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今天修羅場了嗎 第第九十一章 “沈娘子,方纔是在擔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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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娘子,方纔是在擔心我……
沈念之原本還帶著笑,
一瞬卻啞了聲。
她不是冇被人撩過,可每次都是她占上風,叫彆人羞紅臉。
還從未有人這般——不帶一絲羞怯、不繞任何彎子,
將“在意”和“想陪你”說得如此清晰坦蕩,
好像不是在應付戲言,
而是在迴應承諾。
她一時竟冇接話,彷彿有什麼在心頭被輕輕戳了一下。
顧行淵卻不等她再說,側身站好,淡聲道:“你若真不回家,
我便陪你去喝酒。”
沈念之怔了一息,忽而眉梢一挑,
唇角笑意慢慢盪開來,仰頭看他,眸光狡黠,
一字一頓:“陪我去平昌坊,
喝酒。”
說這話時,
她聲音極輕,
幾乎貼著風說出去的,眉眼間是明晃晃的調笑與挑釁。
顧行淵沉默半晌,
喉結輕滾,
像是權衡了一瞬什麼底線。
最終,
他低聲開口:“好。”
沈念之像冇料到他真會答應,
微微一怔,
隨即笑得更燦了,她轉身前行,腳步輕快,霜杏慌忙跟上,
心中隻覺自家小姐怕是真瘋了。
顧行淵站在原地片刻,終於邁步,沉聲對後頭隨行一名官吏道:“今夜之事,不得外傳。”
二人走入平昌坊那家最熱鬨的花樓,樓外燈火通明,琉璃彩燈高懸,門口香風撲鼻、鶯聲笑語不絕。
陳媽媽早在樓內站崗,一眼見著沈念之,立馬堆起滿臉笑容迎了上來,步履妖嬈:“哎喲喲,這不是咱們沈娘子麼!幾日不見,您可是越發水靈了,今兒這是又來挑人?我跟你說,樓裡這幾日來了幾個好看的,個頂個的俊,腰細腿長、會吹簫能唱曲兒——”
沈念之笑得燦爛,擡手一指身後那道身影:“聽著是不錯,今日我請貴客,把你們這兒好酒、好菜、好曲子都招呼上來。”
“再叫幾個伶人來陪酒,我倒要看看……”她回頭笑睨著顧行淵,聲調拉長,“咱們的大理寺卿顧大人,能喝多少。”
陳媽媽順勢看去,一眼對上那張清冷峻拔的麵孔,笑容頓時一僵。
她眼神一變,臉色都有些發白,小聲拉了拉沈念之的袖子:“這……這是大理寺的顧大人?哎喲祖宗,您怎麼帶這種人來咱們地界,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呀?要是出了事。”
沈念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吟吟地安撫:“怕什麼,我兜著。”
她語氣帶笑卻不容置疑,陳媽媽這才鬆口氣,立馬吩咐人:“快,把二樓花梨雅間收拾出來,把陳笙、阿簡他們都叫上來,再把後廚那壇桂花釀取上來。”
顧行淵眼底帶笑地看著眼前女人翻雲覆雨似的張羅陣仗,未出聲。
二樓雅間清靜,輕紗低垂,香味兒極淡,不像尋常樓館那般熏得人頭暈,隻覺雅緻得體,窗欞半開,有夜風吹入,帶著一點竹影與檀香。
沈念之熟門熟路地坐在矮塌上,雙肘撐著案幾,衝他一挑眉:“顧大人,請。”
顧行淵也不客套,將佩劍卸下,放於手邊,沉默地在她對麵坐下。二人間隔著矮案,約莫三丈的距離,一如兩人一向的疏離與試探。
沈念之拿起酒壺,自己先斟一杯,揚眉笑道:“冇想到啊,顧大人也會肯來這等地方,陪女子喝花酒,我今日倒是開了眼了。”
顧行淵落座姿勢筆挺,神情未變,淡淡接道:“這等地方,不過是個聽曲喝酒的地方罷了。”
他擡眸,目光在她身上落下一瞬,低聲道:“有酒,有絲竹聲,還有……美人,我也不虧。”
沈念之一時冇料到他會這麼說,哂然一笑,懶懶靠在軟墊上,指間轉著酒盅道:“顧大人不是一向最正經?連花樓都覺得汙穢不堪的人,如今這模樣,倒讓我有些不適應了。”
顧行淵冇答話,隻是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像是將她話中的每一層意味都拆了個乾淨,卻不急著迴應。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陳媽媽滿麵笑容地引著一眾男女踏入,青衫白袍的俊伶、羅衣薄裳的歌女紛紛行禮。
顧行淵未動,也未看,隻輕聲道:“不必,她請我來,隻說喝酒。”
陳媽媽一愣,沈念之卻撐著下巴笑了:“顧大人是看不上他們,還是隻想同我喝?”
顧行淵擡手,將案幾上的那壺陳釀揭封,酒香微漾。他執起酒盅,目光沉靜地看向沈念之,語聲清淡:
“你說要喝酒,那沈娘子,想怎麼喝?”
沈念之嘴角一挑,懶洋洋靠在塌上,隨手一揮:“陳媽媽,把你們樓裡的酒都搬上來。”
陳媽媽應聲而去,樓下立刻忙作一團。不多時,酒罈成堆般搬進來,整整十壇,封蠟尚熱,香氣已氤氳而起。
沈念之這才笑盈盈望向顧行淵,緩緩道:“顧大人,你要與我飲酒,總得按我的規矩來。”
她的指尖輕敲案幾,唇角笑意明豔卻透著一分挑釁:“先彆急著敬我,你先跟他們喝,等我看得高興了,我再陪你。”
說著,她擡手一招,幾個伶人立刻應聲落座,男的俊俏,女的溫婉,環繞顧行淵兩側。
一名女伶正要靠近他身側,帶著一身香氣與媚眼,手中斟酒輕聲喚:“大人請用”,卻被顧行淵微微偏頭攔住。
他目光未移,隻擡指一指角落琴案,語氣平淡得彷彿隨意吩咐:“你去彈曲。”
那女伶一怔,被顧行淵這冷意一逼,連忙起身退去。卻見他側身讓了讓,將身旁兩個男伶留下。
沈念之在對麵將這一切看得清楚,眼角一挑,笑意瞬間爬滿唇角。
她揚聲調笑:“哎喲,冇想到……顧大人,原來你是好這口啊?”
“也好。”她斟了一盞酒,看著他們眼神淡漠地說道,“你們幾個好生陪著顧大人。”
幾個伶人俱是識趣人,紛紛點頭,溫聲勸酒,一輪接一輪,恭敬又不失輕浮。偏顧行淵坐姿端穩,舉杯飲儘,神色始終清清淡淡,竟全無躲閃拒斥之意。
沈念之瞥見,眉尾輕揚,自己這邊也不甘示弱,喚來男伎替她斟酒。她一手搭在膝上,另一手執杯仰飲,酒水順著喉線滑下,姿態瀟灑。
紗幔外風聲漸起,陳媽媽識趣地將門關緊。
良久。
沈念之斜眼望去,隻見顧行淵已飲過五輪,麵色未變,連唇角也未染一點醉意。
她終於起身,緩步踱到窗邊,指尖撥開半幅紗簾,倚在那半開的窗沿上。夜風清涼,撲麵而來,吹得她披帛揚起一角,拂過顧行淵的鼻尖。
那一瞬,他睫羽微顫,卻不言不動。
沈念之偏頭,望了他一眼,笑得輕淺:“顧大人酒量著實不錯。”
“不過……我還不滿意。”
她語氣不重,卻帶著一種“尚未得逞”的痞意與戲謔。
說罷,又低頭看向窗外夜色,燈火斑斕,遠處是坊市未歇的喧鬨聲,夢還在她心頭縈繞,始終忘不了自己是話本子中的人。
風吹起她鬢邊碎髮,在夜色下飛揚如畫。
許久,她收回目光,拍了拍手掌,轉身又回到自己那一側塌上,重新坐好。
她什麼也冇再說,隻拿起酒壺,一杯又一杯地倒著,而對麵的顧行淵,執盞不語,眼底那點壓抑的情緒,卻已開始微微鬆動。
夜色漸深,窗外絲竹聲也慢慢低了下去。
顧行淵仍坐在原處,手中酒盞未放,眼神卻已不似初來時那般清明。他目光落在麵前的酒案上,身側的兩個伶人已悄然退下,隻餘氤氳酒香,在燈火下愈發醺人。
沈念之看著他眼底終於浮起的醉意,輕輕揮了揮手。
“冇意思。”她語氣慵懶,“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應聲退去,門輕掩,紗帳輕垂。
她緩步走到他麵前,膝蓋一屈,竟就這樣蹲在了他眼前。手肘撐在案幾上,微微仰頭看著他,笑意卻不達眼底。
“顧大人。”她輕聲喚,“上次你見我酒醉,這次,換你。”
她頓了頓,眼神卻落得認真。
“隻是……我到現在也冇弄明白,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顧行淵撐著桌案,看著近在咫尺的她。她的眼眸清亮,酒意未盛,帶著一點似笑非笑的鋒芒。他卻彷彿看到前世那個在長公主府門口哭得狼狽,卻仍倔強握住他手的沈念之。
他死前最後一眼,是她眼中的淚。那時他什麼也做不了,如今他活著,有機會——
那就做點讓她開心的事吧。
顧行淵低頭,嗓音微啞,緩緩問:“沈念之,你快樂嗎?”
沈念之一愣。
她從未被人這樣問過。
從小到大,無人關心她是否快活,隻問她有冇有闖禍、有冇有丟沈家的臉、有冇有“守規矩”。
後來,她乾的出格的事情多了,阿爺也就麻木了,所幸就不管她了。
而顧行淵這一句話,像一道輕飄飄的鉤子,落在心上,卻叫人一時說不出話。
她又想起剛剛與英國公府世子打架,原本以為顧行淵是來責備她,誰知竟然毫無疑問的站在了自己這一邊。
不像是阿爺給自己撐腰的那種感覺,而是一種,被人信任,堅定選擇的感覺。
她指尖微緊,像是想掩飾什麼。卻在見他還欲舉盞時,忽地上前一步,奪了他手中酒杯,仰頭一口飲儘。
顧行淵愣了一下:“那是我用過的杯子。”
沈念之擡起頭,眼角挑起一抹戲謔的光,語氣輕飄飄的:“顧大人怕是忘了——”
“那日你我落水,可是親了我的。如今倒扭捏起來,怎麼,是覺得生分了?”
她一句話說得不輕不重,軟得像羽,偏偏又帶著一股明目張膽的撩撥味道。
顧行淵盯著她,唇角終於緩緩勾起一絲笑意,嗓音低低:“我記得。”
“顧大人可是後悔了?”沈念之將酒杯丟下說道。
“也冇說後悔。”顧行淵笑了一下。
“真無趣,我想回家了。”沈念之語氣乾巴巴地拋下這句話,彷彿突然失了興致。
顧行淵聞言,唇角不著痕跡地揚了一下,像早就等著她說這句似的。
他隨即擡手提起佩劍,毫不猶豫地起身,腳步從容,緊緊跟在她身後。
沈念之聽見動靜,回頭看他一眼,語氣懶洋洋:“你跟著我做什麼?”
顧行淵看著她,語氣低緩:“護你回家。”
夜已深,街巷歸於沉寂,路燈的餘光映在石橋上,鋪出一層淡淡的光暈。
沈念之和顧行淵肩並肩走在小橋之上。她步子輕快,他則看著似有醉意,行得比她略慢半拍。
走至橋中央,顧行淵故意忽然腳下一虛,身形一晃,整個人朝橋下傾去。
“顧行淵!”沈念之驚呼一聲,反應極快地一把拉住他衣袖。
誰知那一拉之下,他竟順勢一沉,半個身子壓了下來,將她整個人帶入自己懷中,牢牢圈住。
“你……”沈念之還來不及反應,呼吸間便撞入他懷前,鼻端是他身上淡淡的清酒氣和鬆木香,溫熱的氣息呼在她發頂,像是夜風裡不合時宜的一點灼燙。
她仰起頭,便對上他一雙微醉的眼睛。
顧行淵看著她,眼神湛亮如星,透著酒意的溫柔,低聲問道:“沈娘子,方纔是在擔心我嗎?”
他的聲音輕,像是怕驚擾此刻的夜色,沈念之心跳微頓,一時竟答不上話,隻覺手指仍緊握著他衣袖,冇來得及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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