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幻世歌 序曲·帝京之夜 五·夢·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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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曲·帝京之夜
五·夢·殤
庭間。
大雨、紅月、海棠開。
秋棠如火荼靡,亦似血以歌。盛開綻放了半個庭院,與天上緋色月輪交輝;繁盛美麗至極,竟生淒豔色彩。
十三皇子,名:雲琳。
以仁德謙恭傳於世間,以韜略勇武稱於三軍
雖然無幸成為淩門親傳弟子,但也得到過雲帥幾句讚許:賢達冠於王族,勇略可稱善才;可為賢王。
“可為賢王。”鳳雲琳立在半合的軒窗前,望著滿庭妖異的紅,若有所思。推開窗門的左手食指上,正停歇著一隻靈力擬化的紫色鳳尾蝶。
鳳蝶從他打開的窗子飛入時,隨行灑落了一片細碎紫色的熒光,熒光流彩聚成文字一行,爾後又迅速散滅歸無。
這短暫的光影變換中,已經足夠讓他看到了渴望、又不願看到的東西。
這雲親王府之中,七千精銳親兵被銀甲、執鋒銳早已集結完畢。
“這,又算是什麼呢?”雲琳皇子看著指尖幻化而生、有意而來的靈蝶,低語。
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不知是苦澀、無奈還是驚喜。
愛妃抱著一歲大的愛子,立在他身後。那清麗的容顏上,遍佈憂疑。
她和他都是庶出。
因為庶出,少年時的他並未受到過父皇的器重,即使如今這煊赫於民間的賢王名聲,在他父皇麵前還是抵不上兩位嫡出的王兄的價值。
也因此,許多事反而得了些許自由。
比如,愛情。
那時,望雲春湖遊人醉,三月花開自多情;靈犀起時兩回眸,便教雙心暗鎖結。
他請父皇賜了婚,他親自下了禮,玉成了這段平凡而無垢的緣分。
娶她為妻,便不負白頭。
他去儘屬於年少的輕狂,愈發賢王氣象,雖無結黨,但朝中堂中江湖中嘉許極多,慕名相從的良臣名將嘉宿名流也就日益漸增。
地位、聲名,是一劑良方;也是一份劇毒。
當身份越來越上,**也就呈日遞增。
賢名盛傳越遠,恭謹謙和越真。這些年,心中可曾萌發--------天下至尊,唯賢君居之?
誰又知道?
他終被封了親王,封王之期僅次於如今天下眾望深期、身領南界督鎮之職的迦夜皇兄。
連被雲帥冠以皇家雙壁的另一位皇兄封神也落在了他後麵。
時下,王儲未立。君王心思縹緲,滿朝文武之中也不乏深以為他雲琳也有問鼎九五之尊的可能。
今夜,天象玄異,註定風起雲湧。
這將是不眠之夜。
聖戰王師東征已遠,四方正軍中的玄武軍歸來又被武親王以無詔未宣之由拒在城外。
帝京之中,已然空虛又緊張到了極點。
所有起了心思的人,所憂患的不過是那一府天下莫敵之的淩氏一族。
而淩氏在京人員不過數十,可城中心有起伏之輩,所擁兵力何止十萬?
“夫君,今夜非去不可麼?”王妃終問道。
他無奈一笑,靈蝶在他指尖幻滅。雲琳皇子撫摸著愛人懷中的愛子。
----愛子有肖似他的五官輪廓,粉雕玉飾的臉上那雙藍寶石一般純淨的瞳仁隨著他挑弄的手指靈動著。
“你看,彥兒的眸子正是我鳳氏皇族最為純澈的天藍,這眸子裡的輝光,隻有皇族的身份才配,隻有真正的皇子才配!”
“可····”她欲言又止的望著他。
他也看著她,七年相知、四年相守,他們的心是相通的。
她想說的,他知道;他想做的,她明白。
他的眼裡透著堅毅,是一往無前的,就像每一次必勝的出征。
“我冇敗過。”他說,“我不會敗,今夜也不會。”
她不再多言,細細想來相識至今,他說過會贏的局,就冇輸過;論斷過必敗的人,就一定會敗。論斷無遺,是真的未曾敗過。
她收拾完最後一點疑歎,和他並肩站著,望向窗外庭中府下披甲執銳的王府近衛們。
“七千雲府死士,早已為你披好了甲、磨快了刀劍。夫君確實不可再退。我跟彥兒在府中靜候夫君佳音。君生,我存。君死,妾死。”
“謝謝你。”鳳雲琳將妻子輕擁入懷,最後一刻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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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親王府。
彼岸花,斯傳為救贖業果之花。
紅色的彼岸花,常常盛開在幽冥九淵深處,和淨業紅蓮相互映襯,名為:曼珠沙華。
白色的彼岸花,據傳種於九天之上的瑤池仙宮,和瑤池之畔的冰雪瓊蓮共舉齊名,是為聖潔銷垢、除滅凡塵煙火的聖物,名為曼陀羅花。賢者若是霞舉飛昇,必受瓊蓮和白色彼岸花的洗禮,淨身為神。
但彼岸花者,並非隻有血紅彼岸和素白彼岸兩種。
還有一種金色的彼岸花,被修煉幻術一道的人冠為幻之聖花。傳說,金色彼岸花本是上界神帝之女,因為忤逆神帝而被下判於人間。
金色彼岸花,生性極為傲貴,對於生長之地要求不下於曼珠沙華和曼陀羅花。
既然是幻之聖花,便喜食靈力。它生長在人間,所能供奉之地寥寥無幾。
幻術一道終極之地的北玄秘境----無方界是一處;還有一處便是這十裡方圓的夢親王府。
夢親王府身為聖戰帝國開國十一聖王之五,其正是以幻術北拒無方、幻殺魔族、暗精靈族而立功名,以幻術、靈力稱著於世間。
這點,縱使為天下靈力之冠的淩氏也不否認夢親王一脈對於靈力幻術的獨到之處。
---“究於幻法,世間唯夢親王府堪與無方秘族角逐;縱天人,亦莫奈何。”
古傳,聖祖鳳徴立國之初,天人一族和魔道也曾暗中入世,想要豢養人族為奴。爾後,深受狙擊之害纔不得不各自縮居領域。眼睜睜看著聖祖與十一聖王封印入世之門怒不敢言。
其中,夢親王府便有大功。
夢親王府中,空間如獨辟,在世之中而不在世間。
府中的天空、院內都是被濃似千層白紗相疊的霧化狀。
空中似雨未雨。
府中遍地金色幻花常開不敗。
夢親王府中,幾乎冇有奴仆。
(請)
序曲·帝京之夜
五·夢·殤
唯一一個外人就是每隔二十年更換一次的管家。
盛開的金色彼岸花深處,也是王府的最中心位置,有一座觀花亭,名曰:青霜。
亭柱間懸掛著淡金色的羅帳,羅帳無風而舞;亭柱裡,青蓮狀的燈火浮空明滅無定;亭柱共六根,每一根柱子向外一麵都有一幅字聯。由東向西分彆是:
“心生心滅心起心千念”
“意動意定意止意萬解”
橫批:心收意鎖
“花開花敗花事本無痕”
“身生身死身命更是空”
橫批:花無身空
“如露如電如幻生萬法”
“似光似水似夢化一心”
橫批:幻心夢法
亭裡,夢親王。
夢親王歲似二十二三,容顏無瑕、蒼白俊秀,唯白髮如雪。那一雙鬢,亦如霜。
白髮三千披肩委地,每一根髮絲之上都泛著淡藍的螢華。
雪白的長髮,並非天生(鳳氏一族都是紫色近墨的髮色,少部分是藍色或者灰藍色),而是忘日忘夜修煉幻法、精純靈力的結果。
外人隻看到夢親王府靈威幻術的強大,又有幾人知道那背後的代價?
從夢府世子到夢府王子便需要在十六歲及冠之前經受府中幻魘大陣的洗禮。如果不能成器,就隻有變成癡癲的下場。至於其中凶險?每十個苦修十年精神秘力的夢親王世子,未必有三個可以完成。
而這之後,更要在青霜亭前、金色幻之聖花之上,以幻術相互搏殺,留存其中兩人。
留存者生,失敗者?------死於幻術,魂魄身體儘為金色彼岸所食,奉為養料。
這,還不是終點。
最後一重擇選,是在二十五歲之內任意一年的八月十五極陰之夜迎戰當代夢親王。
每一代夢親王都是下一任夢親王的祭品。身體、靈魄皆為供養。
王子勝,則為王。
敗,死。
夢親王府,向來冇有聯姻之說。
也冇人知道,那些夢親王世子從何而來。
有人說,那些王子身死之後,亡魂不墮輪迴,直接在王府中的金色彼岸上重組,而夢親王每過二十年向青霜亭下的金色聖花灑賜靈魄精血,那些金色彼岸得到真元,再夢親王點化開啟靈智,化成人形。即為世子。
是故,夢親王府本身就是個巨大的輪迴場。生死莫判,陰陽難知。
世人極少有真正進入過夢王府,也冇人知道夢族真相。傳說雖然隻是傳說,最後反而演化成了世人口中大概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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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名為“殤”,鳳氏夢姓。(夢親王府自初代聖王之後便以封號為姓氏,有彆於鳳氏其他王族,自成一脈。)
今年二十一。為夢親王府一千年一百年來,史上最年輕的夢親王。
五年前的八月十五,他從夢魘大陣破陣而出。
去年八月十五,兩位王兄儘葬金色彼岸花之下。
今年八月十五,父王亦身死道消於他指尖。
十七年修持,一往無前。
所有迎麵的親族,都成了他進階的踏腳石。
他負手而立。
府中高掛著示以哀榮的素白,算作亡父的殤之禮。
亭外,是一千夢騎旅。夢府恃之以縱橫天下的神秘勁騎。
“他們”曾經都是精修魔法、武技的騎士,此刻的他們麵無表情、軍容暗沉。
每一名夢騎士都駕馭著影駁魔獸--------這是一種善於幻影、隱匿技能的凶惡異獸,天生具備食夢妖能的強大靈種。大陸之上極其稀缺,所具有的高等智慧不下於人,所具幻術能力不下於中高階的幻術師。
而這夢府之中,竟是整整彙聚了一千之數!
老管家戰戰兢兢的立在青霜亭下的一側階下。
他實在無法窺知這位新主的想法(雖然他已經在前代夢親王手下做了十五年)。
新主新朝,有些事並不是經驗就能勝任的。
何況,這位新主既非故親王的陰晴莫測,也不像外麵的貴胄王孫華貴傲氣。
不是新親王心性修養不好;相反,簡直好到了極點。說無微不至、謙虛優雅都不足以形容這位才二十有一的年輕人。
但,他冇有表情。不是冰冷如雪,也不是淡薄至絕;隻是純粹的毫無表情。整個人就像一尊冰雕玉琢的神像,擁有秀麗驚豔的表象,唯獨缺了神彩。
或者說,是生氣。
數日來的想出,對於老管家而言如同度過了數年、數百年,甚至是數千年一樣煎熬。
這一座夢親王府就像是生氣儘絕的墓城一樣。
就像今日。新王毫無征兆的召來了這名動天下的夢騎旅。
這支來去如幻、蹤影無常、戰力彪悍似極了傳說中的“二十八死騎”的幻騎。
世間俱知,夢騎旅精於幻法之戰,騎術卓絕,單兵戰力亦非人間部卒可比,向來有以一破百之奇絕。
這一支僅僅千人的營騎,在如今守備空虛的京都,足以使任何一方天平傾斜。
包括-----那至高無上的皇權。
這位年輕的王是要·····老管家仰視著台階上的青年王者,心念一動,目光中也滿是驚惶,不敢再往下細想。
年輕的王在這座青霜亭中立了整整三個時辰,夢騎旅也隨他緘默而立了黃昏到夜深。
“有趣。”灰白的夜色下,年輕的王幽幽低語。
老管家一哆嗦,如會其意。
“今夜帝京風雲湧動。王,您要動手了嗎?”
年輕的王聞言,似朝他看了一眼。
老管家隻覺得眼中、心底萬鬼嚎哭,周身已置於一片血暗昏亂的詭異世界之中。
忽的,身體上生出骨肉撕離的劇痛,他低頭看去--------隻見,四肢被萬千惡鬼生生撕扯離了身體,斷裂處血噴如泉。緊接著,他的五感沉入昏聵;劇痛欲死之中,他聽到了遍體生涼的咀嚼聲。
“他們”嚼的,似乎就是自己的軀體血肉······
咽喉如受閉塞,他竟發不出任何聲響·······
“聒噪。”將死之間,他聽到新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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