早年戶部往來戶冊,沈淮景當年調任時的吏簽、印信、過賬銀條全部調出,命法曹帶人去銀糧司查檔。”

“三刻之內送來。”

他說罷,眸光落在那紙上停了一瞬,忽而擡手,將案卷合上,壓在筆山之下。

他一動不動地坐了許久,彷彿在細細翻過腦中每一條脈絡,每一個曾與沈念之提過的字句。

他擡眸看了外頭天色一眼,取出一方小印章,在信封上蓋下自己的印信:

【大理寺卿·顧行淵·啟】

那是他準備給聖上的回折,卻遲遲未封口。

——此案若繼續深查下去,下一道落下的,便是沈家。

晉國公府,夜。

燈火已落,隻餘西苑一隅尚有燭光未滅。

沈念之披了件淺灰錦紋薄衫,坐在花窗後的小榻上,捧著茶盞低頭不語。茶水未涼,她卻一口未動。

霜杏小步進來,壓低聲音道:“小姐,蒼大人到了。”

沈念之眉心微動,擡眸望了她一眼:“他來做什麼?”

霜杏猶豫片刻:“說是今日回京,奉中書省之命,剛把青州的卷宗交了上去,正好路過晉國公府,順道問候您。”

沈念之“嗤”地一聲輕笑,懶懶靠回榻上。

她卻並不避諱,擡手撥了撥鬢髮,淡道:“讓他進來。”

片刻後,蒼晏步入室中。

夜風拂過廊下,他一身紫色常服,未著朝袍,氣息卻清清冷冷地壓著室內幾寸。他腳步極穩,手中果真執著一軸公文,神色溫淡,像從未離開過京城半步。

沈念之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蒼大人回來得倒是快。”

蒼晏頓了頓,溫聲道:“京中變故驟起,陛下令青州一事速作總結,回報中書,正要回府,答應給你的《左傳》注本,也帶了過來,未打擾吧?”

“書交給門房也一樣。”她漫不經心地接話,“何必勞大人親至。”

蒼晏不答,隻緩緩將手中卷軸放於案上,又看向她:“沈娘子近來可好?”

沈念之看著他,眼神裡像蒙了一層霧。

“蒼大人,”她緩緩開口,語氣卻冷淡得很,“你要是來打聽舊賬的,不必費口舌。”

“這案子查到我阿爺,是命;查不到,也是命,我一向對我阿爺的事情不瞭解,他也並不會把朝中之事隨便說與我聽。”

蒼晏卻隻輕輕搖頭:“我若為案來,怎敢著這一身常服?”

沈念之眉心一跳。

蒼晏語聲極低,卻分外清楚:

“我是……送書,也想尋你下盤棋,上次青州城外,我們分彆,許久未見,你可安好?”

屋內靜得隻剩蠟燭輕輕跳動的響聲,連窗外風吹葉響都像被人壓低了幾分。

她盯著他,一時冇有說話,倒是自己想窄了,想到他那日為自己擋了刀,現在自己咄咄逼人的樣子,確實有些過分。

緩緩,沈念之纔開口道:“我很好,隻是心中總有不安,上次你受傷,可是已經痊癒了?”說著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蒼晏落座在沈念之對麵,笑著開口道:“我已無大礙。”

霜杏將棋盒放在案邊,掩了門扉,隻餘兩人相對,燈下沉沉如水。

沈念之素指落在那柄烏檀棋盒之上。

她擡眸看他一眼,眸色不明,語氣卻淡淡:“蒼大人怎知我會下棋?”

蒼晏微笑:“你阿爺棋藝高超,滿朝文武冇有幾個比得了的,那你自然是不會差到哪裡。”

“是啊。”她輕輕一笑,翻手揭開棋盒,取出兩子,“那我也領教領教蒼大人的棋藝了。”

一黑一白,兩人分坐對案,夜深風起,棋聲落在靜夜之中,如雨滴入井。

初時她下得飛快,步步生風,蒼晏卻始終緩得不緊不慢,每一步都沉穩、內斂,落子極輕,卻不容忽視。

她輕嗤一聲:“中書侍郎連下棋,也這般不緊不慢?”

蒼晏執白而行,低聲道:“步急者,輸在氣。”

她挑眉:“那若是你輸了,豈非證明你氣不夠長?”

他不答,隻落下一子,正好封住她一處攻勢,笑道:“不如你來試試。”

棋局漸入中盤,白黑交錯,局勢膠著,她卻忽而停下了手,盯著棋盤良久。

“你以為我們像不像這盤棋?”她忽然問。

蒼晏執棋的指微微頓了頓。

他擡頭看她一眼,眼神極輕極深,落在她唇角未展的笑意上,彷彿能看到她骨子裡那一點微不可察的倔意與孤意。

“不像。”他說。

“你比這棋,厲害多了。”

沈念之一怔,似是冇想到他會如此回答。

兩人對望片刻,她忽地一笑,重新將手中棋子掂了掂,繼續落子。

這盤棋下得極久,落至尾盤,勝負難分。

她托腮坐著,指間輕撚著一枚未下之子,那顆棋子在指下輕輕轉動,發出“吱吱”細響。

屋中燭影斜晃,蒼晏低頭看棋,神色溫雅,卻並未說話。

沈念之卻忽然開口,語聲清澈,如夜鶯掠過庭樹枝頭:

“蒼大人莫不是心悅我?”

她語氣輕飄飄地問出口,彷彿隻是打趣。

蒼晏指間一頓,眉眼低垂,忽然將手中最後一子落下。

“啪”的一聲輕響,棋聲清脆,直敲人心絃。

沈念之盯著他這一步,眸光微亮。

她揚起下巴,唇邊笑意豔若桃李:

“落子無悔——你輸了。”

蒼晏看著她,目光一瞬未移。

燭影微晃,映得她眼尾風情儘展,眉間一點勝意未藏,像春風吹過雪,明豔得教人移不開眼。

他冇說話,良久才低低一笑。

“那我,輸得不冤。”

語氣極輕,極緩,落在棋盤之間,如同棋子餘音未止。

沈念之卻不再說話,起身走到窗邊,掀開一角簾子看了眼外頭夜色。庭中槐樹婆娑,月光如水,落了一地清白。

她轉過身,唇邊笑意卻已收去,隻剩眉眼間那抹清貴自持。

“蒼大人還不走?夜深露重,小心風寒。”

蒼晏站起身,微微一拂衣襬。

“我本就來得唐突,擾了沈娘子清靜。”

他轉身幾步,又忽地回頭,道:“那盤棋……我會記著。”

“下回若是贏了,沈娘子可願認輸?”

沈念之輕哼一聲,淡道:“你先下得過再說。”

她擡手拂過髮鬢,斜倚著窗欞,整個人倦意中帶著不容逼近的傲意,偏那聲音仍軟得像春水:

“不過……若你真贏了,我倒也未必不能認。”

“隻是。”她語氣一頓,眼尾一挑,“你得付得起代價。”

蒼晏微微一笑,垂眸拱手:“受教了。”

他步出房門,背影仍挺拔溫雅,不急不緩地走入那重重月色之中。

沈念之站在原地良久,忽然轉身看向棋盤,那局麵仍在最後一步未收,黑子封角,白子留線,殺機尚在餘處。

她坐回案前,拿起那枚自己落下的最後一子,又看了一眼那白子——

低聲笑了笑,自言自語道:

“他這一步……明明該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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